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中,張瑩正端坐在案前抄寫經書。
一縷夕陽透過窗口照射進來,落在她挺得筆直的上半身,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剪影。
素心站在一旁,看着這個一直安靜守禮的少女,心裡幽幽嘆了口氣。
直到現在。她還不大敢相信這個人就是害得順和長公主兩次中風的罪魁禍首、並差點和顧家公子一起設下陷阱坑了鳳鳴公主。
眼前的這個人,分明就應該是一個純粹透明的天真少女纔對啊!
“皇后娘娘到——”
外頭傳來一聲大叫,素心連忙轉身行禮。
當裴映雪領着女兒走進來,見到的便是張瑩手執毛筆,正一筆一劃的抄經的畫面。
直到聽到腳步聲靠近,她才放下筆,施施然轉身行禮:“小女見過皇后娘娘,見過鳳鳴公主。”
“張小姐免禮。”裴映雪笑道,一派雍容大方。
張瑩也順勢起身,悄悄往鳳鳴公主那邊看過去。
豈料鳳鳴公主根本就沒有理會她,而是緊緊抓着裴映雪的手,小小的身體也緊緊依偎着她。以縱扔技。
張瑩眼神微閃,連忙小聲道:“不知道皇后娘娘這個時候過來,小女絲毫沒有準備,還請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哪裡。張小姐你現在在爲順和長公主祈福。這是頭等大事,本宮不敢打攪。本宮只是突然和鳳鳴說起了你,也想想你都來這裡許久了,突然想來看看你,便來了。”
張瑩聞言,又忍不住看了眼鳳鳴公主那邊。
奈何小丫頭依然死死靠着裴映雪,根本連理會她的意圖都沒有。甚至,小丫頭還小聲嘟囔一句:“明明是母后你想來看看她,和兒臣有什麼關係?兒臣一點都不想見到她!”
“傻丫頭,你胡說什麼呢?”裴映雪連忙搖頭,便拉着女兒坐下了。
很快小宮女送上茶點,裴映雪端起茶來吃了一口,便對女兒道:“鳳鳴你沒看到嗎,這裡有你最喜歡的糕點哦,你不吃一點?”
“母后你餵我吃。”小女孩小聲道。
“好!”裴映雪無奈,夾起一塊喂進她嘴裡。“好吃嗎?”
“嗯,母后喂的最好吃了!”小女孩連忙點頭,又盯上她手裡的杯子,“我要喝茶。”
“就用母后的杯子?”裴映雪問。
小女孩點點頭。“我不嫌棄你。”
“你呀!”裴映雪無奈又好笑,但還是拿自己的杯子餵給她喝了一口。
小女孩又就着她的手吃了幾口糕點,喝了幾口茶水,便起身道:“母后,我去我的房間看看。”
“去吧!”裴映雪便道,順便對素錦幾個使個眼色,素錦幾個連忙就退下了。
此時,室內便只剩下裴映雪和張瑩兩個人。而隨着閒雜人等的褪去,張瑩周身那一股嫺靜雅緻的氣度也漸漸淡去了。
“現在,你可以擡頭了。”裴映雪道。
張瑩立馬擡頭。那雙盈盈水眸之中怒意洶涌。“這樣三番五次的打擊我,對你來說很有成就感是嗎?”
“我打擊你了嗎?”裴映雪淡笑。
張瑩也笑。“我錯了。皇后娘娘,以前我怎麼會不把你當回事呢?你分明就是個陰險狡猾至極的女人,在有些方面,我對你也只能望其項背!”
“張小姐過獎了。”裴映雪淡笑,主動端起茶來吃。
張瑩一見,眼中又現出一抹冷意。“你這樣天天拉着公主在我跟前展示你們母女情深,你難道不膩嗎?”
“這句話,你應該問鳳鳴纔是。”裴映雪道。
張瑩眼底霎時浮現一絲驚駭。
裴映雪頷首。“你猜得沒錯。這些日子,根本就不是我要拉着她在你跟前展示,而是她自己死活要拉着我在你跟前展示。不然,以這個孩子高傲的性子,你覺得我能如此擺佈她嗎?而且還擺佈了這麼久!”
張瑩臉色白了白。
“是嗎?”她低聲道。似是自言自語。
但馬上,她又沉下臉。“就算是這樣,那也是你教唆的!”
“沒錯,我是教唆了,可那又怎樣?那也得她聽得進去才行!而且這些天她的舉動全是她自己主動的,和我可沒關係!”裴映雪笑道,“所以,這便是母女天性吧!我們是有血緣羈絆的母女,她自然是更相信我的話,時時刻刻都選擇站在我身邊。”
“說不定,她只是被你矇蔽了。”張瑩咬牙道。
裴映雪聽完一陣輕笑。“張小姐,鳳鳴這個孩子想必你的瞭解不會比我少。在她三歲前,這個孩子完全是被人當做一個大人來教養的。她的心思有多清明,你心知肚明。我才用了一年不到的時間,你覺得我怎麼可能矇蔽得了她?不管什麼事。這個孩子心裡都跟明鏡一樣。我從沒想過要隱瞞她什麼,你現在又何必給自己的失敗強找藉口呢?”
