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未央在北堂聿司書房門外絞着手指不安的徘徊着,嘴裡嘰嘰咕咕的不知道在小聲唸叨些什麼。
原本還興致勃勃的跟在她身後的拿破崙沒一會兒就被轉的頭都暈了,乾脆懶得跟她煩惱,龐大的身軀往下趴在地面上,兩隻前爪交疊在一起用來墊着下巴,吊着兩顆黑眼珠子隨着葉未央的腳來回打轉。
北堂聿文說,要想讓北堂聿司快一點想起自己來,那她就得找準時間搶先出擊,她是很想聽他的話啦,可是滿腔的自信到了書房門口卻咻的一聲全都消失不見了,兩條腿就跟灌了鉛似的,手也重的擡不起來,幾次舉了起來卻又在落到門板上的前一秒猛的收了回去。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近君情怯麼?
右手習慣性的去抓着頭髮,葉未央苦惱的咬着下脣,眼光不時的飄向那厚重的實心桃木大門,就是沒膽子進去。
因爲北堂聿司非常討厭他一個人的時候有人去打擾他,所以他的書房被安排在走廊倒數第二間,葉未央跟拿破崙在外面轉了那麼久都沒傭人經過就是個很好的證明,只不過,傭人們看不到,不代表書房裡的那個人聽不到。
“你還要在外面轉多久?”書房的門倏地被拉開,北堂聿司高大昂藏的身軀出現在葉未央面前,蹙着劍眉一臉不悅的低聲說道,順便瞟了一眼狗腿的靠過來要蹭他的拿破崙,半彎下腰摸了摸它的腦袋,惹來拿破崙高興的低嗚跟更熱情的蹭腿。
“啊!”葉未央沒想到北堂聿司會突然出來,聽到他的聲音立刻反射性的抖了起來,又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一副十足十被嚇到的樣子,“你……你……你……你怎麼出……出來了?
北堂聿司低頭看着她煞白的臉,眉心皺的更深了,但聲音卻不由自主的放輕了,“這是我的書房。”他要什麼時候出來是他的權利跟自由。
“哦……”驚嚇過後,倍感心虛的葉未央四下瞧了瞧,兩手不自覺的攥出一手汗,低着頭愣是沒敢去看北堂聿司,訥訥的說道,“我……我一時沒想起來。”
“有什麼事嗎?”北堂聿司臉色依舊冷漠且嚴肅,頓了頓纔將那梗在喉嚨裡的話吞了回去,“……葉小姐。”
“我……我……”因爲他那句葉小姐,葉未央感覺胸口好像有什麼東西嘩啦一聲碎了一半,連帶手腳也不自覺的輕輕顫抖了起來,垂着頭,她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北堂聿司只能從她攥緊的拳頭看出她一丁點情緒。
“如果沒事的話,就請葉小姐帶拿破崙到別的地方去,你在這裡會吵到我工作。”沉沉的看了葉未央一眼,北堂聿司面無表情的將話說完,又後退一步,準備關上房門。
“等一下!”葉未央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突然走快幾步,一把將手撐到了門板上阻止他關上門,發紅的眼眶就這麼直直的忘記他淡漠不起一絲波瀾的墨色雙眸裡,“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北堂聿司頓了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擡眼看她,“你問吧。”
“你……”葉未央深吸了一口氣,又舔了舔乾燥的快起泡的嘴脣,眼睛貪婪的掃過他那張讓自己思念了無數個日月的俊臉,然後才請問問道,“你是真的……真的忘了……我嗎?”
北堂聿司眸光一沉,注視着葉未央那張盼望中帶着急切的臉,張了張嘴巴,卻又沉默了下來。
葉未央的心也隨之變的雀躍,他這個反應讓她覺得一切都還有挽回的希望。
“對不起。”安靜了許久,再開口卻是這三個蒼白的字,北堂聿司別開眼,“也許以前我們的確見過,但是我對葉小姐你並不熟悉。”
“……”葉未央身形恍惚了下,剛剛纔升起的半點僥倖也被狠狠的摜回地上跌的粉碎,他說……不熟悉,對她,不熟悉,如果不熟悉,那曾經在一起的幾百個日日夜夜又是什麼?只是她的一場夢嗎?
