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乾坐到晚間,打火機不知道撫摸了多少次,在曾經面前現實才是最重要的,不捨是有的,面對現實這終要交出去的。阿乾的手機響了,是盧申的,盧申帶着哭腔一接通就趕緊心虛的詢問道:“阿乾,阿乾,你還在嗎?”盧申自然是知道阿乾對問諳的感覺,早在一開始盧申就很擔心阿乾會和問諳舊情復燃,得知阿乾爲了骨髓約見問諳後更是心神不定,所以在一接通電話後就趕緊詢問在不在,更多的是想知道阿乾跟問諳有沒有回到以前,盧申擔心阿乾回到問諳身邊就不回到自己和孩子身邊,孩子不能沒有父親,盧申不能沒有阿乾。

“我還在。”阿乾扶額疲憊的回答,他自然是知道盧申的心思的。

“你們談得怎麼樣?她願意嗎?”

“還在談。你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阿乾故意壓低聲音,他不會是個會說慌的人,用深沉的語氣展現出運籌帷幄的淡定,是啊,正如午小舟所說,只要阿乾開口問諳都會做到的,可是如今問諳已經不是以前的問諳,骨髓和打火機,多好的選擇。

“她還在怨我們嗎?我可以跟她談的,我可以認錯,我可以下跪,什麼我都可以做,只要,只要她願意救我的孩子,我都可以放棄,我可以一個人走,你和孩子都是她的,只要她讓我孩子活着,活着就好。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告訴她,求求她救孩子。”盧申說着雙腿發軟,在走廊裡癱坐了下來,那是她的命啊,只要活着她已經不在乎其他的。走廊裡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哭泣的女人,醫院裡這樣的場景太常見了。

“我知道。”面對盧申的哭泣,阿乾沒辦法陪其感同身受,“我會處理好的,孩子會沒事的,你照顧好孩子,骨髓會有的。”說完阿乾掛了電話,接下來阿乾不停地打開打火機,看着火光,他已經不抽菸了,那年天台他抽光了所有的煙和念想。阿乾最後在心裡哀求着:再一刻就一刻。最後的擁有。

盧申等不及阿乾的最後的悼念,直接跑到記憶裡以前問諳愛去的地方找,網吧酒吧檯球室和清吧,沒有問諳的身影就四處去打聽,終於從以前的一個同事那裡聽到問諳的朋友們最近常去新開的清吧聽歌,盧申直奔那兒。

盧申明目張膽的出現還四處打聽的事很快傳到朋友們那裡,朋友們嬉笑着聯繫了問諳讓問諳來處理,電話裡沒有明說,問諳只當朋友們有事,很快趕到,在清吧樓下遇到了被攔在門口的盧申。盧申一見到問諳就立馬給問諳跪下,抱着問諳的大腿說啥也不肯放開,朋友們看着時機差不多陸續下來,走到問諳身邊奚落着盧申:

“這誰呀這,幹嘛抱問諳大腿呀,髒兮兮的,快放開啊,我告訴你,我報警了啊。”

“認不出來啊?這就是阿乾的姘頭啊。”

“姘頭?姘頭啥意思啊?”

“狗男女的意思唄。”

“難怪抱人大腿,德行。”

朋友的毒舌盧申以前就見識過,如今爲了孩子哪怕在難聽的話也得嚥下去。

問諳知道朋友們是爲自己好,可在這大街上鬧着也不是事:“我知道你找我什麼事,人家還得做生意,咱進去聊。”盧申含着淚水擡頭仰望問諳,脾性早已改變的問諳陌生卻有親切,這是成熟的模樣是成長的代價。

清吧在朋友們接到消息後就包下來,一樓沒人,朋友們站在二樓的欄杆上注視着這場遊戲,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遊戲了,這樣的遊戲足夠做他們一段時間的談資了。

“小問諳。”二樓一個大哥模樣的男人擡擡手裡的酒瓶示意,“只管心裡痛快啊,哥幾個在這呢,咱不走的給你撐腰,有事招呼一聲,讓你委屈不了。”

問諳倒是不喜歡這樣的方式,但這樣讓人心裡暖暖的強大感是往後人生裡問諳最回味的:“阿乾跟我談過了。”

