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佳氏病重了?她今年也不過四十歲吧……
不過,她現在是什麼身份,雍親王府的嫡福晉,說白了,在這大清朝,她就是主子,鈕鈷祿府的一干人等,全是奴才,哪有奴才病重了要主子去探望的道理,就算是舅母,最多也是死了之後知會一聲罷了。
七月遞過來一碗花茶,芷雲接過來喝了兩口,擡頭看着一臉悽苦地立在眼前的高嬤嬤,這人是章佳氏的奶嬤嬤,小時候沒少找芷雲的麻煩,冷嘲熱諷還算好的,在她的記憶裡,這位高嬤嬤甚至有一次故意把剛剛五歲多的小丫頭撞進荷花池裡,要不是當時明德就在不遠的地方,又是夏日,池水算不上冷,不知道瓜爾佳家的小丫頭片子,還能不能等到芷雲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再離世。
芷雲眨了眨眼,終究還是衝十月道:“準備些好人蔘,我去看看舅母。”
十月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下去了。
小時候的事情,又不是芷雲的親身經歷,她現在到沒有算賬的意思,不過,當初身在鈕鈷祿府的時候,雖然年幼,身體也單薄,做不了大事,可也沒少給那些仗勢欺人的下人們扔各種消耗小的魔法,像是最容易施展的零級魔法厄運光環,她似乎就施展過兩三次,只是早忘了是用在哪一個下人身上了,不知道其中有沒有這位高嬤嬤,反正看她現在的模樣,雙目渾濁,印堂發暗,顯然過得並不算好……
芷雲現在身份不同了,就算要去鈕鈷祿府,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走,她一句話,下人們忙碌起來,過了好一會兒,車才備好。
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鈕鈷祿府,自然是正門大開,鈕鈷祿府的老太太,帶着她的兩個兒子,並一干孫子孫女恭恭敬敬地跪在外面行禮。
老太太看着芷雲扶着十月的手走過來,滿臉惶恐,“福晉,奴才媳婦染病,卻勞動了福晉,這實在是,實在是不像話……還請福晉看在她病得腦子糊塗的面上……”
“無妨。”芷雲不算冷淡也不算熱情地免了老太太等一干人的禮,讓下人把準備好的藥材送上,又應付了幾句閒話,便着她親舅舅凌柱帶着往清水苑走去。
清水苑是章佳氏養病的院子,以前芷雲未出嫁的時候也去過一兩次,環境十分清幽,可是這一次再臨,芷雲卻愣了愣,不是說裡面的花木扶疏不好,只是,帶着一股子不祥的味道……尤其是離章佳氏住的屋子越近,這種感覺越古怪。
走到門前,凌柱招了招手,立時有一個粗使婆子,哈腰點頭地給芷雲打開了章佳氏屋子的門。
“福晉……”
芷雲剛想舉步,就聽凌柱叫了一聲,她一回頭,卻見這位舅舅臉色極爲難看,眼睛裡也充斥着一股子愧疚和無奈,不覺皺了皺眉,其實,雖然舅母對她和大哥不好,但這位舅舅一直做得不錯,對明德是照顧有加,明德讀書需要的筆墨紙硯各類書本,他都記着念着,從沒有短缺過什麼,至於芷雲……內院的事情一向是女人管,他就算疏忽了也可以理解,所以,哪怕芷雲受了苦,明德也不曾遷怒過凌柱。
“舅舅有話直說。”
凌柱舉目看着這些年越來越出色的芷雲,見她的眉眼五官,與那個人竟有七八分的相像,當然,也比那人更精緻,更出色……嘴脣蠕動了一下,閉了閉眼,還是嘆了口氣:“福晉,賤內病得迷糊了,她要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便請福晉看在,看在姑奶奶的面上,多多包涵……”
說完,凌柱也不等芷雲發話,轉身就走,芷雲到沒覺得怎麼樣,十月卻是皺了眉,怒道:“鈕鈷祿府的人怎麼都這般沒規矩……”幸好還記得這一位是自家主子的舅舅,到底沒再多說什麼難聽的話。可她這一身怒氣,還是把外面的粗使嬤嬤嚇得不輕。
芷雲揮揮手,笑了笑,“行了,走吧。”說着,便攜了十月的手,進了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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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嗆人的藥味並噁心的奇怪臭味襲來,讓芷雲反射性地甩了一打惡意探測,耀眼到幾乎可以稱爲紫色的紅光,驚得十月一下子按住了纏在腰間的軟劍式魔導器。
過了好一會兒,芷雲纔回過神,愣了愣,散了魔法,失笑嘀咕了句:“沒想到舅母大人居然恨我這位小輩兒到如此地步,當年的芷雲纔多大一點兒,哪來這麼大的仇怨?”
