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覺得臣妾該滿意嗎?”裴映雪輕聲道。
這飄忽抽離的敷衍讓皇帝心裡莫名咯噔一下!“皇后這話何意?”
“臣妾覺得皇上您似乎變心變得太快了點。曾經的裴映雪,您好歹還用了五年的時間來和她相依相守。後來的麗妃,您也無條件的縱容了她兩年。可是到了現在,您卻一口氣把她們倆都給推翻了……自然,她們的所作所爲也的確是在找死,只是你居然能把話說得這麼狠絕。還是讓身爲女人的臣妾對她們起了幾分同情。臣妾甚至在想,如果時間長了,皇上您也受夠了臣妾的小脾氣。您會不會也用同樣的法子來對待臣妾?”
裴映雪話音一落,便明顯察覺到身後的皇帝身體僵硬了不少。
抵着她後背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陰沉的聲音緩緩傳入耳中:“這就是你一開始根本不和朕商議一下就自己往青丘國去了的原因嗎?你不相信朕。”
不是的!裴映雪很想大聲說。
其實在國事方面,她一直很相信他。可是,在私事方面……好吧,他說得沒錯,她的確不相信他。或許是因爲張瑩的原因吧,她更是親眼看着麗妃是如何一步步從榮耀的雲端狠狠跌下,到如今生不如死的地步。其實如果皇帝願意的話,他有的是辦法讓麗妃懸崖勒馬。可是他沒有。甚至可以說,麗妃就是在他的縱容……說嚴重點,根本就是他一手把她給推到張瑩手裡,然後讓她跌落進深淵去的。他前期對她的寵。和後期對她的狠,對比太過鮮明,把她給嚇到了。只要想想這樣的事情要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倒寧願就和皇帝保持現在這樣若即若離的關係。至少,她好歹還知道要剋制剋制自己的小脾氣,自然也就不會擔心自己太作而讓他心裡對自己的好感也被慢慢磨掉。
帝王的愛情,本來就是一把雙刃劍,一不小心就會把人給刺得腸穿肚爛。現在已經有兩個人倒在了自己前頭,她實在沒那個膽子做第三個。
就當她是怕死吧!她只想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守着家人,看着孩子,也就罷了。
這許多的想法只在一瞬間便在腦海裡打了個迴旋。裴映雪立馬又揚起了笑臉:“皇上說笑了,臣妾怎麼會不相信您?”
“你的不信,難道還表現得不夠明顯嗎?”皇帝聲音一冷。
話說着,外頭響起了王全的聲音:“皇上。張瑩已經被帶到暴室了,您要現在去見嗎?”
“現在去吧!反正也沒別的事做。”皇帝冷冷道,便一個翻身起牀。大步朝外走去。
“皇上!”裴映雪連忙掙扎着起來,卻只看到他的衣角消失在屏風外。
立時她身體一軟,身上的力氣彷彿瞬息被抽乾了。
“娘娘!”素錦進來見到她這樣,趕緊也上前來將她扶好,“您說您,好好的怎麼和皇上說這樣的話呢?明明皇上對您這麼好,在洛陽的時候就已經有意要守着您一個人在後宮。前些日子您被抓去青丘國,皇上也着急得不得了,天天吃不下飯睡不着覺的,嘴裡都長了好幾個火泡,這還不都是因爲擔心您!現在好容易您回來了,您和皇上也纔好了幾天,怎麼就又彆扭上了?”
“你說得都很對,他現在對我也的確很好。可是,我這顆心就是定不下來,我就是怕!”裴映雪捂着胸口嘆道。
皇帝剛纔那一句話,就像是一根羽毛,輕輕掃過她的心口,叫她片刻間都恍惚了。差一點點,真的只差一點點,她就要被他那句話給說動了。可是,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她眼前突然閃過好幾張臉,張瑩的、麗妃的、表哥的,然後,她的心就開始痛了起來。
她怕呀!
皇帝說的沒錯,她就是不相信他。他和曾經的裴映雪可是洛陽城裡出了名的神仙眷侶,可是結果呢?他也一度把麗妃給寵上天去,就連麗妃的家人也跟着雞犬升天,但最終那一家的結果又是如何?再加上表哥給她心上添加的那一道傷,她到現在還對除了兄長以外的男人不敢交付多少真心。
畢竟,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張瑩或者麗妃?
所以,去青丘國那件事也罷、暗自安排對付張瑩的計策也好,那些她都沒有和皇帝商量過。不是因爲她確定他不會點頭,而是她根本就不想和他商議。因爲她心裡很清楚,如果兩個人在這件事上達成共識,那就表示着他們之間的關係實實在在的更近了一步。到時候,事情又會是什麼狀況?
所以她下意識的規避了這個可能。
說起來,自從當上這個皇后,她膽小怕事了不少。想當初,她可是從不會這樣擔驚受怕的!
素錦聽罷,也只得低嘆口氣:“的確,皇上對您的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些。一年前他還對您不聞不問,冷言相向呢!就算是大半年前,奴婢也沒想過皇上會對您好成這樣。不過,這樣的事要是換做奴婢,奴婢肯定只會受寵若驚,然後心甘情願的沉溺在皇上的柔情裡。只是娘娘……既然皇上都要已經親口對您說出這些話了,君無戲言,那就說明他是認真的,您何不選擇相信他一次?論身份論人品,您可都比張瑩還有麗妃娘娘高太多了,您還要公主和小皇子傍身,背後更有裴家做靠山,哪是她們倆能比的?所以奴婢以爲,您在皇上心裡一定是特殊的,不能和那兩個人一概而論。”
裴映雪忽的睜大了眼。“素錦,本宮一直以爲你是本宮的人。只是現在聽了這話,本宮怎麼覺得你像是皇上安插在本宮身邊的眼線?”
