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3 “好”兄弟
溫憲心想,自元宵以來他們夫妻再沒有過房事,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她吃再多的藥也生不出孩子,又吃來做什麼。難道每喝一碗藥,都要提醒自己一遍,她正過着貌合神離的夫妻生活?
哄着太后又睡去,溫憲終究沒對祖母坦白自己的不幸福,看似一夜相安,可她熬到幾乎天亮時才累得睡過去,太后晨起時以爲小孫女貪睡就沒讓人打擾她,倒是在凝春堂裡悠閒懶散地度過了幾天。
可舜安顏總要回來,她還是要去面對那個冷冰冰的家宅,且這幾日額孃的神情讓她心中緊張,連皇阿瑪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樣了,她是聰明的孩子,猜得出來父母在想什麼,他們夫妻之間的事,該是被知道了。
那一日舜安顏辦完外差到暢春園向皇帝覆命,玄燁心中再惱,到底有帝王氣質,不該表露的就不露在臉上,君臣間說罷了話,他只是很自然地說:“溫憲在園子裡住了幾天,既然你回來了,把她接回府裡去吧。”
舜安顏也是恭恭敬敬地應答,面上波瀾不驚沒有絲毫異樣,若不是玄燁知道了那些事,真看不出來他們之間有什麼。而玄燁看着舜安顏離去的身影,惱怒之餘也是極可惜的,女兒的眼光不差,舜安顏是個人才,可難道他們之間註定了有緣無分?
舜安顏到凝春堂向太后請安,要將公主接回去,太后樂呵呵地攆着溫憲說:“早些回去吧,你總黏在我這裡,別人要說我閒話了。”
溫憲亦是笑容滿面地應付着,可她卻心虛地沒有去瑞景軒向母親辭別,打發底下宮女去稟告一聲,急着就跟舜安顏走了。在旁人看來,像是公主迫不及待要回家裡去,也只有嵐琪聽到消息時,知道女兒是不敢來見她。
夫妻倆離開園子時,太子和幾位阿哥正好進園子向皇帝請安,夫妻倆停下向太子行禮,可舜安顏要向其他幾位阿哥行禮時,溫憲忽然站在了他面前把他擋在了身後,兄弟幾人見溫憲氣勢十足,都紛紛把目光瞥向別處,只有太子笑道:“皇妹不要總在暢春園裡,幾時也進宮玩幾天,你皇嫂很惦記你。”
溫憲大大方方與太子客氣幾句,衆阿哥便隨太子往清溪書屋去,他們夫妻侍立恭送,等太子走遠了,溫憲纔對丈夫道:“我們走吧。”
妻子的舉動,讓舜安顏有些意外,如九阿哥十阿哥與溫憲同年,兄妹之間本就沒太多的長幼之序,且溫憲公主一向在紫禁城裡橫行霸道,她這樣的態度,旁人見怪不怪。但他向皇子行禮也不委屈,尊卑等級擺在那裡,沒什麼好在意的,可他如今心中厭惡那幾個阿哥,並不是心甘情願向他們屈膝,溫憲方纔擋在自己身前免於他卑躬屈膝,感激之餘,卻讓他心中生出更多的愧疚。
阿哥們在清溪書屋與玄燁見過後,便退出園子,接下來沒有差事,各自尋樂子去,只有太子必須回到紫禁城裡,不像兄弟們那麼自由自在。而兄弟們離了太子也更瀟灑,十阿哥九阿哥結伴坐一駕馬車到了八貝勒府,八哥今日沒進園子,但他們約好了夜裡來家裡喝酒,進門八福晉就已經擺好席面等着了,熱情地與他們說:“你們八哥要晚些到家,讓我先招待你們吃起來,這酒是我臘月裡親手釀的,外頭可吃不着。”
老九老十在八貝勒府就跟自己家似的,眼下八阿哥府裡今非昔比,自從胤禩手頭漸漸寬裕後,宅子裡添置了不少好東西,雖不至於富麗堂皇,可十分精緻優雅,附和八阿哥在外頭的氣質。但大宅子空蕩蕩的,就缺哭鬧嬉笑的孩子了,九阿哥私底下也對十阿哥說,子嗣是十分重要的事,八哥家裡總不能一直空缺着,可八福晉賢惠溫柔,與妾室相處融洽,就不明白爲什麼總沒好消息。
自然這些話是不能對嫂子說的,等八福晉又張羅幾盤菜來,他們才示意嫂子讓不相干的人退下,而後對八福晉道:“今天我們打從園子裡出來,遇見皇姐和舜安顏了,她護犢子似的擋在舜安顏身前,八嫂您看,是不是皇姐知道我們故意排擠舜安顏了?”
