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8 太子的執念(還有
“你是說你自己,還是我?”太子不解,此刻妻子靠得那麼近對他說話,沒有讓他像從前那樣反感,只是突然提起德妃,他心底忍不住有些毛躁,冷聲道,“你怕是學不來她一點皮毛,她在你這個年紀就開始跟着太祖母,太祖母把歷經三朝的本事都教給了她,你怕是十幾年也趕不上她一半。既然你說要做好眼門前的事,那就做好自己,又何必學她?”
太子妃道:“文福晉告訴臣妾,您很討厭德妃。”
胤礽眉頭緊蹙,惱怒地說:“她們沒事成天瞎猜這些。”
“但臣妾也看得出來,您很厭惡德妃。”太子妃輕聲道,“對四阿哥還算友愛,我們姐妹之間或宮女太監不經意提起德妃或永和宮有什麼事,您總是會很不耐煩,您對她的厭惡,已經不止藏在心裡,都露在臉上了。”
胤礽惱怒道:“那又如何,你到底要說什麼?”
太子妃稍稍有些發慌,生怕又觸怒太子,忙解釋:“臣妾是想,您不願臣妾去永和宮解釋,是覺得這件事您委屈,還是因爲您本身就討厭德妃。可您若是答應,不管德妃什麼態度,對臣妾來說都沒所謂,要緊的是別讓皇阿瑪誤會您。”
見妻子滿目誠意,不似從前咄咄逼人,就算很希望自己答應她,更沒有拿出禮教規矩來壓制自己,算得上是一個妻子和丈夫商量事的態度,太子竟莫名其妙有一種被尊敬的感覺,如此一來,即便覺得何必去向德妃解釋,也不想讓太子妃太過失望,到底點頭說:“你去說吧,德妃不會給你看臉色,她那樣一個老好人。”
太子妃見丈夫點頭,面上露出喜色,倒是叫胤礽很意外,不解地問:“你就那麼想去?”
“不是。”太子妃含笑道,“還是第一次和您好好商量一件事,這樣說話的確舒服多了,從前的臣妾太把自己當回事,總是自以爲了不起,卻不曉得全天下人都在看臣妾的笑話。”
胤礽心中多了幾分自在,他何嘗不想過舒心的日子,便溫和地說:“你之前年紀小,往後咱們好好的便是了。”
一語說得太子妃面色通紅,心內激動,赧然想握住丈夫的手,胤礽見她膽怯,主動抓起來,與她道:“日子還長着呢,我這輩子若註定沒有父母緣,老天總該給我個好妻子吧,你是個好妻子,只是我們還沒學會怎麼合得來。”
太子妃笑中帶淚,鄭重地點頭說:“臣妾會一直陪在您身邊。”
胤礽點頭,忽然又說:“你不好奇我爲什麼討厭永和宮嗎?”
太子妃卻是高興地忘記了這一茬,正發呆,丈夫對她說:“因爲從我出生起,她就在皇阿瑪身邊,皇阿瑪對我多好,就對她十倍的好,宮裡人都說皇阿瑪對我的額娘情深意重,可我看到的,是皇阿瑪爲了她忘記了過去的一切,甚至我。紫禁城處處都有她的存在,即便我隨皇阿瑪離宮離京,她也照樣不會消失,你明白嗎?”
太子妃心頭一緊,她能體會丈夫的無奈,可小時候依賴父親也罷了,怎麼到現在還不能釋懷,可她不敢細究,太子說這些話時眼底的恨意和冷意,即便從前和自己發生爭吵也從沒出現過,可見她對德妃的恨意有多深。
“他又生了老四這麼好的兒子,十三十四還沒成氣候,將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太子鬆了手,走到窗前負手而立,望着毓慶宮四四方方的天空,這就是他所看到世界的全部,父親爲他建造了宮殿給予他僅次於帝王的尊榮,可對他而言,這只是金鑄的鳥籠,他的一生都被束縛了。
“當年六阿哥沒了後不久,京城發生瘟疫,四阿哥染了疫病,彼時皇阿瑪正好去盛京,他立刻調轉方向要回去看四阿哥。”胤礽冷笑着,“當時若非太祖母阻攔,不知道他是不是會不顧瘟疫就闖入京城,可如今太祖母早就不在,沒有人再能阻攔他做什麼,竟然一面跟噶爾丹打仗,一面偷偷千里迢迢跑回京城來看出痘的女兒。”
太子妃靜靜地聽着,還是頭一回聽丈夫發牢騷,雖然這些話她或多或少有自己的見解,但額娘對她說,安靜地傾聽也能拉攏守住丈夫的心,此刻胤礽突然問她:“你說若是我得了什麼病,他會不會立馬回來看我?”
