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 四阿哥的孝心(還有
李公公因十分高興,根本沒在意太子臉上的神情,急急忙忙跑來向皇帝報喜,彼時玄燁正鎖眉不知看哪裡遞送的摺子,一臉陰沉的怒意,倒是把李公公唬了一跳,皇帝發現他來,合起了手裡的摺子,擡一擡手指頭說:“秘藏。”
“是。”李公公應着,心上卻是一怔,這摺子裡必然是十分要緊的事,但眼下還不能張揚,皇帝留着將來要派用場。李公公小心收拾好,與心腹太監言語幾聲,彼此敦促要將仔細這東西帶回京城,忙停當這些,才又突然想起暢春園的好消息,轉身回來對捏了把扇子負手立在窗下的皇帝笑道,“萬歲爺,暢春園傳話來了。”
“什麼事?”玄燁冷冷的,似乎還沉浸在摺子上所說的事情裡,但轉念一想皇祖母和嵐琪她們在家裡,立時轉身皺眉道,“快說來?”
李公公滿面堆笑說:“恭喜萬歲爺,德妃有喜了。”
玄燁愣住,細細又想這句話,突然從臉上綻開笑容,好似陰沉沉的天上穿破烏雲灑下金燦燦的陽光,他笑着將李公公看了又看,又問:“真的?”手裡的扇子一下下敲擊在掌心,想到方纔摺子裡的事,不禁龍心大悅,假以時日,他必然爲嵐琪討回胤祚的公道。
“太皇太后派人送來的消息,假不了,等您回暢春園就知道了。”李公公見皇帝心情驟好,心裡一鬆,又說些德妃娘娘的狀況,告訴皇帝,“太醫說娘娘正月臨盆,皇上明年又要添小阿哥了。”
怎麼才能哄皇帝高興,李公公心裡很明白,就說這皇嗣上的事兒,女人多了孩子多了,誰都會顧不過來,能真正放在心坎上,統共那麼幾個,而一旦放在心坎上了,嘴上半點不能說,實則心裡頭是看得與家國天下一樣重。
今天不管皇帝爲了什麼不高興,但德妃娘娘這個好消息,足夠抵消了,眼下不止抵消了,還有富餘,皇帝高興了便道:“傳旨,免了昌瑞山當地百姓兩年的賦稅,他們替朕守着這裡,有很大的功勞。”
李公公連連答應,之後計算回京的日子,玄燁知道傳信比他回去的腳程快,匆匆寫下書信,寥寥幾筆叮囑的話,就足夠傳遞他的心意。那之後幾天,皇帝的心情一直極好,德妃再度有喜的消息漸漸傳開,跟隨的大臣們也揣摩出其中的道理,私下裡什麼逆天不敬的話都說了,可是看到皇帝與太子父慈子孝和樂融融,實在又不敢想那些事。
預備回京的前一晚,紫禁城裡送來四阿哥請安的信函,玄燁好生新鮮,彼時太子就在案前站着,父子倆原在說事情,皇帝隨手便拆來看,面上漸漸浮起溫和的笑意,太子看在眼裡,垂下眼簾略思量,再擡起臉便笑問:“四弟可是說了什麼新鮮有趣的事,皇阿瑪這樣高興?”
玄燁笑道:“你四弟心疼皇貴妃太辛勞,求朕下旨將她接入暢春園療養,朕還想呢,他那麼有心送請安的信,或者與兄弟幾個一起也好些,原來是爲了皇貴妃。”
太子心裡一鬆,但不知爲何旋即又緊繃起來,面上笑着說:“四弟一向孝順。”
玄燁看着太子,心裡忽而想起,這裡葬着他的生母,葬着曾經待他如己出甚至爲了救他而間接故世的養母,兩位皇后都先後爲他付出生命,他如今便是想有一個母親來孝順也無處可尋,想來不免心疼,溫和地說:“你這個哥哥做得好,弟弟們自然效仿。”
太子微微笑着:“大皇兄亦如是,兄弟們都學到了。”
這話皇帝聽來,會覺得太子是謙卑是兄友弟恭,可偏偏這段時間,大阿哥有幾件事一直叫他壓着心頭的火,雖然時常帶着讓聽一些朝政,大阿哥場面上的事也都做得很漂亮,但私下裡這小子頗有些不檢點,新婚才幾個月,就收了屋子裡的丫頭。
固然收侍妾本沒什麼可大驚小怪,但他還與其他宗室子弟出現在煙花之地,在深宮束縛了十幾年,一下放出紫禁城,外頭花花世界足夠他新鮮好一陣子,皇帝總想着他漸漸會收心,可這些天又聽見有人說,皇帝不在京的日子,大阿哥又與一衆紈絝子弟聚在一起,皇帝每聽一次便寒心一層。
“胤礽。”皇帝突然道,“你是儲君,對兄弟們的約束,更多一層君臣之別,胤禔雖是你的兄長,可他若有不足之處,你也該出言指點,將來他是你的臣,現在你不能習慣的話,將來反不好辦。”
太子垂首應是,又聽父親說:“你太祖父當年繼承汗位後,與四大貝勒另三位一同坐朝,他原想兄弟一心振興大金,結果適得其反。朕以爲與其到最後兄弟反目,不如一開始就分清君與臣,適當的分寸下,阿瑪又怎會怪你沒有兄弟情分,你不要顧忌得太多了,你要明白自己是大清未來的君主。”
父親的話,說得太子心內熱血澎湃,立刻躬身抱拳:“兒臣謹記皇阿瑪教誨。”
玄燁這才又高興起來,索性讓太子之後回宮恭請皇貴妃赴暢春園療養,他是太子說話更有分量,皇貴妃雖不是他的嫡母,也受得起他的尊敬,而且玄燁心中已另有打算,只是表妹身體一直不大好,才讓他顧慮重重。
幾日後,聖駕順利返京,皇帝直接回暢春園,但計劃與之前有所改變,本只要太子回宮恭請皇貴妃來暢春園,眼下皇帝匆匆向祖母請安後,立時就出發回宮,都以爲他至少會去瑞景軒看看德妃再走,但綠珠幾人伸長了脖子等半天,只等來皇帝回宮的消息。
屋子裡,環春笑罵幾人:“你們個個兒耷拉着臉做什麼,娘娘還沒不高興呢。”
嵐琪隨口開玩笑:“難不成你們一個個比我還盼着見萬歲爺,新賞的衣裳之前都捨不得穿,今天怎麼都打扮起來了?”