八福晉朝四周張望了一下,而後滿不在乎地笑着:“怎麼就故意排擠了,你們也沒說什麼呀。”可她到底是心虛的,輕聲道,“在你們八哥面前別提這個事兒,他不喜歡我插手你們的事,可是你們兄弟倆知道的,他爲人太實誠了。”
九阿哥喝了一杯酒,被美酒的滋味驚訝了,心情更加好起來,對嫂子道:“兄弟裡頭,八哥最賢,可是八哥出身不如意,好些好事就輪不到他,我們一起長大的嫡親兄弟不幫他,誰還能幫他?”
八福晉欣慰地笑着:“八阿哥得虧有了你們這樣好的兄弟,我實在是放心得很。”
待得胤禩從外頭歸來,兄弟之間再不提這樣的事,倒是衆人見他憂心忡忡,問起緣故,胤禩略略提了幾句說:“皇阿瑪這次對付太子外祖家,實在是很嚴厲了。”
且說太子與衆兄弟分別後,如舊回到毓慶宮,進門見太子妃徘徊在庭院裡等他,不免惱怒又要被詢問去了什麼地方,不等妻子開口,一面往書房走一面就說:“我去園子裡請安了,下回你跟着一道去吧,免得總疑心我。”
可太子妃卻不是問這事兒,而是急匆匆道:“我額娘送信進來,說叔姥爺府裡的人去了我家裡一趟,要將一些東西寄存在我家裡,我額娘見是一方匣子,就沒多想答應幫忙收下了,但爲了當面點清是什麼東西,打開來看,胤礽,你知道那裡頭有多少錢嗎?”
兩人剛好走到書房門口,胤礽駐足沉着臉,轉而看妻子道:“皇阿瑪正在一點一點挖空皇額孃的祖宅,就差把墳包扒開看看了。”
太子妃驚愕地看着丈夫,丈夫拍拍她的肩膀說:“讓你母親不要大驚小怪,皇阿瑪再如何也不會動你家裡,叔姥爺是在爲我們鋪後路,元宵上皇阿瑪把他留在京城,他就明白這一次怕是走到頭了,可我這個太子還要當下去。”
“胤礽……”
“叔姥爺若是再無法起勢,往後的路是要我們自己走了,可沒有銀子拿什麼鋪路,讓你額娘好好收着,將來我會問她要。”胤礽笑容悽絕,冷笑,“便是我不再當這個太子,皇阿瑪也不會將我們趕盡殺絕,往後不住在這毓慶宮了,咱們有銀子,日子也不至於太難過。可你跟着我,終歸是要受委屈的。”
說罷這些話,胤礽要跨進書房,可太子妃卻緊緊拽着他的胳膊說:“不會的,胤礽,沒有人能取代你,你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你不比你的兄弟們差。你是皇上唯一親自撫養的皇子,他在你身上寄託了多少希望?胤礽你振作一些,索額圖他們是戳到皇阿瑪痛處了,纔會讓皇阿瑪想除掉他們,可你是他的兒子啊,胤礽,皇阿瑪怎麼會想要拋棄自己的兒子?”
胤礽呵呵輕笑,笑妻子太傻:“你可知道,我戳了皇阿瑪多少痛處嗎?”
太子妃愣在門前,看着丈夫走進書房的背影,屋子裡黑洞洞的,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她心裡空蕩蕩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塊,身子一晃差點跌倒,扶着門無力地喘息着,她的人生,到底算什麼?
這一日到黃昏時分,公主府的膳廳裡已經香氣四溢,主子們好幾天不在家,今日雙雙歸來,底下人殷勤地張羅了飯菜,要緊的是已經詢問過公主今晚是不是請額駙過來用膳,公主點頭了。
溫憲換了一身鵝黃紗緞的衣衫坐在桌旁,看着宮女們將菜餚擺了滿滿一桌,外頭很快有人通稟說額駙到了,宮女們侍立到一旁,便見舜安顏進門來。
熟悉的情景,該是舜安顏在門前屈膝行禮,元宵之後這樣的舉動一次又一次刺激着她,溫憲就再也不想和丈夫用膳了。但今日有些意外,舜安顏在門前稍稍猶豫後,徑直過來在桌邊坐下,溫和地說:“我急着回一封信,耽誤了,你餓了吧。”
溫憲心中一喜,含笑道:“有一點而已,該是你餓了纔對。”她說着提起筷子要爲丈夫佈菜,舜安顏愣了愣,雙手捧着碗來接,溫憲將菜放進他的碗裡,自己夾了一筷子,很輕聲地說,“今晚別睡書房了。”然後塞進嘴裡轉過臉去咀嚼。
舜安顏撥弄着碗裡的菜,猶豫了許久,終是道:“好。”
這一晚,夫妻倆久違地同牀共枕,可新婚之夜尚且熱情如火,溫憲猶記得那一晚的旖旎纏綿,相愛的兩個人像是被束縛了太久,盡情地揮霍着自由,可是爲什麼婚後卻完全變了個樣,甚至到如今兩人躺在一起,連互相牽個手都沒有。
帳子外頭有值夜的宮女來查看燭火和蚊香,不多久退了出去,溫憲翻了個身背對着丈夫,卻問他:“你睡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