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鳳翔王朝的將士們便都喜氣洋洋的忙了起來。
饒是飽受戰亂之苦的邊關百姓也都在家中披紅掛綵,殺豬宰羊,紅紅火火的過起了年。
裴映雪這次過來的時候就知道肯定要在這裡過年了。所以她特地命人帶上了不少米肉蔬菜。人到了後,太后、裴家以及顧家又匆忙命人從洛陽送來了幾大車的各種吃食。正好給將士們的年夜飯裡也添了不少好料。
因爲是軍營,所有的一切另有一套制度。根本不需要她這個天天在後宮管女人的皇后插手什麼。裴映雪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閒得發慌過!
既在新年,兩國休戰,皇帝早上簡單上城樓巡查了一道邊防,便回來了。
甫一進門,就看到裴映雪撐着腰、挺着個大肚子四處指揮素錦幾個貼窗花、在桌上擺放各種物件,一羣女人在屋子裡忙得團團轉,嘰嘰喳喳的跟有幾百個人在似的,熱鬧得緊。
他心中不禁一片怔忪。
這女人才來幾天,自己這個地方就一下熱鬧了許多,霎時增添了許多的人氣。以前每次回來都覺得四周圍冷冰冰的,一個人待着無聊得很,叫他寧願在前頭和常將軍他們商議戰事。除非倦極否則都不回來。但是現在,他每次忙完手頭的事情,第一反應便是趕緊回來。而只要看到那個在一羣女人裡頭指揮若定的身影,他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所有的冰冷空虛悉數煙消雲散。
果然,一個家裡必須有個女人。有了女人,纔會有家的感覺啊!以前聽父皇這麼說他還不以爲然,但是現在,他深切的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正想着,那邊裴映雪突然回過頭來,衝他一笑,便慢慢挪到他跟前:“皇上今天這麼快就回來了?”
皇帝頷首。“今日過年。雙方都心知肚明,所以不會來犯。我們只要讓將士們站好崗,做好必要的防備就行了。”
“可是我記得,青丘國是不過咱們的年的。”裴映雪道。
“雖然他們不過年,但青丘國的皇帝也算是個真漢子。在咱們鳳翔王朝上下普天同慶的日子,他是不會做出這樣有損道義的事情的。”皇帝篤定道。
“可是皇上,你別忘了現在他身邊多了一個人。”裴映雪沉聲提醒。
這個張瑩可是個不按理出牌的主。只要能對她有利的事情,她什麼幹不出來?而今天,正值鳳翔王朝新年之際,大家都醉心於新年的到來。心大都不在邊防上。這不正是她絕佳的下手機會嗎?
反正,她是不會相信張瑩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皇帝聞言,頓時也沉下臉。
“朕知道了。”他道,立馬吩咐王全去將常將軍叫來,囑咐他往兩國邊境處增派兩倍的人手。
常將軍雖然心有疑慮。但見皇帝一臉鄭重的模樣,便爽快應道:“是,末將這就去安排!”
而後,皇帝才鬆了口氣。“你覺得現在如何?”
“這種事情,皇上問臣妾,臣妾哪裡知道什麼?”裴映雪淡笑,“我不過是說說自己的想法罷了。但事實終究如何,還是得真正發生了才知道。”
皇帝忍不住翻個白眼。
反正裡裡外外的話都給她說盡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只能無語的瞪着她了。
裴映雪見狀又不禁掩脣低笑起來。
她笑了,皇帝眼神閃閃。立馬背過身去:“朕再去盯一下外頭的佈防情況。皇后你繼續帶着他們佈置吧!”便急急的走了。
“我的娘娘啊!”前腳皇帝剛走,後腳素錦便抑制不住的叫了起來,“您對皇上就不能柔順點嗎?這些天皇上都已經這麼向着您了,今天更是早早的回來陪您,您卻怎麼偏偏要把他給趕走?剛纔看皇上的神情,分明只要你說一句話,他立刻就會留下了!這大冷的天,你讓他一個人出去怎麼過?”
