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關鍵時刻,楊文娟卻一臉茫然地搖頭否認道:“不知道。那事是嚴尚武找人在後半夜時偷偷做的,誰都不知道他究竟找的是什麼人。
“你真的不知道?”方瑩藍毫不掩飾目光中的懷疑,直直地盯着楊文娟。
楊文娟並沒有躲閃她咄咄逼人的視線,一臉坦然道:“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了,我還有必要繼續隱瞞嗎?”
她說得不無道理,而且從其神情來看也不像在說謊。高巖本以爲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就這麼斷了,可轉念一想,好像又未必如此。
因爲對陳廣忠的封喉術果真是嚴尚武找人做的話,就表明這個神秘的施法人當時應該是在幫嚴尚武了。
這個人既然連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都肯幫嚴尚武搞定,那就只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嚴尚武給了這人天大的好處,而他(她)純屬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另外一種就是這人與嚴尚武關係非同一般,不是緻密血親就是過命之交。
可是無論是之前的秦孝、楊淮,還是現在的楊文娟都一口咬定嚴尚武是個膽小懦弱的傢伙,就連老婆疑似出軌這種事情都要靠酒精上頭了之後纔敢說出。既然如此,他何來的膽量和勇氣、根本就不需要其他幾個漁民商量,就能花錢找來一個願意他替消這個已經嚴重觸犯法律的大災大難之人呢?他就不怕這人見錢眼開,在得知其殺人的事實後開始勒索敲詐他嗎?
所以,高巖覺得,替嚴尚武對陳廣忠、方莉鬼魂實施封喉術的更可能是之前推測出的第二種人,就是嚴尚武的緻密血親或者過命之交。
鑑於四年之後,這人又對嚴妍鬼魂做出了同樣的事情,就說明其在接下來的這四年裡又跟嚴尚武發生了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最終血洗了嚴家。
所以接下來只要查一查三十四年前嚴尚武親朋好友中有沒有會巫術的,而這人又在接下來四年跟其產生過極大的矛盾,就一定會有所發現。
正當高巖兀自沉思的時候,一旁的方瑩藍不解地問楊文娟道:“有一點我不太明白,當年嚴尚武爲何不乾脆叫那人收了那兩人的魂?既然他請來的人連封喉這樣的邪術都不在話下,那肯定也懂得收服惡鬼之道。”
高巖覺得方瑩藍的這個懷疑的確有一定道理,如果說嚴妍的鬼魂是因爲怨氣太重、無法收服,纔對其採用了封喉、封瞳這種退而求其次的方法的話,那麼對陳廣忠和方莉之魂採用此道究竟又是源自何故?
難道是因爲這兩人也是冤死的,怨氣重難以壓制嗎?可倘若如此,這兩個冤魂怎麼沒有像嚴妍那樣爲世人所知呢?
聽到方瑩藍的疑問,楊文娟嘆了口氣,說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嚴尚武帶人去過林子之後,這附近鬧鬼的現象明顯減少了,可一旦到了陰氣重的日子,或者是這兩人的忌日,鬼魂又會跑出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像我爸就根本沒有感覺。但我媽、我婆婆還有我就……”
“奶奶是因爲這樣才瘋的?”阿德顫聲問道。
楊文娟苦笑了一下:“雖然那兩冤魂遭人施了法,根本就不能拿我們怎麼樣,可每次看到他們出現,對我們這些人來說,都是一種天大的折磨。尤其是你奶奶,她從未真正想過要廣忠叔死,所以後半輩子肯定是在巨大的悔恨中度過的。我也是這樣,有一次實在是受不了了,乾脆眼一閉、心一橫就跳進了附近的海里……”
第一次聽說自己母親曾經試圖自殺,阿德驚恐不已,連忙喊道:“媽,你怎麼可以幹這種傻事呢?”
一旁的司徒允則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楊文娟的眼裡再度滾出了淚花:“可是我剛沉入海底,就看到了他……”
“誰?”高巖下意識地問道。
“廣忠叔,”楊文娟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龐,“他那張乾枯的、沒有眼睛的臉龐慢慢地從海底的水草深處浮了出來,嚇得我手腳亂蹬又浮出了水面,被剛好路過的一艘小漁船給救了上去。”
什麼被鬼魂嚇得浮出什麼,我看你本來就沒真正想死吧?聽了楊文娟的這段話,司徒允本來想如此嘲諷她一番,可隨即心念一動,馬上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明白了!”他忍不住叫了起來,“難怪我小時候經常會夢到自己漂浮在深海里,渾身冰冷,四周一片黑暗,這其實是爺爺在給我託夢,希望我能明白他的處境!”
