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年前問諳的母親回來過一次,待了一頓飯的時候就匆忙走了,問諳沒有太多的感觸習慣了這樣團聚和草草的分離,雖然還是有失落感,但還是會熟練的自我調節。

人是需要感情寄託的,需要排譴和傾訴的對象,羣體活動裡通常就近原則,所以常常與身邊的人玩得最好,每個到新環境的人都會找一個新的感情依靠的寄主,寄主是唯一的,人也會努力成爲寄主的唯一,寄主需要人的陪伴人需要寄主的依靠,兩者各爲所圖相輔相成,雖然這樣說顯得機械冷酷,但於問諳現在而言,尤城就是寄主。漫長的假期沒有母親沒有午小舟,問諳需要沒辦法獨自撐下來,尤城便是最好的寄主人選。

人和寄主的關係不止表面的言詞可以維繫的,需要坦誠相待感情的投入。問諳不知道在她選擇尤城當寄主並做出行動的時候,她就在玩火,玩一場會上身的火。

問諳是敏感的,尤巷是更爲敏感的,對哥哥的佔有慾到對問諳的毫不客氣,刻意的敵意連尤城也察覺到了,尤城並沒有說出來而是暗暗的給問諳找補回去,所以常常會看到尤城夾在問諳和尤城之間,雖面側向尤巷但還是會護着問諳,待到晚間尤巷睡去只剩尤城和問諳時,尤城便好好與問諳解說。每每看到尤城赧然問諳心裡就很不是滋味。終於,在一天尤城外出辦事時問諳在自己房間約談了尤巷。

沒有尤城在尤巷的敵意表現得十分明顯,恨不得一口吃了問諳,問諳跌宕慣了可不是個可以任由人欺負的主,可尤巷的精神總是那麼不確定,問諳還是小心謹慎的。

“有事嗎?”尤巷沒有進問諳的房間,只是倚着門框擺弄着手指,平時最不會的擺弄手指。

對於尤巷這種一上來就虛張聲勢實際心裡沒底的人問諳見多了:“你就這麼不待見我?連我房間也不進來坐坐?”

“你知道就好。”

“因爲你哥嗎?你這副模樣你哥知道嗎?”問諳坐到桌子上,雙手按着桌面聳着肩,雙腿童真的晃過來晃過去。

尤巷右手食指指着問諳,眼神充滿了邪惡:“我警告你,距離我哥遠點。”

“爲什麼?你哥好像並沒有因爲我而冷落你。”

“因爲你跟我哥不是一路人。”

“那我跟誰是一路人?跟你嗎?”

“你愛跟誰一路人就跟誰一路人去。”

“我愛跟你哥一路人行不行啊?”

問諳挑逗語氣的說完徹底惹怒了尤巷,尤巷直徑走到問諳面前,一把抓住問諳的衣領,面容冷酷無情雙眼寒冰萬丈:“我勸你不要惹我,我爛人一個爛命一條,我怕你玩不起。”說完便轉身離去。

尤巷的話讓問諳陷入沉思,爛人爛命,尤巷竟然會用這種詞來形容自己,尤巷的秘密有着引力吸引着問諳的前往,問諳從來沒有過有如此的好奇心去想要知道什麼,本着緩解關係不讓尤城爲難的目的,問諳決定一定要弄清楚尤巷的秘密,開始留心起尤巷的一舉一動。問諳甚至還在自己的關係圈裡開始打探尤巷的過去,雖然這樣的方式連問諳覺得猥瑣,但本着解開心結的願望還是去做這麼一件自己想來都會覺得噁心的事。小城不算小,問諳拋出的問題朋友們並沒有很快清楚的找出來,關於尤巷,有段時間會成爲熱議的話題。

年,稀裡糊塗的過了。約談並沒有緩解問諳和尤巷的關係,當着尤城的面兩人還是和平相處但私下又是一副風雲。

長期的細心觀察問諳發現尤巷在沒有尤城的陪伴下是不會出門的,回想上學期間,也就只有放學回家尤巷身邊沒有尤城。尤巷好像沒有朋友,整個假期都沒有聽到尤巷和同學朋友通電話,除了跟尤城撒嬌外尤巷平時是不怎麼說話的,尤城在時尤巷多半在陽臺擺弄多肉,尤城不在時基本看不到尤巷,尤巷會一直待在房間裡不出來,不喝水也不吃飯,門縫裡沒有透出燈光,像沒有這個人一樣直到尤城回來,在尤城面前,尤巷是一個陽光可愛的妹妹,會笑會撒嬌會是一個年輕人活潑的模樣,可如果尤城不在,尤巷像一個年邁的老人像一具屍體散發着一股子歷經風霜腐爛的味道,如她所言,她真是一個爛人。

年後不就問諳收到朋友關於尤巷的消息,朋友羣裡七七八八的說着自己所瞭解的:

“問諳,你打聽的是這城的人嗎?我身邊的人都問了,沒人知道啊?跟咱們是一條道上的嗎?”

