黑色骨蛇毫無聲息,彷彿遊弋在深海中的墨龍。骨蛇沒有皮肉,黑色骸骨裡也沒有一絲靈力,誰也看不出它是死是活、是什麼境界!
生滿綠色銅鏽的銅盔有幾處被擦出凌亂的劃痕,也有幾處被蹭出了金色光亮;銅盔簡潔、雄壯,銅盔上繁雜的花紋裡蘊含着無窮的古意;銅盔下兩處深陷的眼窩裡有煙霧流動,那是骨蛇的魂魄!
“哎?!你們這是要去哪裡?”黑豺看到阿青拉着木茯向後急退十分疑惑,儘管早已突破凝魂境,黑豺依然感受不到墨骨骨蛇的逼近。
墨骨骨蛇蛇頭高昂,已經越過黑豺身體與距離它的後腦不足一尺。高逾一丈的黑豺在骨蛇面前竟然顯得那麼渺小。
鬆菱一手抓了蝶蔓一手抓了鬆念晴順着山坡滾下,絲毫不顧及有多狼狽。
“哈哈哈!鬆菱啊鬆菱,你和當年一樣狼狽!”黑豺看着鬆菱笑出了眼淚。
“你們到底怎麼了?”黑豺擦着眼角問道,猛然它似乎想到了什麼。黑豺轉頭向身後望去,在它眼前高昂的蛇頭輕輕歪了歪,似乎打量着黑豺的反應。
“完了!”黑豺哀鳴一聲,但它並不想束手就擒。
凝魂境的黑豺自然不同凡響,巨大的威脅下它並不退卻,四足在踩碎了地上的碎石,蠻牛一樣巨大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矮身撲向骨蛇。
銳利的獠牙卡住黑色蛇骨,黑豺心中似乎有了一絲希望。可是阿青等人清楚的看到黑豺的撕咬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骨蛇的身體不經意間在黑豺身體上已經繞了兩圈,黑豺已經被緊緊纏住。
“救我!”巨大的撕裂之痛讓黑豺驚慌失措,它哀鳴着、掙扎着。
骨蛇纏住黑豺身體,偌大的黑豺毫無抵抗的能力,它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身體被一點點拉長,眼看着骨蛇張開巨大的嘴巴將自己一點點吞噬。
可笑的是骨蛇只有骸骨沒有皮肉,黑豺的身體經過骨蛇的吞噬變成一堆凌亂的白骨又從蛇頭後面的孔洞裡嘩啦嘩啦的灑落一地。
遠遠的看着這慘烈的一幕,阿青和木茯面面相覷。
“這是哪裡來的骨蛇?爲什麼有一種及其熟悉的氣息?”木茯問道。
“不錯,我絕對可以肯定我們從未見過這條骨蛇,我們甚至從未與蛇類修仙者有任何接觸。但是這骨蛇身上有種特殊的親密!是的,是親密!”阿青說道。
“蛇?騰蛇是蛇嗎?”木茯又問,她想起那條曾經與自己共同生活在一條峽谷裡的騰蛇。
“騰蛇?當年我們和那條騰蛇被放在大鍋裡熬藥,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觀察騰蛇。在我的印象中,那條騰蛇有種說不出來的飄逸和靈秀,和這骨蛇的粗鄙壯碩完全不同……”阿青認真的分析道。突然,他拉了木茯再次後退,因爲骨蛇在吞噬了黑豺之後似乎意猶未盡的盯上了他們。
阿青莫名的打了一個寒顫,有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木茯,骨蛇似乎是盯上我了。如果我有什麼不測,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木茯不滿的瞪了阿青一眼道:“你瞎說些什麼,骨蛇身上並沒有靈力波動,即使他毫不費力的吞噬了烏戒,他頂多算是個化神境修仙者。你也是化神境修仙者,難道他還能強過你許多?”
原來阿青已經突破了化神境!他纔是這青山門最大的依仗。可是阿青心中更加忐忑,“骨蛇,似乎不是化神境!”
骨蛇巨大的頭骨高高揚起,一動也不動。頭骨深陷的眼窩裡黑色魂火似有似無,逼人心魄的寒意卻越來越濃。
阿青拉着木茯向側面悄悄移動,骨蛇隨之轉動自己的頭骨,這讓阿青萌生了一種無力的恐懼,他喃喃自語道:“我們不該來這裡的……不過,骨蛇身上熟悉的氣息如此濃重,它到底是誰?”