“所以,你願意嗎?你的骨髓。”盧申小心的試探着,不希望一下子就斷了所有的退路。

“我靠,什麼骨髓?!”二樓的朋友一聽骨髓都驚訝起來,其中一個還罵了起來。雖然他們收到消息知道阿乾和盧申回來了,但卻不知道其中的緣由,聽到骨髓這意思就知道多嚴重了,二樓的朋友叫囂着,“問諳你別傻啊,那骨髓多大的事啊,別瞎答應啊。還有那個姘頭,還真是夠厚臉皮的,自個找上門來找死呢你,哪鬆了欠修理是嗎。要什麼骨髓要什麼自行車,通通沒有。”

樓上的叫囂樓下的問諳習以爲常並沒有理睬,繼續跟盧申說:“現在不是我願不願意,而是阿乾願不願意。”

“什麼意思?”

“我要打火機,有打火機纔有骨髓。”

“打火機,他給你了嗎?”

“他說他丟了。”

“其他的可以嗎?”盧申擡頭看了一眼問諳,堅定的眼神沒有退讓的意思,希望的談判成了奢望,“那是他的命啊。”

“是啊,孩子都是父母的命。”問諳以爲盧申所說的命是孩子。

“我說的是打火機,跟你分開後我們去到外地,那打火機他片刻都不曾離過身,最艱難的時候,他在工地幹活,回家緊着打火機先洗乾淨再弄自己,在一起那麼久,那打火機他連碰都不讓我碰一下,他說那是他的命啊。”盧申說着眼淚一顆接一顆的往下淌,猛然一把抓住問諳的手,“問諳,我知道錯了,我求求你,救救孩子,只要你答應救孩子一命,我保證離開,你要是不喜歡孩子我也可以帶孩子離開,永遠不會回來,不會回來打擾你們,你們可以重新開始,哪怕死我也會死在外面。”

“這算什麼?我得落魄到什麼地步需要撿別人用過的。”聽到盧申說的話問諳的心跳沒有想象中那麼強烈,只是有些遺憾,需要緬懷,“我還是那句話,什麼時候有打火機什麼時候就有骨髓。”說完之後便離開了。

女人的哭相很容易會讓人生出憐愛,盧申的哭更是絕望而痛苦,更是讓人憐愛,此刻,二樓的朋友們就算再爲問諳不平也說不出什麼狠話來。

離開後的問諳是有數的,盧申的出現拖延了她的計劃。問諳來到娛樂城找到好朋友殷蘇,這個如罌粟花般絢爛的女人是問諳爲數不多可以說得上話信得過的朋友。

“蘇姐,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什麼事啊?諳諳。”殷蘇一身紅衣連裙瀑布般的長髮,姣好的面容,嬌豔得沁人心脾,諳諳是專屬殷蘇的,只有殷蘇才這樣親暱的稱呼這個跟妹妹一樣的人。

“可以陪我去趟醫院嗎?”

聽到醫院殷蘇擔心的拉着問諳左看右看並信心詢問:“你怎麼了?生病了嗎?還是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的。”問諳拉住殷蘇的手,“我身體好着呢,好到可以捐骨髓,你陪我去好不好?”

“捐骨髓!你要捐骨髓!”殷蘇很是驚訝不過很快緩過神來,“他們說的不會是真的吧,阿乾和那姘頭回來了?生了個崽子生病住院要骨髓?”

“嗯嗯。”問諳點頭並解釋,“盧申是B型血,阿乾是A型血,孩子是AB型RH陰性血,和我剛好一樣。”

殷蘇二話不說拿了包就陪問諳去醫院,這就是爲什麼問諳會找殷蘇,殷蘇足夠了解問諳,更加不會去八卦去勸說去阻擾,既然問諳想要殷蘇那殷蘇只管陪着。去醫院的出租車上,問諳依偎着殷蘇,殷蘇握着問諳的手,臨到了問諳讓司機繞一圈再說,殷蘇知道問諳不是猶豫,只是想着晚些人少的時候再進去。醫院裡的消毒水味道很濃烈,牆很白像是隨時可以做白事的地方。說是攙扶,倒是問諳堅定不移的腳步帶領着殷蘇,跟護士表明來意後就去驗血,然後在門口等化驗結果。

“蘇姐,你說如果配不上怎麼辦?”

