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埃德加在演唱會後見到傑斯特要跟克勞迪婭在一起四處走走,他也沒有在兩人中間當電燈泡的意思,所以主動提前回去了,其實傑斯特倒是無所謂,他對克勞迪婭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因爲之前關於任天堂權利金的事情他沒有說完,而克勞迪婭對此又很有興趣,所以他纔會主動的要找一個地方喝一杯,順便說一下。
而克勞迪婭也很興奮的提出要帶他去看一下傳統的英式酒吧。
酒吧文化是英國的代表文化之一,甚至可以說,這是英國絕對不能或缺的一部分,上一世的時候,傑斯特有一個來自英國的朋友,他跟傑斯特一樣是曼聯的球迷,所以兩人相談甚歡,他告訴過傑斯特,如果你在英國沒有去過酒吧,那麼就代表着你沒有去過英國。
可見酒吧在英國人心目裡的地位。
在整個不列顛,這個相當於大陸一省之地的地方有着整整六萬一千個酒吧,其實酒吧這個詞‘pub‘來源於維多利亞時期的稱呼,當時的酒吧被人叫做‘pblic-house‘,顧名思義,這是一個供人們聚集交往的公共場合,後來才逐漸演變成了pub的說法。
傑斯特從來沒有去過傳統的英式酒吧,甚至都沒有接觸過,所以在去的路上,克勞迪婭爲他細心的解釋着許多在英式酒吧裡面不成文的規矩。
比如,像是不需要在吧檯前排隊,隨便找一個地方座下,酒保自然有本領知道你需要服務,不要大聲嚷嚷,不要在吧檯面上敲擊錢幣,不要叭叭地彈手指,不要像快淹死的人那樣揮動手臂,不要繃着臉,不要唉聲嘆氣,不要翻動眼珠。在無聊的時候絕對不要搖晃掛在吧檯後面的鈴,那是酒吧老闆用的,表示關門時間到了。關鍵是你要讓酒保看見你。你可以舉起空杯子或錢,但不要搖晃。你臉上可以流露等待,期望,甚至略帶焦急的表情。你如果顯得太心滿意足的樣子,酒保會認爲他們已經爲你提供服務了。
最重要的,是不要給酒保小費,可能說的不確切,準確的說,是不要跟酒保談錢,如果你覺得酒保服務的好,你想要給他小費,那麼你最正確的做法是邀請他喝一杯,至於他喝不喝是他的事,但你要出這一杯的錢,雖然跟給小費一樣,但在酒保的感受上會完全不同。
說實話,當傑斯特跟着克勞迪婭來到她說的這間很出名的酒吧的時候都不怎麼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爲這間酒吧實在是太不顯眼了,儘管它位於寸金寸土的溫布利社區。
在街道外面,傑斯特看不到這間酒吧的招牌上寫着‘bar’或者是‘café’之類可以將其定性的名稱,似乎酒吧的經營者們根本就不想要陌生者從外面知道他這裡是一間酒吧,傑斯特在外面看到的是一個很古樸的招牌,它在外牆的橫眉上,上面寫着幾個很怪的單詞,當然,也很英國式的名稱,皇冠與鐵錨。
正在看着這個名字彷彿是小說裡的酒館的名字的傑斯特正在驚歎的時候,克勞迪婭就領着他走了進去。
剛剛走進酒吧的傑斯特依然有些意外,這裡面跟他曾經去過的那些放着吵鬧的音樂的酒吧不同,裡面沒有播放任何音樂,只是有不多的幾個人聚在一起一邊喝着酒一邊聊着天,唯一讓傑斯特有些不滿意的就是,酒吧裡面煙霧繚繞,裡面的酒客似乎除了都是酒鬼之外還都是煙鬼。
他看到的幾乎每一個人都是一隻手端着一個碩大的橡木酒杯,裡面盛着滿滿當當,不斷溢出白色泡沫的啤酒,另一隻手裡都夾着一根點燃的香菸。
不過令傑斯特殊爲意外的是,一向以優雅示人的克勞迪婭似乎對這裡極爲熟悉。
“嗨!克勞迪婭!”