“心裡跟明鏡似的?”張瑩喃喃自語。
裴映雪頷首。“你都已經在她身邊上躥下跳這麼長時間了,你覺得孩子心裡會沒有任何察覺嗎?她之所以會這麼做,原本就是專門做給你看的。說白了,她是想讓你死心。”
張瑩冷冷看着她不語。
裴映雪見狀,又淺淺一笑:“對了,這些天那些名單你可都看到了?”
張瑩頓時身體又一僵!她藏在袖子裡的雙手早捏得關節發白,併發出啪啪的低響。
“看到了。”她咬牙切齒的道,“真沒想到,皇后娘娘您居然這麼後知後覺。都已經一年多了,纔想起來要清理後宮別人安插的爪牙,你會不會覺得太遲了點?”
“只要有心做事,任何時候都不會太遲。”裴映雪道,“哦對了,本宮有一件事差點忘了跟你說——就在那天從長樂宮出來後,鳳鳴回到椒房殿便將跟了她四年的貼身大宮女春草發配到了渙衣局。本宮隨後又叫來了渙衣局的管事,給了她不少上次,並囑咐她一定要多多關照春草,等春草到了年紀就送她出宮。”
譁!
張瑩終於坐不住了!
她連忙站起身,卻因爲太過匆忙而讓衣袖將手邊的茶杯給掀翻了。大半杯茶傾覆出來,將她的衣袖以及裙角都打溼了。然而她已然顧不得這些,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裴映雪:“你敢……你竟然敢!”
“本宮有什麼不敢的?而且方纔本宮已經明確和你說了,這件事,也是鳳鳴自己做的主。本宮已經在本宮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她優待了。不管怎麼說,這四年她跟在鳳鳴身邊也算盡心盡力。只可惜……一僕不能事二主,你說呢?”裴映雪淡然迴應。
“好,很好!”
張瑩再也按捺不住,面目瞬息變得猙獰不堪。“皇后娘娘,你很好!強行斷絕了我和她親近的所有路子,你還將我所有的人脈也都搜刮得一乾二淨!世上最很絕的手段也不過如此了吧?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直接殺了我算了?這樣不是來的更痛快嗎?”
“可是你還不想死。”裴映雪道。
張瑩突然放聲大笑。“你說得沒錯,我活得好好的,爲什麼要死?真正該死的是你纔對,你在一年多前就該死了!你滿身罪孽,殺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老天爺早該把你收回去了!”
“你胡說八道!”
她話音剛落,便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跟只小馬車似的席捲而來,一把擋在裴映雪跟前。
“壞人,不許你這樣說我母后!不然,本宮便命人掌你的嘴!”
“鳳鳴?”張瑩一愣,柔聲叫道。
她蹲下來,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小臉蛋,誰知小女孩一把拍開她,用力瞪着她道:“你是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碰觸本宮?”
張瑩手一頓,面色霎時慘白一片。
“是啊,我是你什麼人?我又有什麼資格碰觸你?對你來說,現在的我其實就是一個陌生人了吧?”
“不是其實是,而是根本就是!”小女孩大聲道,一手緊緊攥住裴映雪的手。
這樣的畫面再次刺激了張瑩的眼睛,她的雙眼突然充血變得通紅。
“裴、映、雪!”
咬牙切齒的低吼聲響起,張瑩一步一步,朝着母女這邊走過來。
裴映雪立馬將女兒拉到身後,目光冷冷的看着她。“你想幹什麼?”
“你說呢?你都已經把我逼到這個地步了,難道還不許我對你表示一點報復嗎?”張瑩笑得分外猙獰,雙手突然捧上裴映雪的臉!
裴映雪眉頭微皺,便察覺到她冰涼的手指在她的面頰上輕輕遊走起來。
“這張臉,這眉,這眼,這鼻子,這脣……一切的一切,都好熟悉呢!可是爲什麼我現在卻越看越陌生了?你知道嗎,皇后娘娘,打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討厭你,我尤其討厭你這張臉!每一次見到你,我都有一種衝動,我想衝到你跟前,直接用指甲把你這張臉給劃花!既然有我在,你這張臉就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上!”
“皇后娘娘!”
素錦幾個早聽到裡頭的情況不對,趕緊跑進來。一見張瑩面目猙獰幾乎要將裴映雪給生吞活剝的模樣,她們趕緊便跑過來,使勁吃奶的力氣將人給拽開,死死按在一邊。
“哈哈哈!”
張瑩掙扎幾下,又仰頭大笑起來。
“裴映雪啊裴映雪,你以爲你使出這麼一招釜底抽薪和一招當頭一擊,我就會被你打倒了嗎?你太天真了!你以爲你能把我關到什麼時候?你信不信,只要我想出去,明天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從這個景陽宮走出去,就算是你這個皇后你也攔不住我!而到了那個時候……”
她看着她,雙眸裡滿溢着癲狂邪肆激動等等令人心驚膽戰的情愫。
“你今天敢這樣對我,那我一定會將你加諸在我身上的一切原封不動的還給你。而原本屬於我的東西,我也一樣會討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