像是聽懂了阿青的話,骨蛇嘴巴一張一合發出啪啪的骨頭撞擊聲。
“噗嗤!”木茯引俊不禁笑出聲來,彷彿忘記了骨蛇剛剛吞噬了凝魂境的黑豺。
“啪啪!啪啪!”撞擊的聲音持續不斷,阿青臉色越來越凝重,“木茯,我好像聽到它真的在說話,而且聲音越來越清晰!”
正如阿青所說,幾息之後黑色骨蛇的嘴巴張合自如,發出及其難聽的聲音:“師父,是你嗎?是你嗎?”
阿青和木茯相對駭然,木茯驚訝的問阿青道:“是我聽錯了嗎?他在叫誰師父?難道是在叫你?”
骨蛇卻又開始喃喃自語:“不對,你身上只是有師父的氣息,你並不是我師父,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阿青身形修長氣質卓然,但是臉上看不到五官的模樣。大概是受過燒燙的傷害,阿青的眉毛盡失、鼻樑不見,臉上古怪的筋肉翻起呈現出一種醜陋、可怖的神情。這樣醜陋的阿青像誰?這樣的醜陋當然絕無僅有。
阿青冷靜的回答骨蛇道:“我叫阿青,木族修仙者,前輩大概是認錯了人!”
“認錯了人?”骨蛇喃喃自語,“是呢,一定是認錯了人。師父明明已經死了,又怎麼可能出現在我的眼前。而且、而且、而且他應該是要恨我的、因爲我背叛了師父……”
骨蛇喃喃着彷彿神情低落,它扭轉了頭意興闌珊的往地穴裡鑽去。
阿青和木茯驚喜異常,他們不約而同屏住呼吸眼巴巴的看着骨蛇迴轉龐大的身體,心裡期盼着千萬不要再出什麼意外。
可是意外終究還是發生,山坡下的蝶蔓從碰撞中回過神來,失去愛子的痛楚讓她忘記了自身的危險忽視了骨蛇的強大,她大聲吼道:“骨蛇,我要殺了你爲念濤報仇!”
蝶蔓話音未止,一條巨大的黑色蛇尾從遠處掃來,煉骨境的蝶蔓登時化爲一陣煙塵,她身邊的鬆菱、女兒念晴被巨大的衝擊浪波擊出幾十丈,生死未卜。
阿青和木茯親眼目睹蝶蔓之死,但他們無能爲力。特別是阿青,從骨蛇的雷霆一擊中已經發現骨蛇根本不是化神境,而是實實在在的地仙境!
“快走!”阿青一把抓了木茯,轉頭往叢林深處逃去。
兩人身後傳來濃重的腥臭,颶風憑空而生,骨蛇蛇頭高高昂起又以隕星墜地之勢撲下。
“轟!”
一聲巨響之後,骨蛇蛇頭在密林中砸出一個數丈深的巨坑,飛起的碎石泥土將方圓數裡之內的樹木全部折斷。即使敏銳的察覺到了危險的存在、即使是第一時間飛身逃走,阿青和木茯的身影依然被漫天飛起的白色木頭茬、褐色樹皮屑以及綠色碎葉等吞噬。
“呼!”