緊接着,他又回憶起自己在紅花崖鬼屋時的遭遇,想到自己莫名跌入一片深海之時,木乃伊鬼的臉龐也是由海底濃密的海草中緩緩浮現,與楊文娟剛纔的描述如出一轍,這絕非一般的幻覺,而是爺爺藉機在告訴他,他的屍骨一定沉在深海某處水草之下。
可是滄海茫茫,海底下到處都是水草,他又能如何找到爺爺屍骨的埋葬之地呢?想及此,司徒允不由得很是沮喪。
正在此時,大門外傳來了一陣響動,隨即有人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喊道:“啊,你們在這兒啊!不得了,陸老四那出事了!”
一聽到“陸老四”三個字,高巖、司徒允和方瑩藍一下子都跟被刺蝟紮了似的,就差沒當場跳起來,立刻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這個闖入者。
來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不胖不瘦,五官端正,就是腦袋上一圈光禿禿的頭皮顯得有些扎眼。
禿頂男人顯然沒有料到屋子裡還有外人,更沒料到三人會用如此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不由得一愣,轉頭問阿德道:“阿德,他們是……”
“爸,他們、他們……。”鑑於剛纔聽了一大堆關於自己父母、祖父母以及外祖父母匪夷所思的故事,阿德的神智還深陷於恍惚狀態之下,“他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倒是楊文娟此刻顯得異常平靜,伸手摸了摸臉上的淚痕,指了指司徒允,對禿頂男人說道:“冬海,他就是廣忠叔的孫子!”
“啥?!”冬海幾乎下巴砸地,呆呆地望着司徒允,那表情好像後者是剛從時光隧道里跳出來、張牙舞爪的暴龍,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咬掉他的腦袋似的。
楊文娟簡單地講訴了一下司徒允他們到家裡來後的情況,最後還不忘輕聲總結道:“既然廣忠叔的孫子最終不遠千里都能尋到我們家裡來,說明這一切都是天意,誰都逃不脫的。”
冬海光禿禿的腦門上很快就滲出了密集的汗珠,結巴道:“前幾天,我、我聽楊淮說,說有、有兩個外地、外地來的年輕人在查三十年前的事,聽他描述的樣子,跟你們很像,不、不會真的就是你們吧?”
高巖點了點頭:“我們之前的確已經見過楊先生了。”
冬海聽了,腦袋上的冷汗流得更歡了,但與之相反的是,瘦長的臉頰上竟然浮現了一抹期盼之意:“好,好!”
“好什麼?”司徒允奇怪地問道。
“我是說,你們能調查這件事好啊!”冬海叫道,“我們實在是受夠了!你看看我老婆,我媽,都被這事給折磨成什麼樣了!能早點查清嚴家發生的一切真相,早點找到辦法讓陳廣忠和方莉兩人安息,我願意幫任何的忙!”
聽冬海這麼說,司徒允不禁在心裡冷笑了一聲——她們受折磨,那就是活該!但他終究沒有將這話說出口,因爲比起仇恨,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儘可能地取得冬海這家人的配合,尋找更多的解開謎團的線索。
於是,他馬上問冬海道:“你認識陸老四?”
“認識啊,我跟他在同一個海水養殖場裡幹活。”冬海奇怪地瞥了司徒允一眼,“你問他幹嘛?”
話音剛落,方瑩藍就叫了起來:“啊,我想起來了,你是我爸西嶺那邊養殖場的工人,我以前在那兒看到過你,沒錯,陸老四也是在那兒幹活的!”
冬海轉過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方瑩藍一番,隨即恍然大悟道:“我說怎麼看你那麼眼熟呢?原來你是船王的女兒啊!沒錯,我以前在養殖場看到過你,只是時間長了,一時給忘了!可是,你怎麼會在我家?”
方瑩藍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而是繼續了司徒允剛纔的疑問:“陸老四出了什麼事?”
“唉,”冬海擺了擺手道,“我剛纔說得急,沒說明白,其實不是陸老四自己出了事,而是他家裡出事了!他那個在鎮派出所當法醫的兄弟剛纔在過馬路時竟然被一輛運海鮮的大卡車給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