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9 欣賞字畫挺好的(三更到
懷裡的人迷茫彷徨,與午後那個說着玩笑話的烏雅嵐琪截然不同,玄燁伸手抹去她的眼淚,“要怎麼做,才能讓你不難過?”
嵐琪淚中帶笑,纖纖玉手撫過他的面龐,沿着結實的脖子一路滑下來,她的願望那麼渺小,又有那樣奢侈,“像今天這樣,常來陪陪我,不要信我口是心非的話,我只是覺得說那樣的話,我會看起來大度從容。”
玄燁無奈地笑着,愛不釋手地親吻她的面頰,把她放在軟軟的褥子上,俯身用自己的身體將她包容,口中慢悠悠說着哄人的話,不經意地就解開了一粒又一粒釦子,屋內抑鬱的氣氛漸漸散去,待他滿眼春色時,竟是笑:“咱們藏着的那個小常在,如今跑出來了?”
嵐琪嗓音乾澀地應:“那你,好好疼她……”
夜色深深,靜謐的紫禁城裡,只能聽得侍衛巡邏時鎧甲刀劍撞擊的聲響,皇城門下,八阿哥交代了關防,坐上自家馬車離開皇宮。如今他們兄弟輪流當值,今晚忙到這一刻才得以離宮,可回家的路上不閉目養神,卻是呆呆地想着心事。
今日傍晚時分,他帶人巡視到太和殿附近,看到皇阿瑪帶着德妃進了太和殿,他遠遠地看了幾眼,兩人並肩站在夕陽之下,滿身金光十分耀眼,那一瞬好些事莫名其妙地鑽進他腦袋裡,甚至想,若能帶着妻子站在那一處,會見到什麼樣的光景?
不知不覺就到了家裡,八福晉一如既往等在門內,胤禩嗔怪她不該等,才養好些的身子不要再傷害了,更何況他當值時會來得很晚。夫妻倆並肩走入家宅深處,八福晉突然拉着丈夫的手,立定後指着遠處院落道:“那裡我今天叫人打開了,打掃收拾一下,換新的傢俱添置擺設,這兩天就能拾掇好。”
胤禩不解,但他聰明,心中雖猜得幾分,還是問:“家裡有親戚要來住?”
八福晉嬌然一笑,眼神怔怔地望着那院落,搖頭道:“不是親戚,是姐妹。”扭過頭來看着丈夫,眼中情意深深,“胤禩,皇祖母給你選了個妾室,是未來大福晉的堂妹,許了格格的身份,大概不久就要進門的。胤禩,將來我會和姐妹們和睦相處,我盼着她們給你生兒育女。胤禩,你放心,我會好好對她們。”
一聲聲胤禩,催得他心酸,一時說不出話來,妻子卻拉着他的手繼續往正院走,她一路說着:“這下你不能拒絕了,這是早晚的事,你的兄弟都有妾室,咱們府裡不能成爲異類惹人矚目,胤禩你放心,我不會吃醋,我今天都想明白了。”
八阿哥停下了腳步,反手拉住了妻子道:“你不用這樣大度的,真的不用。”
那一日後,爲大阿哥選繼室有了眉目,先是一些傳言在宮內外遊走,過了五天果然下聖旨,選總兵官張浩尚之女張佳氏爲大皇子新福晉,冊封直郡王王妃,另有家中堂妹被指給了八貝勒做格格,將於大福晉入門之日嫁入八貝勒府。因原配大福晉過世未滿一年,新福晉入門的儀式一切從簡,對新娘來說雖然受委屈,可皇命難違,父母長輩又巴不得女兒嫁入皇室,由不得女兒家說個不字。
八貝勒府張格格入門那天,府裡有年資的嬤嬤讓她從側門進府,八福晉是等見了人才曉得這件事,當着張格格的面將那幾個嬤嬤訓斥了幾句,更對張氏直言:“莫要以爲我故意爲難你,還在這裡做好人,總之一兩件事也說不清楚,咱們往後相處,日久見人心。”
張佳氏年紀比大阿哥新福晉還要小兩歲,堪堪十三之齡,家中落魄長年看族人臉色,生得怯懦文弱,她根本沒敢在乎從正門走還是從側門進,此刻福晉說什麼,都只會應着是。而八福晉看她這模樣,又獲悉年紀那樣小,心裡就明白根本不可能一兩年裡就給貝勒府開枝散葉,也不曉得皇帝和太后到底怎麼想的,胤禩見了新人,大概也會這樣疑惑。
雖是納妾,也是樁喜事,等八阿哥從大阿哥府賀喜歸來後,別院裡也照規矩擺酒行禮,張格格好歹是皇帝賜的,總要做出體面給外頭人看,胤禩與妻子早有了默契,回來後不需要八福晉催促,就徑直往別院去。
夫妻倆等第二天才正經說上話,張格格沒有落紅顯然丈夫沒有碰她,胤禩很無奈地說:“過段日子吧,一說話就發抖,怪可憐的。”
