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波瀾不驚(二更到
“就萬常在一個人?”嵐琪眉頭緊蹙,怎麼也想不到,溫貴妃竟然會做這樣的事。昔日皇貴妃讓她跪在宮道上的恥辱,她現在也用來折磨別人嗎?榮妃說的不錯,她哪裡在乎什麼小常在小答應,昨天若是惠妃宜妃路過開口讓她們起來,斷不會有後來的事。
“她之外,還有幾個人都是平素往來要好的,通通跪了一整個晚上,當然好些半途中就昏過去了。”榮妃恨得咬牙切齒,“除了她之外,都是獨自散居在各處的人,上頭沒有主位自然沒人替她們做主,我那兒昨晚沒被驚動,可即便驚動了估計也沒用。鹹福宮裡真本事,一點動靜也沒鬧出來,我剛纔問她,哭着說跪了一院子的人,宮門關着來客一律擋駕,是做好準備怕有人去求情的。”
“她這樣鬧,皇上不會不知道,她圖什麼呢?”嵐琪直覺得心累,禁不住衝榮妃抱怨,“她若是針對我來的,我要怎麼防備,她若一味地折磨這些答應常在,我衝上去論理,又會是什麼結果?難不成,鬧到皇上或是太皇太后那裡去,可她也有道理,教訓妃嬪本是她的責任。”
榮妃點頭:“她不欺負你,光欺負別人,你去上頭告狀,落得你多管閒事不容人,她畢竟是貴妃,教訓下頭沒什麼錯,皇貴妃當初可沒少折磨別人,不也穩穩當當過來了?可皇貴妃如今改了性子不造孽了,她卻不曉得幾時能收手醒悟。你去太皇太后或皇上面前說一聲容易,便是我說也成,可這事兒治標不治本,她好一陣歹一陣,我們就淨跟着她鬧呀?”
姐妹倆沒主意,嵐琪換了衣裳往景陽宮來一趟,太醫正在給萬琉哈氏揉開膝蓋上的淤血,她哭得實在可憐,榮妃又心疼又生氣,還責備她:“你這性子也能惹怒貴妃,你們到底做什麼事了?”
太醫退下,萬常在楚楚可憐地望着二位,眼神時不時怯怯地落在德妃身上,嵐琪看在眼裡,朝姐姐遞過眼色,榮妃會意後便找了個藉口離開,嵐琪稍稍撩起她的褲管看了眼青紫一片的膝蓋,笑道:“虧你厲害,竟然忍過來了,別的人呢?”
萬常在低垂着腦袋說:“臣妾怕忍不住,貴妃娘娘會再變本加厲,昨天不就是因爲娘娘您好心放臣妾幾人一馬,貴妃娘娘才生氣嗎?”
嵐琪道:“是啊,我若不多管閒事就好了。”
萬常在忙搖手急着說:“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娘娘您別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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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琪當然是開玩笑的,本想哄萬常在輕鬆些,沒想到反把她惹急了,笑着說:“那我問你,你見着貴妃娘娘了嗎,她怎麼對你們說的?”
萬常在神情猶豫,果然是如方纔看嵐琪的模樣是有話要說但不敢說,嵐琪耐心地等待她,好半天才聽見支支吾吾地說:“貴妃娘娘講,德妃娘娘您善良,可善良會縱容臣妾幾人沒了規矩,往後闖禍就是您的罪過,她不能讓您做這個惡人,所以要爲臣妾幾個把規矩做好了。”
嵐琪心內冷笑,面上不動聲色,又問:“鹹福宮裡的人呢,她身邊就沒有人勸?”
萬常在說:“臣妾聽見貴妃娘娘在裡頭罵人的,動靜挺大但說了什麼不大清楚,後來覺禪貴人就出來了,我們看着她求助,她很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曉得和邊上宮女說了什麼後就走了,臣妾想貴人她應該是想幫我們的。”
“可惜覺禪貴人人微言輕,想幫你們也幫不了。”嵐琪嘆了一聲,心裡安慰覺禪氏不至於冷酷無情到對這些事視而無睹,退一步說,她想要在鹹福宮跟着貴妃安生過日子,就不能讓貴妃這樣鬧,所以她一定會干預,可是貴妃是真魔怔了,什麼話也聽不進。
“你們受委屈了,好好養着,等好些了去永和宮替我陪陪六阿哥,六阿哥很喜歡和你挑花繩呢。”嵐琪安撫她幾句,轉身就要走,萬常在卻喊住她說,“娘娘您可別爲了臣妾幾個出頭,貴妃娘娘那眼神看人都是帶刀子的,這事兒能過去就過去,臣妾跪都跪了,也不在乎了。”
嵐琪笑道:“不怪榮姐姐疼你,你這樣懂事很好,可別再費心想這些事了,好好歇着吧。”
別過萬琉哈氏,嵐琪往正殿來,榮妃纔打發了人,叫她到身邊坐下說:“我讓人查了查,果然這幾個月裡,皇上去鹹福宮的日子一隻手數的過來,就更別說她才產育,沒有什麼記檔不記檔的事兒了,這是喝醋喝酸透了心。”
“方纔萬常在求我別替她們出頭,說跪也跪了,什麼公道不公道都無所謂,我想也是這個道理。”嵐琪滿面寒意,目光堅定地對榮妃說,“這件事,我不打算過問,姐姐你說她是衝我來的,那她就該是想看我急得團團轉?又或者跑去和她理論?罷了,我原本還有些話要對她說的,現下都免了吧,憑什麼就得回回順着她來,憑什麼總是咱們吃虧,難道她一句她愛上皇帝了,所有人都要圍着她轉?”