“能怎麼辦,我把我同事全叫來試,我就不信還沒一箇中的,硬幣還有正反面呢,色子也大和小啊。”殷蘇解說粗糙且生硬,沁人的直爽確是有的。

問諳自然知道,既然能讓阿乾回來能讓盧申跪下,自己又怎麼會救不了呢,化驗報告很快下來,結果毋庸置疑,問諳毫不遲疑的進去獻骨髓,還不忘特意叮囑醫生務必跟孩子家人隱瞞自己的名字或其他能夠暴露自己身份的消息,然後離開。很快,阿乾和盧申被告知有捐獻者,孩子有救了。阿乾跑到有窗戶可以看到大門的陽臺,看到熟悉的身影正要離開,阿乾等不及電梯飛奔向樓下大步跑去:“問諳。”

晚間的醫院門口沒什麼人,病人家屬們腳步匆匆,這一聲並沒引得旁人側目,喊住了問諳和殷蘇。

“我去打個電話。”殷蘇拍拍問諳的手便走遠一些。

阿乾跑到問諳面前大口的喘着氣,眼神很是複雜,猶豫之下還是把手裡的打火機遞給了問諳:“謝謝你,你的打火機。”

問諳接過,打火機上阿乾兩個字是問諳守着老師傅刻的,該是最熟悉不過的,可面前的打火機,刻字還算清晰就是磕磕碰碰久了,好幾個角都脫了漆。

沒等問諳說話阿乾上前一個熊抱,在問諳耳旁小語:“問諳,謝謝你,謝謝你給我打火機,謝謝你喜歡我,謝謝你對我好,謝謝你給了我所想要的。我愛你,可是我配不上你,你該給打火機找個新主人了。我見過尤城了,他很好,比我好,你值得,他配得。”

“可這都刻字了,他怎麼用。”問諳等阿乾放開後開始很認真很仔細的去看去記住阿乾,問諳有預感,這恐是他們最後一次可以這麼認真的仔細的近距離的站在一起看着彼此說話了,嘴角上揚哪怕是勉強也要笑得足夠燦爛,“我會給他買新的。阿乾,孩子是我救的,你跟盧申商量商量,讓我當孩子乾媽吧,往後你們一家人在哪裡都無所謂,你都是當爸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了,好好的。”說完問諳轉身把打火機丟進垃圾桶,與殷蘇相伴打車離開。

透過後視鏡殷蘇看到阿乾一腳踢翻垃圾桶,在垃圾堆裡不停地翻找着什麼東西,殷蘇示意問諳看,問諳只是笑笑,她是故意把打火機丟進垃圾桶的,故意想要留給阿乾,她希望留個戀想在自己老去的時候回憶裡有那麼一個少年。

問諳側身將頭埋進殷蘇懷裡,眼淚大顆大顆的掉,給殷蘇的裙子上留下來印暈,殷蘇溫柔的撫摸着問諳的頭。

“蘇姐,我是不是做錯了?”問諳抽泣着詢問殷蘇,“我不該把打火機留給他的。”

“沒有,你沒有做錯什麼,不要有顧慮,再說你只是把那當垃圾丟進垃圾桶裡,他也只是撿了個垃圾而已。”

“你真好,蘇姐,你都不勸我,跟我爭論對錯的。”

殷蘇望向窗外,路邊的霓虹燈只是屬於黑夜的,殷蘇滿臉憂傷的說:“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絕對的對與錯,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各自的理由,以旁觀者的立場隨便評判他人的爲人處世,沒有設身處地的經歷過,沒有付出和感受過,那些再多的話也都是空的。不管你做什麼,自私也好無私也罷,你只是做了你想做的,無論對錯,你都該被愛,都該得到支持,都該是對的。”

“蘇姐,爲什麼你回來之後這麼多的感慨,感覺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你出去了那段時間經歷了什麼?”

“那些小婊砸又在人背後嚼了什麼舌頭,你聽到什麼風沒有?”

“那倒沒有。”問諳啃着手指甲癡癡的看着殷蘇,“可你到底經歷了什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殷蘇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佐梏忱。問諳剛好看到,殷蘇掛了電話順便關機,問諳看到殷蘇的眼球在眼眶裡游泳。

至於殷蘇在外面到底經歷了什麼問諳沒有再問,問諳知道那一定跟來電顯示的佐梏忱有關,如罌粟花般的罌粟女孩殷蘇的故事是另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