如此,夏日之前,幾位皇子和溫憲公主的大事都妥當,這一年就剩下十月給太后辦壽宴,從舊年七月至今,紅白事不斷,都盼着十月之前宮內不再有橫生枝節的事,盼着太后的六十大壽能一切順利。
宮裡的事,自然是榮妃和德妃協助佟貴妃辦理,只是這些年太子妃日漸成熟,佟貴妃曾聽皇帝與她說過,希望能教導太子妃一些料理宮闈的本事,可佟貴妃自己什麼都不會,太子妃看着都比她能幹些,根本教不了什麼。但若假手榮妃、德妃,又未免不方便,這事兒一直擱置着,直到這次商議太后壽宴的事時,佟貴妃終於提出來說,要不要尋一兩件差事,教給太子妃。
姐妹幾個有商有量,待榮妃與嵐琪一起從儲秀宮退出來,榮妃道:“貴妃娘娘不提起太子妃,這陣子我都不記得有這號人了,毓慶宮如今實在是低調得很,朝廷上大阿哥已經好幾回獨自帶人馬去治理河工,功勞顯著,那次皇上去視察永定河還大大讚賞了一番,從前太子好歹還能與大阿哥齊頭並進,如今好像被甩得遠遠得了。”
嵐琪且笑:“姐姐還說不記得毓慶宮了,明明知道得這麼清楚。”
“是胤祉,你曉得如今他的出息,旁人看着像是富貴閒人,他倒是悠哉悠哉,罷了,我也懶得求他上進。”榮妃笑呵呵地說,“是前幾日他來給我請安,說得了幾幅字畫要送去毓慶宮,太子如今耽於賞玩字畫古玩,他如今常與那些老學究往來,容易得那些東西。”
這邊廂,毓慶宮內剛剛迎了聖駕,皇帝今日心血來潮過來毓慶宮看看,領着幾個皇孫與他們說話,小孩子總是招人喜歡的,太子妃大方得體,玄燁當面誇讚她賢惠,一家子其樂融融。
待皇帝與太子到書房說話,太子妃將孩子們交付給兩位側福晉,自己親自烹茶,親自端來,才走到書房門口,卻聽皇帝在說:“你這裡的字畫每一幅都價值連城,你自己置辦的?”
太子說:“皇阿瑪恕罪,好些都是各級官員孝敬的,皇阿瑪說價值連城,兒臣卻不懂,以爲幾幅字畫不值錢,就都收下了。”
皇帝的笑聲彷彿意味深長,說道:“也是,你們身在宮裡,又怎麼懂所謂價值所謂錢財,他們孝敬你也是應該的。”
太子忙道:“皇阿瑪若覺得不妥,兒臣悉數退還給他們,往後也再不敢要了。”
皇帝應:“不必,你喜歡就好,欣賞字畫能凝神靜氣,是好事。朕改日得了好的,也送來給你。”
太子妃長舒一口氣,奉茶進門,侍立在一旁與皇帝說話。比起太子在父親面前的“木訥”,太子妃反而言笑從容,漸漸的皇帝幾乎沒再對胤礽說什麼,直到離開之前,都是與太子妃說笑,胤礽則跟在邊上若有若無。
夫妻倆在毓慶宮門前恭送聖駕,雖然乾清宮距離這裡十分近,可這些年幾乎不見聖駕駕臨,今日不知吹得那陣風,可皇帝一走,太子妃就不高興了。
胤礽送走父親,撂下妻兒就跑回書房,等太子妃追來時,看到他正忙着把幾幅藏起來的字畫重新掛起來,疼惜不已地說:“這纔是真正值錢的,幸好皇阿瑪沒有久留,我匆匆捲起來的,真怕壓壞了。”
太子妃無力地站在門前,看着丈夫興致盎然地擺弄這些東西,心裡彷彿被一點一點掏空,忍不住就開口:“如今你眼裡,我和孩子們也比不得這些紙片了是不是?”
胤礽茫然地看着她,嗤笑:“怎麼好好的,又說這種話?咱們如今不是挺好的。”
“挺好的?”太子妃實在受不了了,指着那些東西道,“胤礽你想想,皇阿瑪上回與你說話是什麼時候,說的是什麼話?你只知道京城乃至全國又有哪個畫派興起,可我問你,現在治理河工用的什麼策略方案,你知道嗎?”
胤礽冷漠地望她一眼,小心翼翼侍弄好自己的字畫,正在妻子要發作的時候,他跑到櫃子一角拿出一方下子,裡頭厚厚一摞摺子,他信手拿出一些來扔在了地上,冷笑:“這是我的方略,你要不要看?你猜皇阿瑪他有沒有仔細看過,你跟你說過很多遍了,我不論提出什麼都會被否決,我不論多費心去做也沒有一個好字。我現在的日子悠閒又平靜,我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