榮妃冷笑:“皇上從前待她好,她愛上了尚且說得過去,如今這般冷落,她還愛的什麼勁?不過是心裡不平衡,這麼多年了,我和端嬪還一門心思在皇上身上呢,難道咱們也跟她這樣鬧不成?”
“就狠狠心吧,她一次次鬧下去,總有人會出面,皇貴妃那兒眼裡也揉不得沙子的。”嵐琪嘆氣,“就不曉得下一個是誰倒黴,頂好她能自己想明白了,大家才相安無事。”
如是,昨晚虐待妃嬪的事,嵐琪和榮妃決意冷淡處理,由着溫貴妃自己去瞎折騰,鬧急了宮裡不缺制裁她的人。自然貴妃將幾個答應常在困在鹹福宮一晚上罰跪,宮裡頭不會不傳出去,等乾清宮知道這件事,李公公慢慢告訴皇帝時,玄燁簡直聽得匪夷所思。
“你把這些事傳到宮外去,讓鈕祜祿家的人進來教教她該怎麼做貴妃,實在學不會,妃位沒空閒,嬪位貴人位,隨她挑。”玄燁這般吩咐李總管,想到其中或之後可能有的事,又叮囑了一句,“去告訴德妃,別沒事強出頭,老實給朕呆着。”
李公公含笑應下,外頭小太監來通報說納蘭容若大人到了,今日皇帝召他來說明年南巡的事,一應路線各處接駕事宜都要年初就開始打點,容若熟悉江南一帶的事,此次也將大任交付給他,他忙完京城裡的事,正月裡就要先下江南一路監督準備。
君臣相見說罷要緊的事,總會說幾句無關朝政的話,從前總是狩獵詩畫,再有皇帝或容若得了什麼好書好墨等等,如今容若每每見皇帝,卻都怕他問自己家裡的事,皇帝問一日就是一日不放過他,永遠要拿他來制衡整個納蘭家以及父親背後的黨羽勢力,他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服從。
果然皇帝今天還是“心情甚好”地提起了他的家事,問老太太身體可好些,隨口道:“朕聽說你很久沒在外宅落腳,從黑龍江回來至今有些日子了。”
容若心裡一嘆,垂首應道:“家慈身體抱恙,臣不敢不服侍左右。”
玄燁便說:“讓宮裡太醫去瞧瞧,朕也是疏忽了,早該關心關心你纔對。”
“臣惶恐,怎敢勞動皇上,家慈的身體已日漸康復,更不敢驚動大內御醫。”容若恭恭敬敬地說着,心裡嘀咕着皇帝還要說什麼,竟一時有些發愣。
玄燁見他這模樣,脣邊略過淡淡一笑,開口道:“此番下江南,你要帶着家裡妻妾,還是沈宛?”
容若抿了抿嘴,應道:“臣只打算一個人走,奉旨辦差怎好攜帶妻妾,臣不敢。”
“你常年在外奔波,朕也不願你太辛苦,身邊有知冷知熱的人照顧,再好不過。上回你去黑龍江不就帶着沈宛了?”玄燁淡淡一笑,吩咐他,“你想好了帶哪邊的人去,告訴朕一聲,朕讓人給你安排車架。不過朕想你一路沿途各府各衙的落腳,總難免交際應酬,還是你妻子上得廳堂。當然,這只是朕的想法。”
想法,還是命令,容若心裡再明白不過。本來下江南,若一定要帶着誰,沈宛必定是最合適的,妻子土生土長的北方人,下一回江南還不知道能不能適應各地的氣候,說什麼上得廳堂,不過是藉口。其實他誰也不想帶走,這一回真想一個人清清靜靜去辦差。
應付罷了皇帝面前所有的事,容若總算得意脫身離開乾清宮,出門一路低着頭煩惱這些事,冷不丁被身邊的小太監拉住,耳聽得說:“大人等等,覺禪貴人過來了。”
他渾身一震,原本低着的頭反猛然擡起來,果然見表妹擁着香色大氅娉婷而來,領間雪白的風毛襯得她膚若凝脂,乍見他也是一驚,但那漣漪在眼波中稍縱即逝,她很快就平靜下來,目光淡淡地從自己身上略過,客氣地對門前樑公公說:“貴妃娘娘讓我送補藥來給萬歲爺,公公替我通告一聲吧。”
樑公公尷尬地笑道:“萬歲爺可不吃後宮送的藥,貴人您還是……”
覺禪氏顯然有備而來,淡定從容地說:“我也只是替貴妃娘娘跑一趟,公公只要傳句話,咱們都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