克勞迪婭剛剛進入酒吧內部,就有一個留着一圈鬍子的中年人笑着跟她打了聲招呼,同時向她舉了舉手裡的酒杯,一些酒水被晃了出來,而一個強壯有力,裸-露的胳膊上印着一個海錨的三十多年的男子,也笑着伸出了手掌,向着克勞迪婭迎了過去。
看他之前在的位置,傑斯特知道他可能是這間酒吧的酒保。
“啪!”克勞迪婭也笑着伸出自己潔白的手掌跟這名酒吧寬厚的巴掌拍了一下,同時,她的嘴裡說着,“好久不見了,威利。”
這位叫做威利的酒保卻只是撇了撇嘴,他有些不滿的說道:“好久不見的是你,克勞迪婭,我可每天都在這裡。”然後,威利的目光移向了傑斯特,他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同時,伸出了一隻手,“你好,克勞迪婭的朋友,都是我威利的朋友。”
“謝謝。”傑斯特也伸手跟這位酒保握在了一起。
等傑斯特跟克勞迪婭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座下,克勞迪婭笑着看了看滿臉疑惑神色的傑斯特,她攏了攏頭髮,將扎着的馬尾散開,開口道:“很奇怪?”
傑斯特點了點頭。
“其實你在英國待的時間長了就知道了,酒吧在英國的文化裡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說是最重要的社交場所……瞧我說到哪去了,淨說些無用的,我是說,在我被我的父親逐出家門之後,我就經常來這裡,我從小就在倫敦西區長大,就是這,這裡面的很多人都認識我,你不要用那種眼光看着我,我可不是來借酒澆愁,在英國酒吧可不是僅僅用來喝酒的地方。”
見到傑斯特聽到自己的話後露出了一種驚訝的神色,克勞迪婭知道可能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又想到了別的地方去了,所以她不由得翻了翻眼睛解釋起來。
“我是在這裡考慮我未來的發展規劃……你要知道,在英國這是一項傳統了,在酒吧裡面思考事情,比如乒乓球的規則就是在漢布雷頓的一間小酒吧裡完成的,《人權論》就是托馬斯·潘恩在倫敦的酒吧裡寫完的,無論是喬叟,莎士比亞還是狄更斯,他們都有在酒吧創作的習慣……”
雖然克勞迪婭解釋的越來越亂,但傑斯特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他點了點頭。
而克勞迪婭也發現自己越說越偏離主體,不過她實在是有些不想要讓傑斯特認爲她是一個經常泡吧的女孩,據她的瞭解,美國人,尤其是美國華人,可不認爲經常泡吧的女孩是什麼好女孩。
所以,她就索性不再繼續解釋下去,而想着轉移話題,反正,這次來酒吧也是傑斯特的臨時起意,他答應要給自己詳細的解釋一下任天堂的權利金制度。
這都是之前說好的。
“好吧。”傑斯特點了點頭,他剛要開始解釋,酒保威力就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過了,托盤上是滿滿的兩大杯啤酒,傑斯特可以聞得到濃郁的麥香,將這兩杯啤酒分別放在了兩人的前面,然後他的臉上再次露出了一個熱情的笑容:“爲了慶祝我們的公主克勞迪婭重新回到我們皇冠與鐵錨,所以這兩杯我請。”
“謝謝。”傑斯特連忙點頭稱謝,他之前聽克勞迪婭說過,像是這種酒保主動請酒是不能拒絕的,這是他們表示友好的行爲,如果你拒絕了,就是在拒絕他們的友好。
克勞迪婭笑嘻嘻的端起酒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然後用一種很肯定的語氣說道:“愛爾蘭黑啤酒。”
威利打了個響指,然後對着她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嘗一下吧,威利是愛爾蘭人,這間酒吧從維多利亞時代就在了,是他從他的曾爺爺那裡傳下來的,而這裡自己釀的黑啤酒,在倫敦西區非常出名。”克勞迪婭笑着對傑斯特說了一句,同時,她也端起酒杯美美的喝了一口。
傑斯特聽到後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確實很不錯,有一種很獨特的口感。
