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端起茶杯，揭開茶蓋，先聞了聞茶香，然後吹開漂浮的茶葉，小小地品了一口，放下茶杯道：“葉總的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啊，畢竟現在市面上也沒有一款成功的RPG頁遊項目可以參考。”
成功項目的先例，在很多資本人看來這條無疑是行業的金科鐵律。除了創業者或者身家雄厚企業試水嚐鮮開拓市場，有多少人願意揮霍支票去血拼一個看不清楚的未來？
對於一個新鮮出爐的東西，玩家口味難測，成敗難以捉摸，項目風險太高，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去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王學雖然看似勇敢地成立了樂玩，但那是已經有成績矚目的頁遊在市場中出現，經過大量的市場調研之後才做出的決策。而策略類頁遊當道的今天，誰能知道一款RPG的石子投入到這片海里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現在市場上最火的當然是策略類，但我們都知道策略遊戲的核心用戶是強PVP玩家，王總覺得這類玩家覆蓋了整個市場了嗎？”夏青魚不煙不火地說道。
王學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不疾不徐答道：“當然沒有，還有更多休閒玩家或者PVE用戶沒有覆蓋到，這也是爲什麼我們願意和你們坐下來面談，願意看一下你們這款《神仙道》。只是我們做平臺嘛，還是要看項目的盈利能力，PVP玩家的付費能力遠遠高於PVE玩家，這個我們應該有共識吧。”
夏青魚搖搖頭：“王總這番話我並不能完全認同呢，用戶屬性固然和付費能力有關，但也並不能完全代表付費能力，王總髮行過《勁舞》應該明白這一點吧。”
葉沉溪也補充道：“休閒只是代表用戶篩選門檻沒有策略遊戲那麼高，讓更多玩家可以流暢地體驗，在我們的遊戲中玩家玩到一定程度後同樣也會有競技場，排行榜，以及後續的各種PVP活動，當然這些不會對新手玩家開放。”
王學點點頭，他心中已有定論，並不像糾纏這個話題：“我可以看一下你們的遊戲嗎？”
夏青魚早有準備，在府南時她就讓程序在她的工作筆記本里搭好了VPN，可以連接到公司的內網服務器。當下打開電腦瀏覽器，將筆記本和鼠標一同遞道王學面前。“王總可以試玩一下。”
目前的《神仙道》已經有了相當的完成度，核心的遊戲性系統差不多都已開發完成，至少可以讓王學體驗到接任務、打怪、完成和提交任務這一標準流程，以及裝備進階，夥伴招募培養，甚至還有獵命這一特色玩法。尤其是核心戰鬥，在劉傑輝加入後，通過他拼命爆發式地趕進度，目前已經有模有樣了。
王學進入遊戲的第一眼便對美術先打了一箇中上的分數，比主流頁遊要好一點點，但也沒有到讓他驚豔的地步。
“你們這個項目開發多久了？”王學一邊操作一邊問道。
“從組建團隊到現在，兩個月多一點了，如果說真正立項開始的話，55天。”夏青魚答道。
“噫？”王學有點意外：“很快嘛。”
頁遊平均開發週期大概在半年左右，這麼快幾乎是換皮項目的速度了，王學敢肯定哪怕是騰華和黃易這樣的一線大廠也做不到這種速度。
“這個項目葉總還在里程碑的時候就開始勾勒框架了，在進入青魚網絡之前基本上已經把所有的設定都完成，剩下的只是程序和美術堆積工作量而已。”夏青魚看着王學訝異的模樣，心裡也有點得意，但還是實在地把功勞歸給葉沉溪。
“不過還有點嚇人了……哈哈”王學笑了笑，繼續體驗戰鬥和特色玩法。
