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好想罵狗男女,玄紅又硬憋了回去。她是沒想過蕭望本體是狗,否則的話肯定得扇自己耳光。
聽得玄紅的聲音,蕭望轉頭看她一眼,“醒了?甜甜說你不出一年就能化蛟了。”蕭望說完,又轉回頭,小心翼翼把髮簪插好,再問:“這下好了沒?”
蘇甜微微搖晃了一下頭,穩穩當當的,她抿嘴笑道:“好了。”
她轉身從蕭望旁邊越過,笑吟吟地往湖邊走。
還未完全鬆開的烏髮從蕭望指縫裡滑過,他不敢抓疼她,只能鬆手,傻傻地看着她走遠,心裡涌起淡淡失落。
再接再厲,下次送裙子,是不是還能幫她穿?想到這裡,蕭望自個兒嘿嘿地笑了起來……
湖邊,玄紅瞧她衣衫完整便知道自己剛剛應該是理解錯了,但又看她臉頰緋紅,一幅少女懷春的模樣,玄紅又有些氣悶,她將身子又沉了一些,下巴擱在浮木上,斜睨着蘇甜不吭聲,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開口兇她?
她救了自己的命,不僅如此,還幫她穩固修爲,給她重新化蛟的希望,實乃再造之恩。
她若開口兇蘇甜,豈不是禽獸不如。可她心裡依舊不舒坦,畢竟,那個男人,是她心心念念喜歡的。他們都是妖,壽命長,是能夠長長久久過日子的,而蘇甜,現在是水靈靈的青蔥,十年二十年過去,就成了醃白菜。
想到這裡,玄紅微微擡起下頜,神情有些倨傲地道:“沒想到你的確有些本事,這次多虧你救我……”
玄紅眼神一黯,嚶嚶兩聲,復才弱弱道了聲謝謝,聲音微不可聞,細若蚊足。
結果蘇甜這會兒正忙着呢,都沒聽到她道謝。
她正把清澈的湖水當鏡子照,頭歪來歪去,看頭上的骨簪到底是何模樣,小珍珠隨着她歪頭晃腦發出清脆的聲音,像清晨鳥鳴,又似林間風聲,輕快動聽。
玄紅心想,“這姑娘也是個傻呆呆的。”
歪頭歪腦的樣子,別說還挺可愛。腦袋上頂個玉簪還是個能發聲的低階法寶,跟狗搖鈴鐺似的,真是傻透了。
她傻,老大也傻,這兩人怎麼能湊到一塊兒。不然以後生了崽子不得蠢成什麼樣子,爲了下一代,她也得拆散他們才行。想到這裡,玄紅又有了鬥志,她身子陡然浮出水面,溼漉漉的長髮貼在光滑如白瓷的肌膚上,黑白分明,勾魂奪魄。
她身姿曼妙,媚眼如絲,紅脣微啓,看着蕭望道:“老大,我胸口還疼。”
蕭望回道:“你難道不該是腦袋疼麼?頭上的坑好了沒?”
玄紅現在是人形,看不出腦袋上的坑好了沒,蕭望老老實實地地問,就見出水芙蓉玄紅又嗖地一下沉了下去,連頭都埋進了水裡。她當年就是被這樣的老大氣得無語凝噎的。
蕭望搖搖頭,快步走到蘇甜身邊,說:“現在路滑,我馱你上去。”
橫豎他已經在她面前變過原形,黑風山的妖怪們也都見過他本體,他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以後別騎狐三了。”蕭望蹲下,化爲黑狗。用爪子將蘇甜小心翼翼地舉到頭頂,馱着她回了山頂。
玄紅看到那高大的黑影只覺得心情異常激動,然等它飛走之後,玄紅後知後覺地想,怎麼看那異獸,有點兒像狗呢?
她肯定看錯了。tt……
之後幾天的生活恢復如常。
蘇甜白天縫縫補補,下午繼續帶着妖精們學法訣,這天下午,她的課堂上多了個學生。
玄紅穿了一條大紅的裙子,青絲高高束成道髻,上面什麼髮飾未帶,只插了一片紅葉。她神情清冷,端坐在妖怪中間,很認真地聽蘇甜講解。
黑風山的妖怪們聽課的時候都坐不住,本來就喜歡東張西望,這會兒玄紅來了,一羣糙漢子裡頭多了朵罌粟花,那冷豔的裝扮真是把他們魂兒都吸走了,一個個眼睛黏在了玄紅身上。
蘇甜:“……”
她手裡拿了把戒尺敲了許多下也沒用,就連蕭望扯着嗓子吼都沒能震住場子。蘇甜無奈,讓大家散了。
蘇甜不教了,她繼續低着頭縫補衣服,玄紅就在妖怪堆裡跟他們說話。
玄紅不愧是黑風山第一女妖,她很受歡迎,跟大家聊天的時候偶爾還會用眼角的餘光瞄一眼蘇甜,見蘇甜並沒有對這邊有過多關注,而老大也只圍着她轉的時候,玄紅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她沉吟一下,開始講起外界遇到的人和事來。
她講沒有實力的妖怪是如何被欺負的,混得有多慘,末了,她還道:“既然你們今天不學法術,就該跟着老大打拳去。”
接着,玄紅衝蕭望揮了下手,招呼他說:“蕭望,弟兄們都想跟你練拳呢,你還在那偷懶做什麼?”