“那我們就說一下任天堂的權利金?”克勞迪婭有點期待的問道。
“嗯。”傑斯特答應了一聲,又略微想了一會,組織了一下措辭,纔開口道,“其實說權利金複雜也不復雜,說簡單也不簡單,大體上你可以看成這是一個分爲了四個部分的發行條款,針對的就是在任天堂的fc遊戲機上發行遊戲的那些遊戲製作商的。”
克勞迪婭託着下巴,靜靜的聽着。
“首先,你要知道任天堂的fc遊戲機它跟雅達利是不同的,fc是一個封閉的遊戲平臺,它只允許得到了任天堂授權的開發公司發行可以在上面運行的遊戲,至於怎麼纔會得到任天堂的授權呢?很簡單,就是先把遊戲做出來,送交到任天堂那裡進行審覈,只有經過了任天堂的審覈,那麼纔會被允許燒錄fc的卡帶,這就在最大的程度上保證了fc上面發行遊戲的質量。”傑斯特簡單的說着,但這第一條就讓克勞迪婭疑惑了起來。
“那麼這樣所有的風險就全都轉移到了遊戲開發公司上面,他們在製作一款遊戲之初,根本就連這款遊戲能不能發售都不知道?那這樣苛刻的條件,會有遊戲開發公司同意麼?”於是,克勞迪婭也立刻的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傑斯特點了點頭,他再次端起那杯愛爾蘭黑啤酒喝了一口,他發現這種啤酒真的很好喝,嚥下一口酒,吐了口氣後,他才繼續說道:“你說得對,但你不要忘記了,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任天堂就是在利用他們fc對於其他的遊戲機的那種碾壓式的銷量優勢,我那裡有一份在fc發售之後日本的家用遊戲機的銷量走勢報告,其他牌子的家用遊戲機的數量加起來都趕不上任天堂的fc的零頭,在去年年底的時候任天堂fc質量危機前的銷量還沒有五十萬臺,但是最近,他們的銷量已經達到了一百六十萬臺了。”
這個時候,克勞迪婭纔有些恍然大悟,她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這是任天堂在以勢壓人。
不過這樣做雖然好處明顯,但是劣處也很明顯,任天堂可以在現在這個沒有其他競爭對手的時候這麼做,不怕那些加盟的遊戲軟件開發商背叛,但是等有了其他的競爭對手呢?遊戲平臺不再是任天堂一家獨大的時候呢?畢竟,如果電子遊戲產業真的能夠復甦,那麼其他的資本不可能看不到其中的龐大利潤的。
她覺得,任天堂這是在玩火。
想着這些,克勞迪婭又認真的看了傑斯特一眼,比如,就像是她身旁的這個男人的火星娛樂,不就在打算在年底發售自己的主機了麼?
顯然,傑斯特從克勞迪婭的表情上也看出了她的疑問,傑斯特也沒有什麼猶豫,直接就給她解釋道:“所以,就有了權利金制度的第二部分。每一個遊戲開發商,每一年只能爲fc製造三款遊戲,而且每一款在fc上發售的遊戲,在三年內都不能在其他的遊戲平臺上發售,還有,雖然任天堂沒有明說,但還是有一項潛規則的,一家權利金的參與者只要是在其他的遊戲平臺上發行了遊戲,那麼就不能在fc上繼續發行了。”
聽到傑斯特的解釋,克勞迪婭也不由得砸了咂舌,感嘆了一下任天堂的狠毒,這一下子幾乎就將其他的遊戲商的後路全都給堵死了,讓他們只能安心的爲任天堂的fc製作遊戲,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fc是佔有率最高的平臺,那麼專心在fc上做遊戲對那些遊戲商不也是挺好的麼?
“哪有那麼簡單。”聽到克勞迪婭這個有些天真的想法,傑斯特搖了搖頭,然後冷笑着說道,“山內老爺子這麼精明的人哪有那麼好說話,權利金第三部分就是關於fc遊戲的分成條款,說出來你可能都不相信,所有在fc上面發行的遊戲,在扣除發行成本之後,純盈利的六成,歸任天堂所有。”
“什麼!”這一次,克勞迪婭終於是驚叫了出聲,她確實是不敢相信,一個遊戲開發公司辛苦的製作出了一款遊戲,然後卻只能夠拿到這款遊戲盈利的四成,而任天堂什麼都不需要做,只是提供了一個遊戲平臺,卻要分到百分之六十的利潤,這在她的眼裡,任天堂的這種行爲簡直就是在敲骨吸髓,而那些遊戲製作商,怎麼可能答應如此不公平的協議?
