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員稀少的天家
一時間新房裡靜悄悄的。
莫愁躊躇片刻,鬥着膽子出聲打斷兩位主子的“深情凝望”,試探道:“爺、福晉,熱水已經準備好了。”您們看,是不是先去洗個戰鬥澡?
守夜的宮女太監睜着眼睛站了一夜,聽得內室牀帳內的聲響持續了半宿才歇。今天早上,兩位主子不叫人,他們就只能靜靜的等。眼看天色已亮,皇上后妃那兒還等着主子們去請安呢。見着福晉的大丫頭來了,忙用期待的眼神討意見。
莫愁心境明亮,自己是被推出來當椽子了。宮裡的人害怕新福晉不好相處,不敢在新婚頭天就去觸黴頭,當然也有兩邊都不沾麻煩的意思。瞧見昨兒晚上兩位主子的融洽,貝勒爺心裡怕是疼老婆得緊,福晉不開心,貝勒爺能高興麼?主子不開心,遭殃的就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
坐在牀沿的素怡望望高架上的自鳴鐘,暫時撇開心底的疑慮,點頭道:“好。”轉頭去看新上任的老公弘曆,見他正和一個盤扣作戰。
素怡猶豫一剎那,還是側身替他繫上,道:“反正待會要脫的,簡單系一下就可以了。”
弘曆鬆了手,溫柔的看着妻子忙活,道:“好,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熱熱的氣息從素怡耳邊拂過,她立時感覺到臉皮發燙,美目一瞪,偏過頭去。莫嗔忙過來把軟底繡鞋給她穿上,莫癡拿了件寬大的夾衣把素怡裹上,兩人先對目光炯炯的貝勒爺行禮,方一左一右攙着主子往淨房而去。
即使素怡的身體恢復速度較常人快幾倍,在睡眠時間不足三個時辰的情況下臉色依然紅潤嬌嫩,但畢竟是剛成了新婦的女人,且被弘曆不知疲憊的折騰了半宿,故而行動間微微現了滯澀,一雙腿也是痠軟之極。
見妻子歪着臉只露出左頰一個深深的酒窩,弘曆自行腦補出妻子嬌嗔的風情,不由心情大好,徑自下牀站起身,雙手一支,等着伺候。
原先熹妃給兒子的兩個大宮女,俱有二十多歲,現下被小宮女小太監喚作秋雨姑姑、秋楓姑姑的,忙上來爲弘曆披上外袍,引着他往另一間淨房走。
瞧見躲在門口一臉討好的貼身太監小書子,弘曆張口就問:“今早怎麼沒有叫爺起牀?”想給我老婆一個下馬威,也得看爺答不答應。視線淡淡瞟向身後兩個宮女,冷笑道:“福晉是你們的主子,這後院之事都由福晉做主。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再看見。”
處於觀望態度的衆人齊齊一凜,躬身答是。心思淺顯的人只道主子爺對福晉真好,心思深沉的如兩個姑姑想得就多了。隔岸觀火也要小心引火燒身啊!
冷哼一聲,弘曆自行提步走了。奴才們就該記清自己的身份,主子的威信並非誰都可以挑戰。幾個小太監連忙跟上伺候,貝勒爺洗浴時,宮女退散。——兔子不吃窩邊草,這是熹妃交給兒子的道理。
躺在浴桶裡的弘曆想到嬌妻就在只相隔一堵牆的側間沐浴,臉上也有了笑意,暖化了他本來與雍正爺相似的冰山臉(子效父嘛)。他擡首揉揉額頭,無聲的咧咧嘴。嗅嗅健壯的手臂,上面還殘留着妻子身上的清淺梅香。味道真好聞呀!他眯着眼感慨。昨夜他睡得極爲踏實,整晚好夢,使他精力飽滿,神采奕奕。
再說正被老公唸叨的素怡這邊。她的頭髮太長來不及清洗,被莫愁挽了起來,用一根簪子固定住,以免打溼。莫嗔一邊往水裡添香露,一邊道:“咱們西二所也是有小廚房的,主子想吃什麼就讓莫愁去做。這裡和御花園距離近,主子以後散步很是方便。”嘮叨一會兒,又道:“貝勒爺身邊有兩個大宮女,是熹妃娘娘賜的,以前管着爺房裡的事務;另有一個丫頭叫若絮在書房裡伺候,據說能書會畫。”停頓一會兒,見主子閉眼假寐不說話,接着說:“貝勒爺身邊四個小太監,其中常跟在爺身後的小書子最受寵信,貝勒爺的一應貼身物事都是太監們照料的。侍妾都住在後院裡,其中有兩個滿姓的,餘下皆是內務府包衣(四個試婚宮女)。懷孕的那個侍妾輕易不出門,倒是書房裡那個丫頭經常去和她說說話。”她暗自撇撇嘴,這個若絮的主意挺大。一邊吊着貝勒爺的胃口,一邊又和唯一懷孕的侍妾搭關係,誰都看得出來她的心思。
熱水緩解了身體的酸澀,素怡用手拂了拂水,已吸水恢復原來姿態的梅花蕩漾出一縷縷波紋。素怡嘴角一勾,說道:“好了,扶我起來吧。”打斷了莫嗔的滔滔不絕。這個丫頭真是個當探子的料,她也算人盡其用了。
用柔軟的棉布把水吸乾,素怡攏上烤得溫熱的內衫,又穿上一件家常粉色夾衣,放下秀髮,宛如出水芙蓉般秀雅無塵,隱約裡又帶些嬌豔媚態。就連見慣主子美麗的幾個丫頭也愣怔了片刻。