蕭望一聽樂了。
沒想到黑風山的妖怪們也有這麼積極的時候,他拍了個巴掌道:“那現在就去,大家互相攻擊喂喂招,誰跟我比劃比劃……”
蕭望興高采烈地領着一票兄弟走了。等他們走遠,玄紅笑吟吟地走到蘇甜身邊,下巴微擡,說:“你看到沒,他們都聽我的話。”
“恩。”蘇甜不知道玄紅何意,配合地點了下頭。
“黑風山的妖怪我都睡過。”玄紅衝蘇甜拋了個媚眼,“以往老大也喜歡跟我睡。”
當然,得是夏天的時候。蕭望怕熱,他覺得挨着蛇睡涼快,若是這蛇變成了人,他……
他就直接把人踹牀底下了。
玄紅沒說謊話,她就這麼半真半假的說着往事,其目的,不過是叫蘇甜知難而退了。
蘇甜將針線放下,擡頭看她,一臉疑惑地問,“所以,你今天晚上要跟我睡嗎?”
玄紅險些嘔出一口血來。她決定不用迂迴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心思了,這姑娘就是個不長腦子的。她凝視蘇甜,幽幽道:“若不是我走了,他這裡不會有你的位置。”
玄紅指着心口說。
她定定看着蘇甜:“現在,我回來了。”心頭撲通撲通的跳,玄紅有些緊張,一雙眼睛都成了豎瞳。
好像騙這麼一個小姑娘有些過分,她手指掐在手心裡,臉上故作鎮定,心頭卻是已經開始後悔了。
其實……
老大喜歡她就喜歡她吧,畢竟她只能活幾十年,等她死了,老大不就是自己的了麼。玄紅抿了下嘴脣,深吸口氣,正要開口,就聽蘇甜問:“那你今天晚上跟不跟我睡呀?”
誰他媽要跟你睡了,想什麼呢,跟你說正事,感情我後面說的話你一句沒聽進去啊!玄紅氣得嗖地一下站起來,怒氣騰騰地走了。
蘇甜自個兒笑了起來,她臉頰上有酒窩,笑起來特別甜,又帶着點兒狡猾,像只偷了酒喝的小狐狸。
玄紅離開黑風山的時候是七年前。
現在的蕭望都還是情竇初開的小奶狗呢,七年前的他,還能是啥樣?想到這裡,蘇甜就樂不可支,她什麼都懂,只不過不說罷了,看玄紅在那裡裝模作樣懶得搭理,就裝傻氣氣她。
橫豎玄紅對她沒太大惡意,她都能感覺到玄紅散發出來的光芒不再是灰撲撲的,而是有點兒橘紅色,這樣一來,她也就不打算跟玄紅計較太多。
想來,玄紅應該是愛慘了蕭望纔會這樣。她傷得那麼重也能堅持回到黑風山,何嘗不是爲了見蕭望一面,所以,她纔會說這樣的話,想讓她誤會。
說實話,玄紅一個千年蛇妖要欺負她還真的很容易的,但她並沒有那麼做,足以證明,她其實還不錯。要不,給玄紅繡個髮帶吧,過些日子她化了蛟龍,變爲人形後頭上也有個獨角,至少一年過後人形纔會消失,早點給她做個髮帶,到時候把獨角給綁起來……
就用白巾做,上面繡什麼好呢?就出水芙蓉吧,好像挺不錯的樣子……
這天夜裡,蘇甜做了個夢。
她夢見了自己化形的那一天。
那時候,她還是朵“臭名遠揚”的大王花,方圓十里難有活物。
夜裡流星劃過天幕,隨着流星雨落下的飽含天地精華的帝流漿。她是植物,雖有了靈智,但還紮根地底很難動彈,本來捕捉帝流漿是很困難的,卻沒想到,那天大量的帝流漿往她身邊涌去,一團一團的光華從天而降,而她只需要仰着頭張着嘴接住便好。
等她吃飽喝足,一個戲謔的聲音道:“我倒是想看看,這麼臭的花,到底能化出個什麼樣的人形來。莫不是天下第一醜妖!”
話音落下,她就地化形,手腳舒展開,眉目如畫青絲妖嬈。
那人再無聲音,良久,一件衣袍從天而降,罩在了她身上。
蘇甜猛地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被被子矇住了頭,而且睡覺的時候還流了口水。她咂咂嘴脣,好懷念帝流漿的味道哦。
可惜,這千萬年後的天地間,再無出現過這樣的神異之物了。蘇甜翻了個身繼續睡,而這一次,往事不再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