“諳,你要問的那人是怎麼滴了?招你惹你了?讓你不痛快跟哥說,哥跟你報仇啊。”

“你們裡面還讓玩手機啊?你可得注意點身邊。別讓人加長刑期啊。問諳,你問的那人我問了,你們那區的,上初中,學校不是咱們初中上的那個學校,學習挺好,人長得也不錯,沒什麼不良奢好,也不出來玩,沒什麼事就一普普通通的人。”

“普普通通的人?你見問諳打聽過幾個人?”

“不是我說你們真夠閒的,趕緊的誰攛個局啊,好好玩玩順便把認識的人都叫來,擺明了問還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啊?”

“那個,兄弟夥們,我這邊收手機了,兄弟我先下了,那個有事給我留言啊,······老師,你別搶我手機啊,我這局還沒打完,我這等着復活呢,老師,咱們都老熟人了,你讓我玩完這局行不行?就一······一······啊······”

“這賤人的手機總算被收了,半小時手機使用時間跟咱們說會話還得他等復活的時間,話說他啥時候出來啊?他這次進去得小半月了吧?他爸媽真狠下心來了?”

“夢吧,他爸媽能狠下心來,哪次不是屁顛屁顛的開車去接回家當祖宗繼續供着,他都算好了在裡面時間待的越長出來的時候越風光,用他的話說,他爸媽就他一個孩子以後還指着他給養老呢。”

“養老?他能養活自己就算不錯的了,給他爸媽養老還不得把他爸媽給餓死啊。”

“……”

朋友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漸漸的疏離了問諳的提問。問諳就是這樣,不懂得出耀的安靜性子。雖然朋友們是一個圈子的,但問諳跟他們還是不同的。問諳的朋友圈子裡的人都是年紀相仿出入不大的,家裡也都是非富即貴的。要說圈子成立的時間,大概是從小吧。

在問諳小的時候,父母離婚後,母親帶着她來到這座小城,爲了給問諳好的生活,母親拼命的沒日沒夜的工作,問諳的生活便從一個托兒班到另一個托兒班,爲了不給母親添麻煩問諳往往安靜的遵從母親的安排。母親的事業漸漸有了起勢,問諳所處的環境也在慢慢變好,從一開始的六十人的大班到二十人的小班,再到後面的十人精品班,最後到收費最高服務最好的VIP班。

問諳是圈子裡的第十個,因爲有過羣體生活的經驗,所以問諳的社交能力還算可以,可跟其他羣體不同,VIP班的可謂是五光十色。有學習好有天賦的,有一身痞子講義氣的,也有沉迷遊戲不愛說話的,還有嘻嘻哈哈愛玩不正經的。因爲父母的偏愛,每一個都是嬌生慣養的,也因爲父母的忽略,那個圈子裡的孩子擁成一團,成爲彼此最堅強的後盾,他們的關係是最牢固的,從幼兒園開始,假期的VIP班週末的VIP班興趣課的VIP班,十個人形影不離,他們共同度過了自己最稚嫩最美好的人生。

年後學前午小舟攛了局,起鬨說要帶對象到場的,午小舟此舉只是爲了探問諳和尤城的究竟,結果是問諳當然沒帶。

問諳自然是知道午小舟的意思,只是尤城和問諳之間屬於心照不宣的,問諳的目的不是藉着飯局介紹尤城而是看看周圍朋友的朋友有沒有知道尤巷的,畢竟問諳不希望和尤城的妹妹對自己有那麼大的敵意。

聚會的地方是午小舟訂的,朋友們也沒失望,除了午小舟和問諳,其餘的都帶了各自的男女朋友,而那些男女朋友中新面孔居多。一見面朋友們就邊吃飯邊互相打趣着:

“誒,你們倆什麼情況啊?午小舟不是你說帶對象嗎?還有問諳,你們倆對象呢?不會是你們倆好了吧?”