在副本當中他遇到了一個怪物，進入了戰鬥。《神仙道》的戰鬥模式給了他不小的震撼，九宮格的回合制戰鬥，而且還是純掛機式，過程中完全不需要人爲操作，光看着就行了，真是前所未見的玩法。一開始他還不知道怎麼玩，多打了幾個怪之後就懂了，他發現這款遊戲核心玩法門檻很低，幾乎隨便玩一下就投入進去，這是非常加分的地方。
而且以他的眼光，自然能夠看出九宮格模式對戰鬥策略性的提升，相對於傳統回合制端遊，3*3的戰鬥位強化了橫排和縱列的概念，提供了更多的戰鬥可能性，特別是根據對手的站位進行排兵佈陣的針對，這是很有趣的事情，可以說做到了易於上手，難於精通。
《神仙道》的戰鬥將會是一個很大的賣點，王學心裡下了定義。
升了幾級之後，獵命系統的開放更讓他停不下來了，看着一個個命格出現在屏幕上，然後飛入包裹，再進行升級，把身上的銅錢搞完還意猶未盡，有點兒不好意思問道：“有GM命令嗎，銅錢花完了，也沒有元寶……”
葉沉溪幫他輸入了兩行GM命令，增加了幾百萬銅錢和元寶，他又開始美滋滋地獵命起來。
“這個系統很讓人上癮啊，葉總。”王學不吝誇讚，卻又有不解：“但爲什麼明明有一個花費元寶的高級獵命，價格卻定得有些高，定低一些不是能讓更多的玩家參與進來嗎？”
葉沉溪解釋道：“王總，這個價格訂得高的原因是我們其實並不希望玩家，尤其是是免費和中小R玩家在這裡消費。”
這個解釋出乎王學的意料，他很想聽聽葉沉溪的解釋，連一直旁聽的劉和怡也忍不住插嘴了：“爲什麼呢，當然是越多的玩家付費越好啊？”
葉沉溪搖頭道：“並不是這樣的，王總，劉總，獵命是遊戲前期非常重要的一個核心繫統，所有玩家都會花費大量資源參與進來，獲得命格，提升自己。這個系統需要玩家長線的投入，如果對於普通玩家他們一時上頭將他們有限的元寶花費在這裡，這會影響到他們其他地方系統的遊戲體驗。甚至如果他們不自覺將元寶花完之後，發現無力投入其他系統，要麼流失，哪怕繼續玩下去也會被後悔這樣的負面情緒填滿，這並不是我們想要看到的。”
“這個系統設計之初就是爲大R提供的，他們願意通過付費來獲得比別人更大的優勢，而神仙道貫徹的付費理念也是如此，我們不會強制要求沒有付費能力的玩家充值，我們希望他們哪怕不用充值也能通過PVE副本玩得很爽快，挖掘有能力的大R玩家纔是收入來源的大頭。”
即使葉沉溪如此解釋，但王學卻無法認同，搖搖頭道：“葉總，你之前的《永恆》也是點卡遊戲，那不是所有玩家都付費纔能有現在的成績嗎？”
葉沉溪正聲道：“玩家羣體不同，《永恆》的大部分用戶都是學生和低收入人羣，而《神仙道》不一樣，我們的核心用戶是具有一定付費能力，但沒有那麼多遊戲時間沉浸在遊戲中的用戶。”
王學知道在這一點上無法說服葉沉溪了，不僅僅是糾結於獵命系統這一個點，既然《神仙道》整個遊戲都貫徹了這樣的付費思路，說明他們自己是完全認同的。
嘆息了一聲，有點可惜。
王學繼續玩下去，打了幾個副本之後卻發現無法進入副本了，系統提示體力不足，體力？這是個什麼東西？
如果說剛纔的付費點王學還勉強可以接受，畢竟戰鬥和特色玩法都有亮點，但體力這個東西的出現讓他完全無法理解了，他甚至無意識地加重了說話的語氣：“葉總，爲什麼要限制玩家的遊戲行爲？”
他看不懂這個體力這個東西存在的意義，玩家難道不是應該在遊戲中待的時間越長，就越有黏性，就越不容易流失嗎。體力這個東西一旦用完，那玩家在遊戲當中還能幹什麼？幹望着什麼都不能做！這還怎麼玩兒？
葉沉溪古井不波徐徐說道：“王總，關於體力系統的設計，理由有四點。”
“第一，控制玩家的成長節奏，付費玩家的成長如果不受限制會損害大部分玩家的利益。”
“第二，方便把控數值，這樣能更準確地計算出玩家第幾天升到多少級，投放什麼樣的怪物，其他經濟數值模型也能更好建立。”
“第三，同樣是爲了保持玩家黏性，針對頁遊用戶碎片時間玩遊戲的特型，養成玩家隔一段時間就上線看一眼的遊戲習慣。以及第四，延長遊戲壽命。”