“因爲你是聿文的朋友,所以我不計較你吵到我的事情,麻煩葉小姐到別的地方去吧。”北堂聿司擡手指向門外,示意葉未央自己走出去,一隻手則是搭在門板上,準備隨時關門。
葉未央失魂落魄的轉過身,他說什麼話都聽不見了,只知道自己眼裡正迅速的聚集起淚水,胸口空蕩蕩的,卻又疼的尖銳,她不想示弱的,不想在他面前那麼狼狽,想保留住自己的最後一點尊嚴,可是到頭來,原來她什麼都做不到,她沒有那麼堅強,堅強到可以面對他將她拒之千里的冷漠。
北堂聿司望着她一瞬間彷彿垮塌了一樣的細瘦肩膀,臉上的表情變了好幾遍,右手幾次想要擡起來,卻始終沒有再開口,只是抿緊了薄脣,黑着臉關上了書房的門,徹底將葉未央隔絕在外頭。
但是過不了多久,房門卻突然被敲響,而且那聲音還相當的急促。
還站在門後正準備回書桌前的北堂聿司怔楞了下,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微微嘆了一口氣之後又端上一張冷臉拉開了門。
“少爺。”女傭恭敬的站在門口,手裡端着的托盤上放着一杯咖啡,“您要的咖啡。”
“放着吧。”說不清心裡的失望到底是爲了什麼,北堂聿司面無表情的站開,讓女傭可以進門。
“北堂聿司。”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呼喚,同時一隻纖細的手湊到自己面前揮了揮,門內的北堂聿司略微愕然的擡頭,便見兩眼跟鼻子都紅通一片的葉未央三兩步走了過來,昂起了頭吸着鼻子望着他,表情很是平靜,那倔強的模樣讓他有那麼一瞬間失了神。
“葉小姐還有事?”強壓下心裡的悸動,北堂聿司瞥了一眼還在房裡似乎正忙碌的收拾着東西的金髮女傭,聲音依舊冷淡。
“你……你剛剛不是也說了,我們以前也許見過面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代表着你可能潛意識裡還記得我,我想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葉未央捏着拳頭,仰起臉倔強的與高了自己兩個頭的男人對望,“我懇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幫你想起來。”
“……”北堂聿司眼裡有驚訝閃過,似乎還夾雜着別的說不清的情緒,但冷靜下來之後,他卻還是冷淡的的搖了搖頭,“不……”
“求你了!拜託!”葉未央不等他把不字說出口,趕忙卯足了勁以雷公聲再次高喊道,同時低着頭舉高雙手在頭頂上合十,做出一副懇求的模樣。
“你這又是何必呢?”北堂聿司一向以爲自己可以很冷酷,可是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他冷酷不起來,他想嘆氣。
“我只是不想讓我的等待丟失而已,”葉未央有一瞬間也很迷茫,但卻又很快的堅定了立場,“我想要回我自己的那一份感情,不想讓它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消失在我過去的時間裡。”所以她更加得努力。
“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北堂聿司想拒絕,不想讓她摻和進來。
可是顯然葉未央根本就不這麼想,她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得到他的同意,不然她就賴死不走了,剛在她被趕出去的時候她的確難過的大哭了一場,可是隨後卻慢慢的平靜了下來,就想北堂聿文告訴她的,自己的感情要靠自己去爭取,所以她便抓着他剛剛話裡的一絲漏洞,信心滿滿的回來了。
“你是!”她有她自己的直覺,她也堅信,方守正跟北堂聿司就是同一個人,無論如何,她不會讓自己有機會認錯。
“……”
“我發誓我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只需要你給我時間去證明就好,拜託了!”又是一個雙手合十的膜拜動作。
“……隨便你。”
北堂聿司眼裡有快得沒辦法捕捉的光彩閃過,終究是抵不過她放低姿態的苦苦哀求,只得冷硬的點了下頭。算是表示同意了。
“太好了!”葉未央聞言就跟中了伍佰萬大獎一樣,喜形於色的就要跳起來去抱面前的男人,但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默默的收回了手,神情不甘且低落的退了開去。