如果是她,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傑斯特聽到克勞迪婭的驚呼之後,只是不屑的一笑,他用很平淡的語氣回答道:“因爲那些遊戲製作商沒有其他的辦法,他們想要做遊戲,就必須要加入任天堂的權利金,否則的話,他們連那四成的利潤都拿不到。”
聽到傑斯特的說法,克勞迪婭都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任天堂的這個權利金計劃,簡直讓她感到遍體發寒。
這個計劃,實在是太苛刻,太霸道了,現在的任天堂以勢壓人,其他有志於做遊戲的廠商,幾乎無法拒絕任天堂的這個計劃,因爲,不參與權利金計劃,就失去了在fc上做遊戲的權利,而沒有在fc上發行遊戲的權利,那麼就基本上失去了從事遊戲開發的可能。
而參與了,就失去了遊戲行業裡的超額利潤,只能賺一些辛苦錢,這也讓那些遊戲開發商們,失去了快速發展的機會。
這幾乎就是一個釜底抽薪的計劃。
“這還沒完。”
傑斯特繼續說着,他先將已經喝了一半的愛爾蘭黑啤酒一飲而盡,然後,他才用一種讚歎的口吻說道,“這還不是權利金計劃最貪婪的地方,權利金計劃的核心是它的第四部分,就算是被選中了爲fc發行遊戲,那麼他們這款遊戲的所有的卡帶也必須由任天堂製作,這是需要遊戲開發商拿錢的,當然,裡面總會有特權存在,有六家在去年已經爲fc開發遊戲的開發商就擁有這方面的特權,他們擁有自行製作卡帶的權利,不過也需要繳納權利金。”
“像是這六家公司裡面實力最強的南夢宮跟哈德森,他們每製作一個fc卡帶,需要交給任天堂一百日元,而另外的四家——科樂美,泰託,卡普空跟傑里科則需要繳納七百日元,而其他的廠商,是沒有權利自己生產卡帶的,他們的卡帶必須由任天堂來生產,而且,每一個卡帶,要收取兩千日元的權利金。”
“這就是權利金計劃這個名字的由來,顧名思義,所謂的權利金,就是遊戲開發商需要花費一筆不菲的價格來購買在fc發行遊戲的權利。”
傑斯特的語氣很平淡,甚至隱約間還對權利金計劃有着一絲讚賞,他看着聽完他的話後陷入了沉思的克勞迪婭,繼續補充道:“而且遊戲開發商在生產遊戲卡帶之前,需要提前的預判自己的遊戲能夠賣出多少,如果一款遊戲一家開發商預測將會賣出二十萬份,那麼他就需要先繳納二十萬份的權利金之後才能夠生產,但如果賣不出二十萬份,權利金是不會退的。”
“也就是說,整個過程,任天堂不會承擔哪怕一絲一毫的風險。”
克勞迪婭聽完,在沉默了十多分鐘之後,才咬着牙齒說出了她在聽完傑斯特說的任天堂權利金計劃的第一句話。
“簡直就是吃人。”
傑斯特聽了,只是笑了笑,沒說話,說實話,如果他是在山內老爺子那個位置,那麼他也會毫不猶豫的使用權利金計劃,但現在,他就不可能如此了,現在任天堂權利金的嚴苛跟霸道可以幫助他們得到最大的利潤而又不用承擔任何風險,還可以控制住那些遊戲開發商,簡直就是一石三鳥,但問題是,就像是克勞提前先前說的那樣,並不是所有的遊戲開發商,都願意對權利金計劃忍氣吞聲,所以他就有了趁機招攬那些暫時不願意屈服的遊戲公司的想法。
當然,他的家用主機還沒有正式發售,是不可能在正面對抗任天堂的權利金計劃的,所以,如果他想要招攬那些遊戲公司來抗拒任天堂的權利金計劃,他就必須要花費巨大的代價,任天堂施之以威,他就要誘之以利。
可能要花費的代價很大,但在傑斯特看來,這是值得的,因爲他不可能孤軍跟任天堂以及跟圍繞在任天堂麾下的那麼多軟件商進行對抗,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而沒有第三方的遊戲平臺,註定是沒有前途的,世嘉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就在傑斯特跟克勞迪婭聽完演唱會後在酒吧裡喝酒閒聊的時候,火星娛樂的日本分公司的人可沒有閒着,甚至是日本分公司的負責人玉秀吉郎都親自出馬,不爲別的,就是因爲他接到了自己的boss的指令,讓他親自去說服兩家公司放棄加入任天堂的權利金計劃。
這兩家公司,一家是去年剛剛發售了信長之野望的pc版而小有名氣的,位於神奈川縣的一家叫做暗榮株式會社的公司,另一家則沒有絲毫的名氣的一家叫做電友社的小公司。
第一家暗榮株式會社也就罷了,畢竟只是一家遊戲公司,而這家叫做電友社的小公司,之前玉秀吉郎找人打聽過,只是一家不怎麼大的電器企業,而他的老闆這次讓他去說服的這家企業裡面不要加入任天堂的權利金計劃的,只是這家小型電器企業剛剛成立不久的一個遊戲開發部門。
最可笑的是,這個遊戲開發部門的負責人,竟然還是一個叫做阪口博信的正在讀大學的,只是兼職的學生。
出發之前,玉秀吉郎認爲傑斯特的第二個任務,簡直就是無比滑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