巨大的黑色骨蛇身體在煙塵中穿梭,如同烏雲中的巨龍。骨節與骨節互相摩擦、碰撞,發出咔嚓咔嚓、轟隆隆的巨響,又像是盛夏的驚雷。
“師父,我錯了!師父,是我錯了……”骨蛇的吶喊越來越大,但是沒有人能明白它是誰,它口中的師父是誰,以及它到底是怎樣背叛了師父。
漫天的煙塵中衝出兩個身影,阿青腳踩一條巨大的木杖拉着木茯破空而去。他們逃的急,幾乎用盡了所有的靈力。在地仙境骨蛇的面前阿青和木茯根本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或許趁着它思維混亂的功夫悄然離開纔是生存下來的最大機會。
可是事與願違,骨蛇巨大的蛇頭搖晃着緊跟在兩人身後,黑色蛇骨攀上樹梢凌駕在綠林之上。浩瀚無邊的密林如洶涌大海,那條長十幾丈黑色骨蛇在起起伏伏的樹葉中時隱時現,不出幾息已經迫近了阿青和木茯。
“下去!”木茯大聲提醒着阿青。她揮舞手中木杖,腳下參天巨樹暴漲,如同海中巨浪接住兩個小小的身影又快速縮回海里。
縱然兩人的動作極其迅速,骨蛇身體掠過樹梢的凌厲依然將阿青和木茯重重擊傷。密林之下的塵土中阿青艱難的匍匐到木茯身邊。
“快走,去找他吧!”阿青哭喊道,縱使心中十分不甘但是依然堅決。
“不、不,我不想你死,我想和你在一起!讓我們死在一起吧!”木茯將阿青摟在懷裡放聲大哭。在阿青的保護下木茯受傷不重,可是她根本看不到逃走的希望。骨蛇雖然靈智混沌,但是明顯對兩人有了殺意。
“你聽我說……”阿青一把抓住木茯的胳膊,“以我化神境的修爲還能爲你抵擋幾息的時間,你從地下走。我們木族即使被屠戮了枝幹,依然能保留一線生機。快走,去找他……”
阿青狂吼一聲將自己的木杖深深插入地下,兩人腳下泥土一陣翻滾一個三尺多寬的深坑出現在面前。阿青將木茯強行推入深坑裡,泥坑快速塌陷,木茯的身影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着泥浪慢慢平息,阿青有些悵然,“我的心在你身上你的心裡卻只有他。如今我爲你去死,你是否會有一絲愧疚?”
“唰唰唰!”
骨蛇身體掃過樹梢的聲音。
“轟!轟!轟!”
那是骨蛇墜入樹林,不斷擊碎參天巨樹強行開路的聲音。
“爲什麼會招惹上這個莫名其妙的骨蛇?”阿青喃喃自語,而後又狂吼一聲:“開枝!散葉!”
方圓幾十丈內的巨樹顫抖着快速拔高,枝幹從樹幹上密密麻麻像毛髮一樣蓬勃生長,每一棵巨樹都成了一根綠色參天巨柱。地上沒膝雜草無風搖曳,齊齊盛開出七彩繁花。
“化藤!”
阿青聲音忽然變得尖銳、嫵媚。那些巨樹也被這聲音驚擾,彷彿被抽了筋骨軟踏踏的彎了下來。
阿青手中木杖快速飛舞,像是凡間匠人在編織籃筐。那些軟下來的巨樹在他法杖的指揮下穿來穿去,在天地之間編織成一個巨大的倒扣着的圓筐形綠色護盾。護盾內生機盎然,阿青在繁花中傲然挺立。
“轟!”
圓筐剛剛成型,骨蛇沉重的身體已經狠狠砸來。阿青身體劇烈震動噴出一口鮮血,可是那些巨樹竟然將骨蛇擋在了外面!即使如此,護盾上出現了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窟窿。
“飛葉!”
阿青喊道。
萬千綠葉從阿青身上飛出又化爲萬千綠色怪鳥,嘰嘰喳喳的飛向那些窟窿,努力把護盾補充完整。
“轟!”
骨蛇再次襲來。護盾搖搖欲墜,可是再次將骨蛇擋在外面。
阿青哈哈大笑:“再給我一百年,我也能突破地仙境!可惜可惜!飛花!飛花啊!”
阿青腳下的繁花旋轉着飛起,護盾內七色鮮花像天上繁星一樣迷人眼,等到繁花散盡,綠色護陣又一次完整起來。
被阿青一次一次的阻擋,墨色骨蛇終於變得狂暴,它搖了搖有些昏昏沉沉的頭顱,碩大的古銅頭盔散發出刺目光華。骨蛇低着頭快速衝來。假如骨蛇是一支離弦利箭,古銅頭盔絕對是最前面的箭簇。綠色寒光閃過,堅不可摧的綠色護盾終於被擊穿。
也就在那一息,原本綠意盎然的護盾快速枯萎成蕭瑟枯黃的朽木。骨蛇跌落在護盾中央,蛇頭茫然四顧,耗盡了所有靈力、魂魄的阿青早已化爲與泥土分不開的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