“就他們倆個,你覺得可能嗎?我跟你說,他們倆個就算躺在一張牀上一個晚上,問諳也還是問諳,午小舟也還是午小舟。”

“怎麼說話的,發生事情需要靠一張牀一晚上嗎?隨時都可以。”

“不過說真的,他們倆個,就問諳和午小舟,他們要是結婚我相信是親情,他們要是沒結婚我相信是愛情。”

“嗯嗯,誒,你是不是喝多了話都說不明白?結婚是愛情,沒結婚纔是親情。”

“就你這榆木腦袋我也不想跟你解釋什麼也不指望你能懂得些什麼。你趕緊回家讓你爸媽給你買份敗家子基金,就你爸媽百年歸天后每個月給你發點稀飯錢把命吊吊不至於給活活餓死。”

“要不要推薦給你爸媽,讓你爸媽也給你買一份啊,不對啊,一份哪夠啊,什麼敗家子基金啊,敗家玩意協會啊,擦屁股金手紙啊,我覺得你也挺需要的。”

“謝謝,不用了,大哥我安安分分過到高三,讀個交換生留學海外玩玩,幾年後回來我就一海歸,繼續我的聲色犬馬的生活。還要吊命錢?”

“交換生,野雞大學砸錢,我不跟你們接觸,你們一個個太沒出息了,我得跟午小舟走近點,每次出來玩只要朋友堆裡有個午小舟名字,我在我媽那兒要錢都好要些。”

“你這提醒我了,以後我得離你媽遠點,典型的功利主義者,滿腦袋的教條透漏着封建社會的陳舊思想,以後你媳婦是不是還得裹小腳啊?”

“怎麼說話呢,我承認我媽是有點……迂腐,但也沒你說的那麼糟糕,你這樣的說話做事方式真的是……作爲朋友着實爲你的下半身擔憂。”

“麻煩注意一下,是下半生,不是下半身,我下半身好着呢。真不知道你語文老師是怎麼教你的。”

“誒誒誒,我,在這兒呢,我坐這半天了,我早上剛被我爸媽接出來,都沒回家盡孝表現就來和你們吃飯,你們剛剛那樣有意思嗎?啊?我來起個頭,都給我把杯子舉起來,今天慶祝就兩件事,一我出來了,那裡面我也混熟了,以後誰要是被家長送進去了吱一聲,裡面我有熟人,幫忙照顧日子過得不至於太差。二呢,有段時間沒見了,這問諳怎麼個情況我是不知道,但看你們這架勢應該好了,這就算慶祝問諳渡劫了,阿乾那事也算徹底過去了,以後呢我們說話什麼的也不用避諱,管他什麼阿乾阿幣的,也算大家解放了是吧。來舉杯。”

這哥們剛開始大家都挺好的,可剛說完阿乾大家的臉霎時陰暗下來,或是迴避饒頭或是扶額探看或是小心提醒,最後說舉杯的時候大家都很安靜的四處張望有意無意的看問諳的臉揣測問諳的情緒。

“怎麼了這是?這一個個的,剛纔不都好好的嗎?來啊,舉杯啊。”這個沒眼力見的傢伙。

從聽到‘阿乾’這兩個字開始,問諳就有些恍惚不定,這一切午小舟都看在眼裡,眼見氣氛越加尷尬見問諳的樣子一時半會兒也緩不過來,午小舟拿起酒杯走到問諳身邊,緩緩的摟着問諳搭至側肩,然後說出了極爲曖昧的兩個字:“謝謝。”

午小舟這一舉動讓朋友間徹底不安分了,大家都吵吵起來,趁着亂景午小舟附身於呆呆的問諳耳旁小聲說道:“我剛剛跟他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

“什麼玩笑?”顯然是聽到午小舟問諳才漸漸回過神來。

“說你是我初戀。”

“啊?”

“初戀。”剛午小舟剛說完初戀問諳就急着起身向大家解釋,午小舟二話不說按住了問諳,“誒誒誒誒,別衝動啊,就當幫我個忙,長這麼大還沒談戀愛都快被他們笑死了,你放心,就當玩笑話,不出一個星期,不,頂多一個月,我肯定自動退位還幫正主介紹給大家,介紹尤城從我嘴裡說出肯定比從你嘴裡說出來省事多了。這筆買賣很划算的。”

“買賣?我賺了什麼?”