“謝謝,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掰掰。”
說着,葉未央朝拿破崙招了招手,示意它跟在自己身後,隨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她要趕着去告訴北堂聿文這個喜訊並向他請教北堂聿司平常都有些什麼喜好,免得到時候一不小心犯了他的忌諱惹的他更厭惡自己就杯具了。
“拿破崙,走咯,我們找聿文醬去。”
“汪!”拿破崙很高興的跟着吠了一聲,扭着屁股撒開四腳快速的跟了上去。
“……”北堂聿司看着一人一狗離去的背影,脣角居然微微的彎了起來,那笑容幅度小的幾乎看不見。
“葉小姐還真是活潑。”金髮女傭看完了全程,此刻正端着盤子一臉羨慕的跟着往那邊望過去,“大少爺,說不定你以前真的認識葉小姐呢。”
“出去。”微笑轉瞬即逝,北堂聿司又恢復到了不苟言笑的冷漠狀態,瞥了一眼金髮女傭,聲音冷的讓人發抖。
“是……是……”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金髮女傭縮了縮脖子,趕緊走出書房,不敢再多留一秒鐘。
而門邊的北堂聿司則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直到下了樓梯看不見人了,許久之後才噙着一抹冷笑,慢慢的闔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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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大哥是真的答應你了?”北堂聿文優雅的疊着雙腿坐在沙發上,手裡依舊拿着一本厚厚的原文書,一邊笑睇着葉未央在他書房裡滿屋子歡快的蹦躂。
“當然了!”葉未央興奮的漲紅了臉,刷的一下拉開了窗簾舉高雙手,就差沒來個世紀末大歡呼,拿破崙見了,也學着她的模樣人立起來,顫巍巍的走了一步,然後將兩隻前肢搭在牆壁上,蓬鬆的尾巴像風扇一樣使勁的揮動着,有幾次還險險的掃過旁邊櫃子上的青花瓷,好在離得遠,不然早就把那花瓶給掃下去了。
“雖然大哥他答應給你機會讓你發揮,但也先別高興的太早。”北堂聿文雖然不想在她興頭上打壓她,不過不這樣做的話,對她以後可沒半點好處,畢竟她現在可是在北堂家,不小心一點遲早會害了她自己。
“爲什麼?”葉未央不解,這不是好的開始麼?爲啥不能高興?
“我大哥是什麼樣的個性我最瞭解,雖然他是答應了讓你幫他找回記憶,可是畢竟在這裡,有很多事情由不得你亂來,所以你要比以前更謹慎才行,不僅要讓我大哥能記起你,同時也要保護好自己。”北堂聿文瞄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做自己事情的孤狼,“當然,這一方面孤狼他會幫忙,但是也別太大意。”
“是,我知道。”
“而且,別忘了,你才惹怒了籌,那傢伙可沒那麼好打發。”北堂聿文看着葉未央臉色越來越沮喪,忍不住笑出聲,又道,“不用擔心,只要你在這宅子裡,孤狼跟我還是能保你周全的,只不過,一到了外面嘛……”
一聽北堂籌的名字,葉未央立刻萎了,現在再聽北堂聿文這麼調高了胃口說話,她就更想哭了,好吧,她又逞一時之快給自己留了個大麻煩了,唉。
“我知道我知道,到了外面我就自求多福了是吧?”
北堂聿文笑出一排白牙,“那倒不是,我們還是能護着你的,只要你乖乖的跟在我們身邊。”
“聿文,”葉未央聞言雙眼一亮,立刻蹦過去,一副老鄉見老鄉相見恨晚淚眼汪汪的模樣抓住了他擱在書上的手,單膝跪在地上,用舞臺劇表演一般的誇張語氣說道,“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啊~沒有你,我怎麼能活得下去??~~~~~~”去字故意拉了好長的尾音,樂的北堂聿文猛挑眉。
“雖然我很高興你把我當你的心肝跟生命的四分之三,”好笑的抽回手,他反過來掐了她漲紅的臉一把,又繼續說道,“但是你確定這話不是說給我大哥聽的?”
葉未央揮開他在她臉上作孽的手,屁股一擡坐到對面沙發上,又順便撩了撩~亂的跟雞窩一樣的頭髮,一臉不可一世的昂起了下巴撇開臉,“得了吧,他都把我忘了個一乾二淨了,現在說給他聽也是白搭。”
“哦?!”北堂聿文倒是很感興趣,順着她的話接着問下去,“那你覺得說給我聽就不是白搭了麼?”