幾人聽了可了不得,都睜圓了眼睛說:“奴婢纔不敢比章答應呢,奴婢們可是要一輩子伺候主子的。”
這話說起來,多少就沒意思了,嵐琪也自覺玩笑開過了頭,一笑了之。告訴她們說皇貴妃這幾天身體不好,皇上回去看她也是應該的,她雖然有了身孕,身上好好的不需要人記掛,她心裡沒有半點不高興。皇帝是有情有義的人,才值得她依靠,明明都是他的女人,即便不一樣的愛,只要不行惡事,皇帝若對她們太過冷酷無情,也會叫她脣亡齒寒。自然後面這些話,嵐琪只是在心裡想了想。
紫禁城裡,玄燁匆匆而歸,在乾清宮料理一些瑣事後,便往承乾宮來,正巧遇見太醫把脈要離開,便停下問了幾句。待進屋見人,皇貴妃歪在炕上閉目養神,人也不見得太憔悴,睜眼瞧見他來時,眼中的欣喜更叫臉上增添幾分光彩。
“好好的又病了,你啊。”玄燁坐到一旁,含笑看着表妹,“讓青蓮收拾東西,隨朕去暢春園養一養,你在這裡總要費心胤禛的事,他好好的要你操心什麼,你再不肯的,朕就讓他去阿哥所呆着,見不着你也就不煩心了。”
皇貴妃嬌然笑道:“皇上特特趕回來,就是欺負臣妾的?”
“朕聽太醫說了,你要靜養不能費心神,心肝上都不好了,還逞什麼強?”玄燁很溫和,轉身吩咐青蓮,“收拾你家主子的東西,今天就走。”
“臣妾好好的呢,皇上這樣一鬧,她們又該說臣妾矯揉造作,容不得園子裡安歇勾着您,非要過去湊熱鬧。”皇貴妃依舊不答應,別過臉說,“臣妾要去,一早就個您去了,誰稀罕江南山水。臣妾可不想被她們在宮裡嚼舌頭,四阿哥一個人在宮裡,小孩子家家的聽了像什麼樣。”
玄燁心頭一熱,越發溫和地說:“朕知道你不肯,親自來請你,宮裡宮外的人都知道朕回宮是要帶你去暢春園,你這樣不給朕臉面,如今在你心裡,朕已經及不上胤禛了?”
皇貴妃急道:“皇上非要這樣講,臣妾怎麼解釋纔好?”但心裡甜甜的,知道自己被疼惜着,又見玄燁很認真,想想他這些話,到底軟下臉說,“知道了,今天就去,可您讓臣妾再見見胤禛,這少說幾個月才能回來吧,您又不許孩子去園子裡逛。”
玄燁笑道:“再說一件你歡喜的事,非要你去暢春園,朕雖然原就這樣打算,更是胤禛的心意,他揹着你給朕送信,要朕一定帶你去調養,胤禛的心願,你總該滿足他。”
“這孩子不聲不響的,那幾天還真以爲他生臣妾的氣了。”皇貴妃說來,滿面慈愛,精神越發好些。
玄燁見她如此幸福,心中很是寬慰,深宮裡多少無情的事,兄弟鬩牆姐妹反目都不新鮮,偏偏他們這對母子的感情才叫人唏噓感慨。
然而一切準備妥當,聖駕又要回暢春園時,天降大雨不停不歇,玄燁唯恐皇貴妃路上再受什麼顛簸風寒,臨時決定在宮裡住一晚,明日天晴在乾清門聽政後再回去不遲,而這一晚只在乾清宮歇息,正好處理幾件要緊的事。
夜裡風急雨急,玄燁在燈下批了幾本摺子有些口渴,朗聲喚人卻不見有人進來,再喊一聲時,纔有人急急忙忙跑進來,玄燁不禁皺眉:“朕幾個月不在宮裡,一應的規矩都沒了?”
那太監也是李公公的徒弟,平時並不這般散漫,今晚正好有事被喊去門前商量,這會兒着急地趕回來,索性坦白道:“是景陽宮裡出事兒,章答應摔了一跤。”
玄燁微微皺眉,想起來章佳氏也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