“請娘娘明鑑!”素錦一聽,趕緊就膝蓋一軟跪下了,“奴婢生是皇后娘娘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奴婢一輩子只對娘娘您一人盡忠,眼裡絕對沒有第二個主子!奴婢之所以斗膽說出這樣的話,也只是不忍心看您和皇上都因爲這件事不開心。娘娘要是覺得奴婢嘴碎了,您儘管罰奴婢就是,可是萬萬不能說奴婢是別人的眼線啊!奴婢真是要冤死了!”
裴映雪被她這偌大的反應搞得嚇了一大跳。
“好了,不過隨口一說打趣打趣你,我沒別的意思。你別哭了。”
素錦的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她越是勸,她就越是哭得厲害。
裴映雪好一陣無力。
剛纔她對着皇帝還想哭呢!結果硬擠了半天也沒擠出一滴眼淚來。現在倒好,她沒哭,這丫頭反而哭了!
到現在,她反而忘了和皇帝鬧彆扭的事,一心的撲在安撫這個丫頭身上了。
卻說皇帝出了她這裡,並未直接往暴室去,而是對王全吩咐道:“去把徐明軒給朕叫過來。”
平日裡皇帝都是管徐明軒叫徐愛卿的,今天居然叫了他的全名,可見他是生氣了。
王全趕忙答應着去了。不多時,徐明軒匆忙趕了過來。
看着這個男人在自己跟前畢恭畢敬的行完禮,皇帝慢條斯理的開口:“剛纔,皇后和朕吵架了。”
“是麼?那微臣要恭喜皇上了。”徐明軒連忙便道。嗎估在亡。
皇帝眉梢一挑。“徐愛卿這是何意?難道看着朕和皇后吵架,你很開心?”
“不。皇后娘娘雖然性子嬌蠻,但對外人一向是寬容大度寬和有禮的,她的脾氣只會對自家人發作。只有外人才會只看到她端莊雍容的一面。現在,她既然都能和皇上您吵架了,那就說明她是把您當做自己人看待了,所以纔會這般口無遮攔。再說了,再好的夫妻,一天也會拌上一兩句嘴,沒什麼大驚小怪的。現在知道帝后和諧,微臣自然是開心的。”徐明軒條分縷析的道。
皇帝聽了,這才緩緩勾起脣角。“朕才知道,原來徐愛卿你對夫妻之道也瞭解得這麼深。”
“皇上誇獎,微臣愧不敢當。其實微臣也是這一年多才想到的。當時身在福中不知福,每次和賤內吵上兩句嘴都氣得不行,恨不能一輩子都不再理她。可是現在,等到她真的再也不能理會微臣了,微臣才明白當初我們能在一起吵嘴的日子是有多幸福。”
“哦,說起來,徐愛卿你夫人過世似乎也已經有一年時間了。你一個大男人,身邊不能沒人照料着。不知現在你是否開始考慮續絃之事了?”皇帝突然道。
徐明軒一怔。“這個……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一切都聽父母安排。”
“是嗎?”皇帝頷首,“好了,朕知道了。走吧!”
徐明軒又愣住了。“皇上要帶微臣去哪裡?”
“自然是去見張瑩了!她這些天不是一直被你看着的嗎?現在朕要去見她,你不帶路,難道還讓朕自己一個人去不成?”
徐明軒恍然大悟。“皇上說的是,是微臣大意了!微臣這就給您帶路!”
兩人前後腳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暴室。
空蕩蕩的房間角落裡癱着一個人,她披頭散髮,彷彿渾身的骨頭都給抽乾淨了似的,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一身的血腥氣渾濁逼人,叫推門進來的皇帝都差點被薰出去。
幸虧沒讓裴映雪一起來。不然,她聞到味道只怕又要大吐上一番!皇帝立馬想到。說來也怪了,別人都是懷孕初期纔開始吐,她倒好,居然過了六月纔開始發作,然後一發作就猛地很,一天到晚三餐加宵夜的吐,太醫給開了藥也沒多少效果。嗯,昨晚上才聽人說起邊關有一種止孕吐的法子很有用,他一早已經叫人去討了。等拿回來了,一定要給她試試,如果有用的話就太好了!
呀,好端端的,他怎麼就又想到她身上去了?一個連相信他都做不到女人,自己幹嘛要對她那麼上心?
皇帝陛下一狠心,咬牙將那個在心口纏繞的身影給放到角落裡去,便板起臉,屏住呼吸走進室內。
角落裡的人聽到了聲音,也擡起頭看了看。當見到出現在她面前的皇帝時,她愣了愣,便下意識的朝他背後看去。
只是,皇帝背後空無一人。
“她呢?”她艱難問道。
“她懷有身孕,不宜來這種骯髒的地方。”皇帝淡聲道。
“只怕是你不捨得讓她來吧?”張瑩冷笑,“說起來,你對她還真是寶貝得可以呢!記得當初我懷着鳳鳴的時候,不一樣挺着大肚子四處爲你奔走,也不見你這樣關心過我。現在她怎麼就這麼金貴,連來見我一面都不行了?難道你還怕我會把她給怎麼樣了不成?我可是她的手下敗將!”
“朕的確是擔心你會對她下手。”皇帝冷聲道,“你這個人詭計多端,朕不得不防。”
“哈哈哈,好一個不得不防!”張瑩放聲大笑,“你今天特地來找我,是不是爲了那個?我告訴你,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話,你就讓她來!她不來,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