“初戀啊,我初戀這個名稱啊。”

問諳氣的直指午小舟:“你······”

“別別別,指什麼手指啊,女孩子家家的做這姿勢真不好看。”午小舟一把抓住問諳的手指緊握於胸口,嬉皮笑臉的說着正事:“別說我不記着你,我都幫你打聽好了,看見了嗎?老四新帶來的那個姑娘,就坐你右手邊第五個穿黃色裙子那個,別看文文靜靜的實際是個八婆什麼都扒,趕巧了跟你打聽的尤城的妹是一個學校的,這可是個切入口。一會兒我會組局打麻將,老四那人不可能不打,那姑娘不就單出來了嗎,你正好去跟那姑娘聊聊,但別急功近利讓人看穿了目的,循序漸進把握好尺度慢慢來記住了嗎?”

“知道。”說完問諳很感謝的拿起杯子同大家舉杯慶祝。

晚些午小舟的組局,老四自然是會打的,還讓午小舟坐在一旁幫忙看牌,老四身邊沒了黃衣姑娘的位置一時落空,但看樣子老四一時半會兒下不了桌的,黃衣姑娘自得自顧玩手機。午小舟向問諳使眼色,問諳很懂的緩緩走到黃衣姑娘旁與之攀談,問諳的走近緩解了黃衣姑娘的尷尬,黃衣姑娘與問諳也說得很開心,其實問諳只是閒扯幾句閒話,黃衣姑娘便拉着問諳喋喋不休起來。問諳是個安靜性子,又不好做出打斷別人說話的事,只能由得黃衣姑娘說話。

午小舟一邊幫人看牌一邊小心觀察着問諳和黃衣姑娘,看到問諳沒進展,午小舟便趁着洗牌端了盤堅果上前助力:“你們倆聊什麼呢?聊這麼開心。”

“嘮嘮家常。”黃衣姑娘搶答道,完全忽略了午小舟是看着問諳問的。

“嘮家常好啊。”午小舟這才把目光轉向黃衣姑娘,“老四的眼光越來越好了,帶來的姑娘模樣一個比一個好。看你樣子應該在上學,你是哪裡的?在哪兒上學?”

“我住老城區的,學就最老城區的那個中學。”

“是嗎。你們那學校我知道,是個老校得成績好才能進去的。”午小舟得意洋洋的對着問諳一笑示意讓問諳學着點,然後拿起茶壺給倒茶,對着黃衣姑娘繼續說,“我聽說你們學校有個女學生,長得好身材好學習好,叫什麼尤巷的好像,你認識嗎?幫忙給引薦引薦,免得那幫兔崽子說我沒見過世面不認識什麼美女。”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她啊,她是我隔壁班的,認識算不上就平時經常看到打個熟面而已。”黃衣姑娘言辭間充滿不屑,“說起她,準是你那些朋友跟你開玩笑的,她哪算什麼美女,頂多就佔成績好那一項,其他什麼的都不出衆,人看上去呆頭呆腦的,沒什麼好認識的。”

老四洗好牌催着讓午小舟當軍師,午小舟便把話題往問諳身上推:“是嗎,他們還說我沒見過世面原來是他們眼瞎,問諳之前還爲那個人力爭呢,你跟她說道說道,讓她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人。”說完午小舟拍拍問諳的手就去打牌了。

待午小舟走後黃衣姑娘惡狠狠的說:“真不知道他們男的審美是怎麼的,還是是個女的在他們眼裡都是美女?”很明顯對於剛纔午小舟的話黃衣姑娘是很反感的。

問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用餘光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心裡藐視着,對於這種人問諳是向來看不起的,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與人說道,只得跟着午小舟學:“不是嗎?我聽他們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哪有啊,你還不知道這都是套路,長了張處女臉不意味着就是處女,骨子裡是個什麼玩意咱們女生還能看不出來,外表是用來糊弄那些沒腦子的……”

黃衣姑娘說了很多很偏激的話,言語間的不屑表述時的嫉妒,將尤巷這人賤踏得體無完膚。剛開始問諳還會聽兩句,可越到後面黃衣姑娘說得越偏激,問諳也聽得心不在焉應付迴應着。想來是尤巷並不是那麼平平常常不起眼,能激得人如此憤怒的用下流話描述。忘記在哪裡看過,要想知道一個女生的不好,就對她閨蜜誇她。女生這個生物的性情真的是飄忽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