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 八福晉(三更
毓溪將手中東西放下,轉過身面對他,眼眉彎彎地笑着:“不見你這樣說過話,怎麼啦,可是在外頭拈花惹草,要我給你善後?”
胤禛嗔怪:“胡鬧。”旋即拉着她坐下,好聲道,“你可知道七弟他們婚事爲何這般倉促,還有恪靖出嫁急着就定在二月裡。”
毓溪搖頭笑:“若是朝廷上的事,你叫我怎麼猜?”但心中一個激靈,輕聲說,“我額娘說,她從阿瑪那兒聽來,說皇上最近在準備軍用糧草,這是要打仗?”
胤禛歡喜地說:“你就是這樣聰明。”
可毓溪更聰明的是,已正經臉色說:“你這樣來對我講,難道你要替皇阿瑪去打仗?”
胤禛搖頭:“眼下還不知全部的事兒,到底是皇阿瑪派兵打仗,還是他帶兵御駕親征,都在等最後的決定。不過這事兒必然是要成了的,二月恪靖嫁到漠北去,我的姐妹裡頭,她還是頭一個嫁入漠北的,估摸着恪靖一嫁過去,就要聯合漠北漠南,一道對付噶爾丹了。”
毓溪面色緊張,拉着丈夫的手說:“虧你還笑嘻嘻地對我講,我聽得心裡直晃盪,但是你放心,你若真上戰場去,我一定好好在家等你回來,我會時常進宮去陪額娘,你要早些凱旋歸來。”
“我知道,眼下這事兒不能告訴旁人,我就怕你到時候突然得到消息慌張,才早些告訴你。”胤禛摟着嬌妻,說起往事來,說當年他就一心想去漠北草原看一看,三阿哥好歹陪太子走過一回,他卻沒感受過硝煙戰火的殘酷。
可毓溪卻想起那年另外一件事,對胤禛道:“我在家聽阿瑪和哥哥們議論過,你還記不記得當年裕親王延誤軍機的事?當年是大阿哥出來指證裕親王的,這事兒鬧了好一陣子呢。”
胤禛沉下臉色:“那時候,我們都覺得皇阿瑪太無情,但現在我懂了,不是皇阿瑪無情,是我們太把親情血緣當一回事。當初伯父延誤軍機是事實,若換一個將軍,大家興許只會在意延誤軍機給朝廷帶來的損失,就因爲是伯父,又牽扯出大皇兄指證,所有人都側重到兄弟手足的親情上頭,才顯得皇阿瑪無情冷酷,你說是不是。”
毓溪搖頭:“我是不懂的,我只是想提醒你,之後若是真上戰場,你要小心謹慎些。你第一次出征,皇阿瑪可不會派你去上陣殺敵,就和大阿哥那次是一樣的,可大阿哥回來卻做了那麼一件事,實在太尷尬。”
胤禛微微笑着:“有你提醒,我自然謹慎。”說話時眼中氣色漸漸曖昧,毓溪也被她看得雙頰緋紅,可一陣嬰兒啼哭傳來,毓溪不得不起身說,“女兒不答應呢。”
胤禛也不強求,與她一道來看閨女,本以爲出生時虎頭虎腦的孩子日後也會長得健壯,可孩子很有女娃娃模樣,身體雖好個頭沒見長太多。但明明是孩子自己不長個兒,府裡卻有不好聽的話,說福晉不會照顧孩子,這顯然是挑唆毓溪和李氏的關係,好在李側福晉最識時務,不會爲了這種事公然挑釁福晉。
“額娘太小心,總是惦記孫女,又捨不得她被抱來抱去,總算過了百日,卻又說天太冷不要抱出門,她生養我們兄弟姐妹幾個都不見得這樣小心翼翼。”胤禛將女兒抱在懷裡,見毓溪眼睛盯着孩子動也不動,滿目慈愛看得人心軟,不禁更心疼她至今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除夕就帶孩子進宮一趟,太后還沒見過她呢。”毓溪笑着擡起頭,但見丈夫凝視着自己,不禁赧然,輕輕將孩子奪過來,可才放入搖籃裡,就被胤禛握住手說,“你好好養身體,咱們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
毓溪心中微痛,轉身倚靠着他說:“只要你對我好,我什麼都不在乎。”
臘月二十,內務府帶着皇家賜幣到副都統府上和安親王府上行初定之禮,七福晉自然是從自己家中出嫁,八福晉卻是將要從外祖父家嫁出門。
八福晉本姓郭絡羅氏,襁褓中失去雙親,被外祖父安親王接入王府撫養,父親當年是犯事判了死刑的,家中落敗多年,她從來就沒見過父親家中的親人,且她到底是外姓人,親外祖母早就過世,舅父們都和母親不是一個娘生的,再等外祖父過世,王府裡孩子衆多,就真沒什麼人會在乎她這個出身坎坷的孤兒。