葉沉溪一口氣將四點理由說完，可王學還是不能接受，反而笑着搖搖頭：“葉總，我從業這麼多年了，沒見過這樣的設計，更不能認同你說的什麼隔一段時間上線一次反而能保持黏性的說法，玩家遊戲時間越長黏性就越高，這是已經經過數據驗證的。而且遊戲壽命完全可以通過增加新系統去填充，而不至於要用體力這樣的限制。”
數據調查當然也是遊戲運營的一部分，王學曾經調查分析過《勁舞》的玩家的數據，以每日在線時長4小時爲分界點，每天在線時長達到這個數字的玩家比沒有達到的平均留存率提高了至少5個百分點。
葉沉溪繼續解釋：“頁遊和端遊的目標用戶是有顯著區別的，他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每天保持在線，既然如此我們就更不能強制要求他們一直在線，而是要根據他們碎片時間的遊戲習慣針對性地改良我們的產品。”
王學幾乎是冷笑着說道：“玩家的習慣是我們培養出來的，玩家的要求不能一味地滿足，難道說玩家不喜歡付費我們就不開充值渠道了嗎？”
葉沉溪理由已經說得很透徹了，王學無法接受他也沒有辦法。
而在王學看來，面前的這兩個年輕人這樣的做法，簡直是亂來。他調整了一下語氣道：“遊戲要有特色，但也不是這樣不考慮玩家基礎的“創新”，我們的這批用戶玩網遊完了這麼多年了，一時之間如何能接受這樣的設定。玩家進入遊戲，發現沒東西可玩，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
他甚至覺得，這個項目，有點可惜了。
夏青魚還試圖繼續說服王學，可王學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他直接問道：“你們這個項目是想尋求獨家代理是吧？”
夏青魚並沒有受到說話被打斷的影響，面色如常道：“是的。”
“能透露一下大概的代理費預期嗎？”獨家代理都是會先付給開發商一筆代理費的，金額由代理商和開發商協商決定。
夏青魚坦然回答道：“500萬。”
這是她和葉沉溪商量過定下的金額，在成功代理並簽訂合同拿到這筆代理費後，她會先給項目組發一筆獎金，以及項目穩定後的團隊旅遊經費，同時擴大公司規模，開啓後續項目的研發。
王學搖頭笑，他雖然沒有說出口，但這個笑容的含義明眼人都看得懂：癡人說夢。
事實上王學還是一個很有禮貌的人，畢竟在職場混了這麼多年，無論如何基本禮節還是能夠保持的。
但他是真的有點兒被面前的這兩個人氣到了，他們親手毀了一個可能非常有潛力的項目，雖然這個項目也是他們自己研發的。
尤其是他們那麼年輕，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長輩看着熊孩子胡鬧一樣，氣不打一處來。
而夏青魚和葉沉溪也知道今天的溝通還是以失敗告終了，他們依然保持着笑容，與王學和劉和怡握手道別，說希望以後還會有合作的機會，然後收拾東西離開了會所。
在葉沉溪關好房門后王學還是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有點可惜地說道：“瞎胡鬧……”
一旁的劉和怡也同樣嘆氣：“端遊做得好的人是真不一定能做頁遊啊。”反正面也見了，她跟李志也算有個交代了。
葉沉溪和夏青魚離開會所，在下樓的電梯門關上後，夏青魚朝他擠眉弄眼，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叉。
葉沉溪擠出笑容：“預料之中的事情。”
夏青魚把筆記本丟給葉沉溪抱：“還有兩家嘛，雖然沒樂玩這麼大，搞不好更有眼光呢。”
葉沉溪欣笑道：“怎麼你還安慰起我來了，這點兒事算啥，我經歷過的事情你都想象不到。”
夏青魚一副就你能，就你行的表情：“哎喲，你經歷過什麼事情，來跟我溝通溝通？”
“這算不算領導談心？”
“嗯……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