“是嗎?”裴映雪眨眨眼,“皇上他是這個意思?”
“是啊!”素錦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娘娘您隨着月份越來越大,腦子也是越來越暈了。這大過年的,分明就是家人團圓的日子。現在鳳鳴公主不在,皇上身邊就只有您和小皇子了,您還不思量着好好陪陪他,現在皇上心裡還指不定多麼落寞呢!”
啊?皇帝會覺得落寞?
裴映雪對素錦的說辭感到有些震驚。不過,想想她的這些說法,她確實覺得自己這方面是越來越遲鈍了。如今回想一下皇帝剛纔的臉色,似乎是不大想走來着。
“要不,你們先去探探他的地方。要是手頭沒有什麼要緊事的話,我就親自去將他給請過來?”她小聲建議道。
素錦正要說話,卻聽一聲輕咳從旁傳來。
主僕兩個頓時大驚。連忙轉開頭去,便見到皇帝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
裴映雪面上一陣尷尬。素錦也臉兒紅紅的低下頭,趕緊衝他們行了個禮,便悄悄的溜到一邊去了。一面走着,她還一面悄悄將裴映雪往前推了推。
裴映雪腳下一個不穩,無奈順勢朝前走了幾步,對着皇帝討好一笑:“皇上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是不是外頭太冷了?臣妾正想着,要不要給您送件厚衣裳過去呢!”
“不用了,朕都已經習慣了。”皇帝冷聲道,只是眼中那一抹明顯的笑意卻是怎麼都遮擋不住。
兩人客氣完了,一時又有些冷場。
此時,王全便捧着一樣東西走了上來:“皇上,這白狐皮的斗篷已經做好了,是現在就讓皇后娘娘試試嗎?”
皇帝立馬點頭。“先讓她試試吧!如果不合適,趕緊叫人去改。如果合適的話,那就穿着參加今天的晚宴好了。”
裴映雪這才發現王全手裡捧着的不就是由那天常將軍蒐羅來的皮子製成的斗篷嗎?當時她還傻乎乎的問皇帝問題來着,記得素錦那時候也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她。結果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那一箱子白狐皮原來是給她尋來的!
她頓時尷尬得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見她一臉羞臊,皇帝脣角高高勾起。“你來的匆忙,厚衣裳不多。這裡也沒有多少禦寒的物件,也就幾張狐皮還不錯,朕便命人加緊蒐集了一些、併爲你趕製了一個斗篷。不知皇后喜不喜歡?”役鳥諷亡。
“喜歡,臣妾很喜歡,多謝皇上疼愛!”裴映雪趕緊點頭。她是發自內心的歡喜,這份歡喜也表現在了臉上。
那一抹燦爛的笑靨讓皇帝心情大好,便大手一揮:“來人,給皇后試斗篷。”
素錦等人這才上前,侍奉着裴映雪披上斗篷。
不出所料,斗篷不大不小,穿在她身上剛剛好,甚至連她的肚子都照顧到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做出這麼精緻的斗篷,而且將她的身量拿捏得恰到好處,可想而知工匠們花了多少心思在上頭。
裴映雪心中一暖,連忙走到皇帝跟前:“皇上看臣妾穿着這個斗篷好不好看?”
“還可以。”皇帝陛下板着臉面無表情的道。
“臣妾多謝皇上誇獎。”裴映雪連忙行禮道謝。
皇帝眉頭一皺。“朕何曾誇過你了?”
“皇上不是說了還可以嗎?那還不是誇獎?臣妾可是知道,皇上您對朝中衆位大人做的事,多是點個頭就罷了。能得您說一聲還可以的,就已經是很不錯了!”裴映雪笑吟吟的道。
皇帝的冷臉差點又扛不住了。
“看來,皇后對朕的瞭解頗深啊!”他意味深長的道。
“那是。我們是夫妻。臣妾對皇上了解不深,誰還能對您瞭解更深?”裴映雪笑道。
她她她……她又調戲他了!