“當然。”葉未央很誠實的點了點頭,然後倏地咧嘴一笑,“因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是不會說這種話的,哈哈哈……”
北堂聿文聞言楞了下,但很快便醒悟過來,也跟着哈哈大笑,拿破崙原本趴在北堂聿文腳下,聽到兩人開懷大笑也盲目的跟着吠了起來,一時之間,書房裡吵雜的好不熱鬧。
一直沉默的杵在書桌後當佈景的孤狼望着笑的甚是歡快的兩人,臉色一會兒黑一會兒白的變過來變過去,好不精彩,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麼。
“對了,聿文醬,還沒告訴我你大哥有什麼忌諱呢,快說快說。”笑了一會兒,葉未央纔想起自己來這裡的另一個目的,於是用手指戳了戳北堂聿文的手背,兩眼晶晶亮的看着他。
北堂聿文失笑,用手裡的書輕敲了一下她作亂的手指,卻被她搶先一步給收了回去。
“好吧,你聽着,我大哥他不喜歡……”
於此同時,在北堂大宅的另一邊,北堂觥正坐在培養各色奇花異草的玻璃溫室裡,他的對面坐着臉色陰沉的北堂籌。
“籌,你不是常說女人都是需要捧在手裡呵護的嗎?”北堂觥爲北堂籌倒了一杯紅茶,嘆了口氣,才說道,“連傭人你都可以溫和以對,爲什麼偏偏那麼討厭未央?她……”
“大哥,”北堂籌搶先一步打斷他的話,斜眼看着他道,“你今天來,不會就是爲了要勸我打消對那個女人的報復吧?”
北堂觥沉默了下,垂下眸子,避開北堂籌的眼光,“未央她是個好女孩……”
“好女孩?!”北堂籌冷哼一聲,“大哥,你該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我沒有!”嘩啦一聲猛的摔下茶杯,任那還帶着熱氣的紅茶潑灑到自己手上,北堂觥矢口否認。
北堂籌被自家大哥這突如起來的過激反應給弄的楞了下,回過神之後立刻去拉比北堂觥紅腫一片的那隻手,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爲他擦乾淨,“沒有就沒有,我相信大哥,你別拿自己出氣。”
北堂觥猛的縮回自己的手,用沒有被燙傷的手去輕撫包着手帕的那隻手掌心,別開臉生硬的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北堂觥蹙起濃眉,那雙漂亮的丹鳳眼裡閃過不知名的幽光,最後還是嘆息一聲,口氣很是無奈,“好吧,我答應大哥,只是給她點小小的警告,別的我不會做,行了吧?”
沒想到北堂籌會答應的這麼爽快,原本還有滿腔話要說的北堂觥倒是被他這話給說的愕然了下,回過神來之後,臉上隨即揚起一抹釋然的笑,“……嗯。”
“試試看這紅茶,我託人從德國那邊帶回來的,聽說味道不錯。”手指瓷壺重新爲兩人添上溫熱的茶水,北堂觥託了下眼鏡,笑着說道。
“大哥推薦的,肯定錯不到哪裡去。”不知何時,北堂籌臉上的陰沉已經散去了,這會兒倒是換上了平時在外人面前那瀟灑不羈又風流倜儻的浪蕩子形象。
端起茶杯就着杯沿喝了幾口,隨即揚了揚眉,讚道,“唔,的確很有味道。”
“果然沒有買錯。”聽到北堂籌的肯定回答,北堂觥又習慣性的去推鏡框,模樣像是相當開心,又笑着爲他將杯子斟滿,“喜歡的話我那邊還有,到時候帶點回去。”
“不用了,大哥還是自己留着吧,”北堂籌擺擺手,臉上是痞子一般的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壓根就不喜歡喝這些東西,還是酒精最合我胃口。”
“是嗎?”北堂觥臉色黯然了一瞬間,隨即又滿不在乎的笑了起來,“你這傢伙,不要老是喝酒,那種東西傷身。”
“習慣了。”北堂籌攤開手,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
“你……”
北堂觥剛想再開口,冷不防北堂籌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後者給了他一個抱歉的眼神便走到一邊接通了電話。
北堂觥看着他臉上的表情越變越壞越變越暴躁,心裡也開始疑慮起來,但是沒等他把擔憂問出口,那邊北堂籌卻利落的收了線,同時繞過他就往外走,“大哥,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下次再陪你喝茶。”
話說完,北堂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玻璃溫室,顯然是真的有急事。
“……好。”
直到北堂籌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北堂觥這才怔怔的側過臉,對着他離開的方向輕輕的點了下頭。再回首,他那一貫斯文溫和的臉上卻佈滿了失落的表情,獨自爲自己添了些茶水,他撫摸着包裹着手掌的手帕,默默的望着滿室開的絢爛的花朵,輕輕的,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