屋裡窗戶緊閉,只借着門縫透入的些微光線,哪怕是芷雲,也不大適應,過了片刻,眼前才明亮起來,只見這屋子裝飾得不錯,全是紅木和紫檀木的傢俱,博古架上擺放着古玩玉器,也大多是珍品,可是,再好的裝飾,也遮掩不了內裡的頹敗。
光線灰暗,空氣潮溼又腐臭,這一切,無不讓人覺得不痛快,在這種地方養病,能好得起來纔有鬼吧。
忽的,一個極爲蒼老嘶啞壓抑的咳嗽聲聲從牀上傳來,七月被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拽住十月的袖子,招來十月一個怒視。
芷雲楞了一下,冷冷地向着聲源的方向看去,入目的卻是一道渾濁也毒辣的目光,摸了摸耳朵,芷雲一擡頭,淡淡地道:“舅母。”
七月走過去,把桌子上的燈點燃,一時間,屋子裡稍微亮堂了些,這時候,芷雲纔看清楚躺在牀上的女人。
昔年那位舅母大人,如今披頭散髮,臉上瘦黃,雙眼已是深深的進了眼窩,顴骨凸出,咽喉裡咕咕作響,嘴裡也喘着粗氣。
芷雲走過去,看了一眼桌上的藥碗,裡面的藥都是好藥,可惜,眼前這位已經藥石罔效。她嘆了口氣,走近前,“舅母,你要芷雲過來,可是有什麼話說。”
卻不曾想,芷雲剛一開口,本來已經氣息奄奄的女人,忽然像是有了大把的力氣,竟然撐起身子,惡狠狠地一巴掌甩向芷雲的臉,芷雲輕輕退了一步,正好避開,絲毫沒有傷到,可七月和十月還是嚇了一跳,驚呼一聲:“主子”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一個按頭,一個按腳,硬是把章佳氏按壓在牀榻上,卻是擋不住她惡狠狠的目光。
章佳氏嘴裡哀嚎了一聲,看着芷雲,嗚咽地嘶鳴道:“譽哥,你說,你說啊,我有哪裡不好?我哪裡比不上那個賤人,她是什麼東西,一個黃毛丫頭,無才無貌,木訥呆板,哪裡能配得起你,她怎麼和我比……”
芷雲一愣,譽哥?記得這個身體的父親的名諱是勝譽,字子皓,難不成,這位舅母,竟然是傾慕父親的?
一盆狗血從天而降,打擊得芷雲呲牙咧嘴,咳嗽了聲,一甩手,扔過去一個清心咒,藍光閃爍,章佳氏身子一頓,一頭栽倒在牀上,失了力氣。
見她確實安生下來,七月和十月才吐出口氣,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對視一眼,雙雙都有些慶幸,原來瘋子的力氣這般大,連七月習武多年都有些壓制不住她……
芷雲翻了個白眼,哭笑不得地搖頭道:“我說你們兩個丫頭根本沒有身爲法師的自覺,一個法師,居然近前去跟人家‘肉搏’,搞什麼鬼?”
身爲法師,有事件發生的時候第一時間想不到用魔法,剛纔只要兩個丫頭裡有一個清醒的,施加個束縛咒,章佳氏力氣再大,也起不了身了,何必衝上去?芷雲沒動作,是因爲芷雲本身有自信這又瘋又病的女人傷不到自個兒,可七月和十月不應該有這自信啊?
“回去之後進入‘法師之光’的練習場練習束縛咒五百次。”
七月和十月一見主子惱了,全耷拉下腦袋來。
其實不能怪這倆丫頭,她們雖然學魔法已經有一陣子,資質也不錯,可是,畢竟只是學習,根本沒有實戰過,再加上芷雲本來的意思只是給自己培養鍊金學徒,所以對戰鬥力沒什麼要求。她們倆沒有法師的自覺也是很正常的。
浮空城上的男學生們還好,男人天生好鬥,時不時地交交手,魔法施展得還算嫺熟,可女孩子們就不成了,她們學習魔法,大多喜歡那些光影效果漂亮的,有美容效果的,對生活有幫助的,好玩的,像是戰鬥力強的一類魔法,從來不喜歡去主動學習……
搖搖頭,芷雲暗想,以後是不是加一些實戰課程,一幫子法師學徒怎麼能不會打架?這會兒卻是沒工夫理會這些,走上前,又往章佳氏臉上甩了一個小小的冷水團,於是,章佳氏打了個激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這一次,眸子卻已經恢復了清明。
她愣愣地看了芷雲好半天,眼睛裡的光,由那一瞬間的明亮,又重新轉爲昏暗:“真像啊,你像你的父親,呵呵,樣貌像,氣質也像,冷淡、疏離、高貴、迷人,就像毒藥一般致命……只是,你比你父親好心,我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你居然真的願意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