可正因爲外祖父過世,安親王府失去往日風光,她這個被忽視的外姓孫女,反成了王府與皇家聯姻的籌碼,這些年過得日子比往年好了許多,在老福晉的調教下,學琴棋書畫學禮儀規矩,就等着她長大之後給皇帝做兒媳。
但三阿哥四阿哥選福晉沒趕上,五阿哥又沒被太后相中,這一次七阿哥八阿哥若是再落選,年紀漸長的她,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王府子弟中擇婿婚配,總之她一定要嫁給愛新覺羅家的子弟,纔不辜負老福晉對她多年的撫養。
幸上天垂憐,也虧得老福晉多方走動,總算趕上了八阿哥這一趟,終於讓王府上下得償所願,她要做皇帝的兒媳了。
從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安親王府上下過慣了往日風光奢靡日子,縱然安親王之子承襲了親王一位,仍舊享受朝廷俸祿,可家族一旦不被皇帝重視,俸祿之外的好處就大大減少,安親王府昔日門庭若市的送往迎來,在如今看來彷彿夢一場,門可羅雀的淒涼光景,讓寡居的老福晉很不甘心。
初定那一日,因王府出了個皇家兒媳,重新受到宗親貴戚重視,一夜之間恢復昔日熱鬧,全虧了八福晉這個外孫女帶來福音。
臘月一過,正月初十就舉行婚禮,宮裡宮外前後忙碌兩個月,終於辦妥了七阿哥和八阿哥的婚事,宮裡又有兩位成年皇子離宮,再回頭看看昔日還在襁褓裡只會哭鬧的十三十四阿哥們,眨眼功夫,過了年胤禵都有八歲了。
擋不住的歲月匆匆,忙完兩位阿哥的婚事,衆人才醒過神,這已經在康熙三十五年。
元宵那一日,皇家只在寧壽宮擺了家宴,諸位阿哥攜福晉和孩子們,以及幾位體面尊貴的宗親前來赴宴,安親王府也在受邀之列,自從他們家外孫女成了八福晉後,老福晉與內宮往來更加殷勤了。
七阿哥八阿哥新婚,帶着福晉向太后皇帝行禮時,少不得被太后逗幾句,七福晉十分柔弱,皇祖母說玩笑話,她就臉紅得話也說不出來,倒是八福晉落落大方,與皇祖母應答自如,玩笑的話能笑着說,正經的話也毫不露怯失禮,如此進退得宜的氣度,叫太后連連誇讚。
要知道皇子媳婦裡頭,上頭幾個實在不招人喜歡,就是毓慶宮裡太子妃,也讓人敬而遠之,直到了老四家的毓溪纔好些,五福晉性子甜柔但不夠大方,如今新來了八福晉,算是入得眼了。
宴會散去時,嵐琪因榮姐姐吃多酒醉了,親自送她回去,只等安置妥當了纔要回自己那兒,不想半道上卻遇見乾清宮來的人,說皇上微醺懶怠動,請娘娘過去伺候,嵐琪便派環春回去照看孩子們,自己另帶人到前頭來。
路上暖轎停了停,綠珠湊在窗邊說前頭有人站着說話,底下小太監已經去驅散,但她才說罷,前頭有人來說,是安親王府的女眷和八阿哥八福晉在那裡。
嵐琪不願擺出帝妃的架勢不將安親王老福晉擺在眼裡,特意讓壓了轎子下來,那邊的人紛紛迎上來行禮,嵐琪喚綠珠攙扶老福晉,客氣地說:“伯母爲何不坐轎子出宮,可是底下那些奴才沒規矩。”
說着要綠珠去找人,老福晉忙道:“轎子停在拐角處,娘娘沒見着而已,正好遇見八阿哥和八福晉,妾身與他們說說話。”
嵐琪笑道:“天色晚了,有什麼話明日讓八福晉到王府去說便是了,您何必大冷天的下轎子,時辰不早,各處要落鎖了,還是讓他們早些送您回去。”說着看向八阿哥,吩咐他,“你一路送老福晉回王府吧,自己也要小心。”
八阿哥垂首領命,回身看了眼身邊的妻子,嵐琪猶記得方纔在宴席上落落大方的八福晉,此刻卻緊繃着臉滿面的不情願,倒是胤禩輕輕碰了她,衝她溫柔一笑,而後便轉身與老福晉一道侍立在路邊,都請德妃娘娘先過去。
嵐琪說她是晚輩,該讓老福晉先走,那邊拗不過只能被擁簇着回到她的轎子上去,八阿哥跟了過去,八福晉這邊侍奉德妃娘娘上轎,嵐琪隨口說:“時常到你四哥府上去,家裡有什麼不明白的事,讓你四嫂教教你,他們雖然也年輕,好歹比你們早些自立門戶。”
八福晉此刻才露出和方纔宴席上一樣大方從容的微笑,客氣地對德妃娘娘欠身道:“四嫂已經相邀明日小聚,臣妾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