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口窺視到外面那些忙忙碌碌的下人,再看着那似乎永遠也搬不完的嫁妝,聽着鞭炮聲聲響……
李氏猛地一扭手,撕拉一聲兒,繡了精美並蒂蓮雲紋的帕子,就斷成兩截兒,想到外面的熱鬧,李氏覺得心裡如油煎火燒,酸澀難忍……
素喜走進來,看見站在窗前的李氏,修剪得漂亮的指甲都斷裂了,咬了咬嘴脣,苦勸道“側福晉,您這是何苦呢,如今府裡兩個阿哥,都是側福晉所出,那位進門,哪怕聖上再給她臉,她也不過是個繼福晉,又是個才十三歲的小姑娘,憑您的本事,又怎麼會拿捏不住……再說,咱們貝勒府,早晚也要有福晉啊……”
李氏面上神色不定,咬着牙,親手關上了窗子,將外面的熱鬧隔絕,她什麼都沒有說,可是心裡的苦楚,又是哪是素喜能猜得到的,想起那一個夜晚,四貝勒簡簡單單地扔出的那張讓她汗流浹背的,彷彿催命符的紙箋,想起那上面的條條大罪,李氏後背一寒,伸手撐住桌子,這纔沒有軟倒下去……
四爺變了,外表添了半分溫和,可心裡,卻更加的冷酷。他以前把後院交給那賢惠的那拉福晉,表面上也很給福晉面子,但是,他對後院裡的那些爭鬥,從不曾看放在心裡,他的心思,全在朝堂上面……
也正因爲如此,李氏本來以爲自己的手段,四爺根本不會注意,就算注意到不妥,也不會疑心,因爲四爺是個念舊的人,又喜歡的是嬌柔溫和的自己,而不是呆板的那拉福晉……卻沒想到,一切都錯了,後院的事情,沒有一樁一件兒能瞞得過爺的眼睛……
只是,李氏始終有一點兒想不明白,那位爺要是全看見了,又怎麼會由着自己拿那些相沖的食物給福晉和弘輝阿哥吃?後來她甚至還用了使身體虛弱的藏藥……他爲什麼不阻止?那是他的親兒子啊
李氏腦海裡各種想法洶涌而來,讓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心裡一片冰冷……果然是冷酷絕情的四貝勒……雖然心下冰寒,但一想到這麼長時間,四貝勒根本沒有處置自己,兩個兒子還似乎更得看重了,功課學業,四爺都很上心,她到底還不至於崩潰。
李氏咬了咬牙,女人爲母則強,哪怕四爺冷情,哪怕那位新進門的福晉得皇上看重,她也不會坐以待斃,她也要爲了兒子爭上一爭。
如果歐陽知道,他這一連串肅清四貝勒府內宅的舉動,居然會在李氏心裡戳上這麼一個恐怖的印象,不知道會不會哭笑不得。
只不過,他當然不會有心情去探聽不相干的人的心思,此時,正是他人生大喜的時候。
耳邊兒傳來一陣震天響的鞭炮聲,芷雲眯了眯眼,感覺到轎子微微搖晃,停了下來,眼角兒的餘光,越過火紅的蓋頭向外看去,就見一雙熟悉的修長大手,將掛在轎上的弓和箭取下……
緊接着——轎門口處傳來“啪啪啪”三聲箭響兒。
芷雲勾了勾嘴角,笑了,她家BOSS的槍法百步穿楊,一流得好,沒想到,箭法也着實不錯——至少沒有射到自己——這一點兒可比自個兒強,從小到大,她玩過槍,用過手弩,卻沒怎麼碰過弓箭,哪怕是這一世跟着騎射師傅學習騎射的時候,明德也只捨得用棉布包好的玩具似的,又輕又小的弓給她用,生怕她傷了手。
芷雲這一晃神兒的工夫,已經有隨行的侍女撩開彩轎的簾子,將她扶了出去,哪怕灑脫如她,一腳踏上那紅毯,心緒也不免波盪起來,三生第一次的婚禮,三世第一次‘喜結良緣’,她對待婚姻,哪怕是如今這樣情況下的婚姻,可也是很認真,很認真,從沒想過開玩笑,此時看見走在前面,紅綢相連的那個‘剪影兒’,芷雲便忍不住,掌心沁出了汗水。
“……這一輩子,我們在一起……”
聽見腦海裡傳來一聲兒同樣緊張的細語,芷雲一愣,攥緊手中的蘋果和玉如意,收斂了心神,挺直腰身,終究是坦坦蕩蕩,從從容容地舉步,越過一堆吉祥物件,跟着歐陽的腳步前行,一步比一步安心踏實。