太子妃搖了搖頭,但又低下頭說:“額娘告訴我,您小時候出痘時,皇上停了朝政守在乾清宮日日夜夜照顧您。”
胤礽神情一恍惚,呆呆地看着妻子,太子妃忙道:“臣妾不是說您的話不對,臣妾的意思是,皇上有無數後宮,即便沒有永和宮,也會有別的妃嬪成爲他心頭所好,那是皇上和她們之間的事,咱們管不了,而您與皇上的父子之情,同樣無人能取代的呀?”
胤礽苦澀地一笑:“你到底還是不懂。”
雖然此番相談沒有互相說到對方的心裡,可比起從前動不動大呼小叫的爭吵要和諧溫柔許多,太子心裡是高興的,太子妃見他如此,更加願意學得多幾分溫柔,而他們也商議好了,太子妃在皇帝進城前,就去向永和宮解釋。
如今雖然溫宸公主康復在即,但宮裡的人都是要命的,鍾粹宮的布貴人即便想去探望,也要礙着端嬪的心思,至今爲止,只有延禧宮的敏常在時不時帶着敦恪公主去探望,小妹妹陪着姐姐說話,也解了溫宸許多寂寞和身體的難受,嵐琪本勸她們母女不要來,敏常在卻說來都來了,一回兩回都一樣,真要染上什麼病,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且說敏常在與自己是姐妹情意,可嵐琪沒想到,太子妃能懷着孕特特跑來,真真是很不容易。那日正愁於安撫傷痕癢得難受,又被捆了雙手不能撓而哭哭啼啼的女兒,環春驚訝地跑來說:“太子妃娘娘求見,奴婢勸過了,她還是執意要見您,說她小時候出過痘疹,不會有事兒,還說我們公主已經好了,要是傳染,永和宮裡的人早就先倒下了。”
“到底什麼事兒?”嵐琪好奇,不能不給太子妃臉面,便讓環春哄着哭鬧不休的孩子。待到門外,太子妃已然逶迤而入,身後擁簇着無數宮女嬤嬤,比起太子妃滿面溫和大方,那幾位嬤嬤宮女顯然很嫌棄永和宮如今“不乾淨”。
太子妃自然爲了丈夫來周全那件事,而此刻宮外頭,四阿哥忙完朝堂的事,準備好了明日父皇進城接駕的事宜,緊趕慢趕回來想樂呵呵抱一抱兒子看看毓溪,一進正院就見丫頭老媽子傻站着。他才走幾步,自己的乳母就迎上來說:“四阿哥您可算回來了,您去瞧瞧福晉吧,剛剛小阿哥吐奶吐得厲害,把福晉嚇壞了,大夫已經瞧過沒什麼事兒,可她還是怕得不行。再不肯讓乳母餵養,非要自己餵養,可福晉她沒有奶水,正抱着小阿哥哭呢。”
胤禛眉頭緊蹙,聲音沉沉地說:“我也知道她近些日子脾氣越來越古怪,到底爲什麼?”
乳母經驗豐富,忙勸說:“奴婢雖是後來纔來伺候您的,但聽說您出生後,德妃娘娘也這樣鬧過一陣子。奴婢聽說的確有一些產婦生了孩子後會性情大變,且要養一陣子才能好,不論如何還請您多多包涵福晉。”
“我自然會包涵她,可是……”胤禛有些束手無策,這幾天他一直耐心地對待毓溪,可是毓溪對孩子的緊張和敏感讓他越來越無法承受,這會兒聽說妻子抱着孩子在裡頭哭,他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呆呆站了許久,裡頭有人出來,說小阿哥睡了福晉也睡了,他才長舒一口氣,突然吩咐下人,“你們好生照看福晉,我進宮給娘娘請安,皇阿瑪明日就回京了,我總不能一趟也不去看看娘娘。”
這般便撂下一家子人,胤禛匆匆往內宮來,要不是因爲毓溪明着暗着不想他進宮,怕沾染了病,他早就想來找母親搬救兵,他自己是被人捧着長大的,對待弟弟妹妹也不必費心,這輩子的心思都花在毓溪身上了,夫妻和睦時他還覺得理所當然,可現在他力不從心,甚至很不耐煩。
四阿哥進宮時,剛拐進永和宮的路,那邊八阿哥和九阿哥剛好從寧壽宮那裡過來,隔着長街遠遠看到四哥,趕不及過來問聲安,便就罷了。九阿哥要送八阿哥離宮,兄弟倆一面走着,九阿哥朝四周看了看,輕聲對哥哥說:“聽我額娘與桃紅說悄悄話,好像溫宸出痘那會兒,皇阿瑪回來過。”
胤禩不信,搖頭說:“那麼遠的路,怎麼可能?”
九阿哥道:“我也不信,額娘和桃紅就是在猜到底是真是假,不過我看八成有這件事,這可是了不得的事,哪能瞎傳?”
胤禩忙叮囑他:“莫要再掛在嘴邊,這不是咱們該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