莫愁帶着兩個小丫頭提了食盒進來,將裡面的食物一樣樣拿出來擺在黑檀木的桌子上,笑道:“福晉,今天的食材新鮮,奴才做了幾樣您和貝勒爺愛吃的食物。”對消息來源莫嗔眨眨眼,感激一笑。
待莫悔將秀髮鬆鬆挽了個髻,素怡移步到屏風邊,看着洗漱完畢的弘曆一笑,道:“爺快來用早膳吧,莫愁丫頭的廚藝不錯。”
弘曆眼前一亮,疾走幾步,扶着素怡道:“好,咱們這就用。”
兩人在桌前坐定,開始吃飯。也不用宮女佈菜,只自己動手,偶爾也爲對方夾菜,相視一笑。氣氛十分溫馨。弘曆還是第一次與一個年齡相近的女人同桌共食,而且這個女人還是他的妻子,這感覺別提多舒適愉悅了。
用完飯,漱了口。梳妝更衣完畢,夫妻倆穿着禮服往那裡一站,竟生出一分夫妻相來。弘曆自箭袖下伸出手,握住素怡柔弱無骨的小手。
素怡抿嘴一笑,與弘曆一起邁步出門。後面自是綴着一大堆宮女太監。
乾清宮。
雍正爺早已在那裡坐着喝茶看書。另外兩位阿哥被雍正爺一個口諭召喚過來,準備見弟媳(嫂子)。雖說叔嫂之間應該保持安全距離,不過總得讓新媳婦認認人吧,若是一家子人彼此不認識,就鬧大笑話了。
夫婦二人攜手而來,至乾清宮門前,袖子下的手自動放開。高無庸眼尖,看見他們的小動作,也不點破,笑吟吟迎上來,道:“奴才給貝勒爺請安,給福晉請安。”
弘曆連忙虛扶一把皇阿瑪身邊的大紅人。素怡也笑道:“高公公久等了。”
高無庸忙道不敢,將二人引進西暖閣。
地上早已擺好兩個墊子。昨日的女官不知從哪裡出來,引弘曆居左稍前,行三跪九拜禮,素怡居右稍後,行六肅三跪三拜禮。
雍正爺笑着免了,有賞賜下來。
素怡又向兩位叔伯行禮,在暗地裡打量弘曆的兄弟們。年紀稍長着石青色皇子服飾的是三阿哥弘時,目前爲皇長子,目光不甚友善,渾身散發着不友好的訊息。這位皇長子日子過的很苦逼,有個嚴厲的阿瑪和一個沒見識的額娘,早年間與雍正爺的死對頭八賢王走得很近,經常幹些忤逆雍正爺的事,生生把大好的優勢整成了劣勢。
弘晝笑嘻嘻的坐在那裡,穿着大紅色皇子服飾,態度自然親切,沒有弘時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他有明亮的眼神,爽朗的笑容,讓整個人顯得很是無害。估計他自知沒有多大希望繼承皇位,乾脆把目標定爲十三叔怡親王,並多方效仿,與弘曆關係不錯。
禮畢,雍正爺也不多留兒子兒媳,養心殿還有大堆政務等着他處理。被皇帝打發出門的弘曆與素怡交換了一個眼神,前往下一站——皇后寢宮。
新婦拜見皇后,禮儀過程與拜見皇帝差不多。照例行了跪拜禮後,精神頭不太好的皇后簡單說了幾句話,打賞素怡一對同心玉佩並若干物品,便讓夫妻去拜見熹妃。
素怡走在平坦的宮道上,暗道皇后氣色不好,體虛難補,估計沒有幾個年頭的時光了。若是好好調養好能延長壽命,可是自己的身份擺着,皇后不提防就是好的,哪裡會用自己進上的藥膳?
弘曆咳嗽兩聲,復拉住素怡的手,道:“額娘很好相處,你不用擔心。”見身後的宮女太監都儘量裝作隱形,又道:“額娘見過你,一直對你印象很好。”
素怡笑着應了,這熹妃娘娘恐怕也不是完全信任自己,否則伺候弘曆的兩個大宮女今早就不應該是這種態度了。她也不以爲杵,亙古以來婆媳關係都是個大問題,熹妃一開始就對她很好纔有問題呢,她不介意慢慢的讓熹妃瞭解自己。想來自己這個孃家強大的媳婦給婆婆的壓力不小,畢竟婆婆的孃家可不怎麼出色。由出身差距產生的矛盾也不見得只是壞事,至少熹妃在做什麼事之前得掂量掂量。
一刻鐘後,熹妃的寢宮到了。這個纔是素怡正兒八經的婆婆,又是個長壽的婆婆,史上最有福氣的皇太后纔是素怡要一輩子小心對待的女人。分寸得拿捏好了,既不能太過順從讓婆婆認爲她好欺負,也不能太過傲氣讓婆婆覺得不適。
正殿裡,弘曆行二跪六拜禮,素怡行四肅二跪二拜禮。熹妃受了禮,送給素怡一對羊脂白玉手鐲做見面禮,素怡就正式成爲愛新覺羅家的媳婦了。
多餘的宮女太監退下,屋子裡只留幾個心腹之人。
熹妃的態度很和藹,拉着素怡的手不斷打量,笑道:“好,你們成了親,額孃的一大心願就算實現了。”又用另一隻手拿着弘曆,道:“弘曆以後要好好與你福晉生活,你們是一體的,知道嗎?”
弘曆與素怡俱站起來應是。
熹妃高興得不行,保養良好的臉上遍佈喜色,道:“你們留在這裡陪額娘用飯吧,可用了早膳?”
弘曆笑着說好:“早上只吃了一些墊肚子,現在早就餓了。”態度十分親熱,看來他與熹妃的關係不錯。
素怡自然無異議,走了那麼遠的路腹中確實有些飢餓,便順勢答應下來,還說了幾句討巧的話,逗得熹妃長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