皇帝好生無力。一開始明明是自己掌握主動權的,可爲什麼話沒說幾句,一切就又慢慢朝她那邊傾斜過去了?裴老爺子當初到底都教了她些什麼?好好的一個女孩兒也那麼教,真是夠了!
雖然心裡這麼罵着。但是眼看着裴映雪一步一步朝他走了,並主動執起他的手的時候,他的心還是不禁咚咚咚的急速跳動起來。
“既然皇上喜歡看臣妾穿這件斗篷,臣妾自己也十分喜歡,那這些天臣妾就都要穿着它!”
嬌滴滴的聲音入耳,徹底打碎了他心底最後一堵防禦的牆。
“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好,朕就等着瞧!”
兩人執手相對,笑意盈盈。在這個冰天雪地的天氣冷,看起來別有幾分暖意。素錦還有王全等人看在眼裡,也都不禁愉悅的笑了起來。
皇帝的心情也很好。雖然自從裴映雪過來後,他的心情就沒有差過。但是今天,他的心情分明更好了不少。
到了晚上,火頭房的團年飯也做好了。
畢竟邊關人多,又是大冷的天氣,衆將一起坐飲是不可能了。所以,皇帝特地命火頭房給下頭的將士們也做了不少肉食分發下去,並允許他們飲酒一杯。而軍中的將領則都聚在他們平日裡用來商議軍事的石室內,一齊歡度這個特殊的新年。
當裴映雪和皇帝抵達時,常老將軍等人早已經到齊了。
大家互相見禮過後,帝后夫妻在上首坐了,立即便有小兵端上酒菜。雖無宴樂,但這些將士們本都不是什麼內斂的人。幾杯酒下肚,他們便敞開了話匣子,各種葷的素的一股腦的涌了出來。
不多大會,室內便熱鬧得很。
酒意上來,這些更是放肆。以常老將軍爲首,這些人紛紛起身來向皇帝和裴映雪敬酒。皇帝當仁不讓的喝了,但裴映雪有孕在身,不便飲酒。可是這些喝了酒的大老粗哪裡肯應?無奈之下,就只能讓皇帝陛下來代飲了。
一個人喝兩人份的酒的後果,就是皇帝陛下很快就半醉了。
而北邊天冷,裴映雪的肚子也有五六個月了,略坐一會就覺得肚子極不舒服。勉強忍耐一下,便只能招呼素錦來扶着她去茅廁。
人才一動,皇帝立馬拉住她:“要去哪裡?”
“臣妾肚子不舒服,想出去走走。”裴映雪小聲道。
皇帝便明白了。“快去快回,路上小心點。”
顧裡在軍中雖然身份不高,但好歹也是皇帝的親外甥,自然也有資格列坐其中。只是因爲之前又是帶人突襲、又是中了邪差點傷了皇帝,他在軍中顏面全無,這些天也老實得很。今天人雖然在石室裡,卻一點存在感都沒有。直到現在,看着裴映雪起身了,他趕緊就站了起來:“皇后娘娘,讓末將陪着您出去吧!這裡天寒地凍的,身邊只帶着幾個丫頭不大安全。”
“好啊!”裴映雪爽快應了,兩人便一前一後朝外走去。
到了茅房,裴映雪迅速解決了需要。再扶着素錦的手出來時,卻發現素心和素蘭都已經被打暈倒在了地上。
素錦見狀,立即一聲驚呼。“不好!娘娘快跑!”
她這話纔剛出口,頓時也覺得脖子上一陣劇痛傳來。隨即她眼前一黑,人也暈了過去。
裴映雪這才慢慢迴轉身,便見到顧里正站在她身後。
這個人又如她剛來時看到的一半,雙眼通紅,一臉邪笑,那雙幽幽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就好像一隻餓狼在盯着它的獵物。
裴映雪愣了愣,突然就笑了。
“你要帶我走對嗎?那好,我們走吧!悄悄的,別打攪了他們的好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