侍女扶着齊珞,在歐陽身邊站定,歐陽一側頭,芷雲雖然才十三歲,在現代來說還是個孩子,但是不知道是這個時代的女人本身就長大得早,還是芷雲營養良好,魔力趨於成熟,身體也跟着長大了,大概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她身量已經極高了,穿着花盆底兒,堪堪能到及自己的下巴處。
隨着族老們高聲唱和的《合婚歌》,歐陽與芷雲,在衆多賓客的見證下,誠心正意,拜了天地。
進了新房,兩個人坐在了拔步牀上,花生、栗子、蓮子,等等代表着吉祥的物件,散落在兩個人身邊,這一次,衆目睽睽之下,兩個人不知道是不敢,還是不願意,居然都沒有用魔法作弊,就由着那散亂的堅果擦過鬢角,掠過吉服,鋪了滿滿一牀。
“四哥,你還不揭蓋頭,怎麼着,想藏着新嫂子不讓我們看啊”
遠處傳來一聲兒嬉笑,芷雲雖然不認識,但是敢在冷麪君眼前如此放肆,想必是四貝勒疼愛有加的弟弟十三阿哥吧。
歐陽啪一聲,踢上門,阻住外面傳來的嚎叫,卻還是從善如流地接過黃色的喜秤,將它慢慢的深入到紅蓋頭下面,手下一頓,法師的手都是穩的,他更不例外,這是這一刻,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居然覺得指尖兒略略發顫,深吸了一口氣,才猛然挑落了蓋頭。
芷雲一擡頭,望着自家BOSS一雙從來溫潤的眸子,見到他眼眸深處的欣然,勾了勾嘴角,也笑了,心裡鬆了口氣,原來沒什麼變化,從夥伴過渡到夫妻,芷雲本以爲怎麼也得有一段時間的適應期纔對,如今事到臨頭,才發現沒什麼大的變化,兩個人好似自然而然地在心裡認同了對方,認同他(她)便是未來的枕邊人。
歐陽扭過頭,見自家的新娘子臉不紅,心也不跳,一派坦然,除了眉宇間露出些許的喜悅之外,哪裡像個新娘子——挑了挑眉,伸手擦了一下自己的臉,覺得也不算熱……看來,他們這樣理智勝過情感的夫妻,哪怕感情上來,最多也只有陶然,想要情不自禁到暈乎乎不知東南西北,這輩子不可能了。
侍女捧着金鑲玉的硃紅色小托盤,裡面是子孫饃饃。
芷雲在一堆嬤嬤丫頭的注視下,大大方方地拿起來吃了一口,味道實在不好,吃完,喝過交杯酒,歐陽站起身,故意在芷雲的腦子裡大大地嘆了口氣:“你沒事兒了,可是,我還要去應付一場……準備點兒解酒的藥水吧,要不然,你的新婚夜,恐怕要獨守空閨了。”
“你放心,我不着急,美味大餐已經到手,怎麼也不會讓‘他’從嘴邊兒溜走的。”芷雲的聲音宛轉悠揚,彷彿百靈歌唱。
輕飄飄一句話入耳,歐陽身上的雞皮疙瘩一起,立馬敗走,果然,哪怕他身爲大*OSS,論起調戲人的功夫,也還差着能在網上與人瞎侃三天三夜的芷雲一大截……
隨着歐陽出門,新房裡總算安靜下來,只隱約有笑鬧聲,吆五喝六,行酒令的聲音傳入,芷雲伸手指了指頭髮,七月和十月立即走過來,手腳利落地給她摘下那一頭的零碎兒,崔嬤嬤也湊過來,輕聲問道:“格格,你餓了嗎?要不要用些點心?”
“不餓……”芷雲打了個呵欠,笑道,“不過,以後要改口了。”她當然不重那些規矩之類的,可是,底下的人要是不守規矩,將來可要吃虧的……
“啊,看看老奴都糊塗了,還是福晉提醒的對。”
芷雲笑了笑,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崔嬤嬤連忙掃了那一堆的堅果,扶着她斜倚在拔步牀上:“福晉且歇一會兒,貝勒爺沒那麼快回來。”
果然,外面一直鬧到二更,那些行酒令的聲音才漸漸小了下去,又過了盞茶的工夫,外面守着的一位嬤嬤輕聲道:“福晉,主子來了。”
外面不是一個人,芷雲趕緊正身坐好,等七月開了門,就看見一位虎背熊腰,身量和歐陽差不多的男子,笑嘻嘻地扶着歐陽進門,他一路把歐陽扶到牀上,衝着芷雲作了個揖,得意洋洋地挑眉笑道:“嫂子,你可得給弟弟個賞錢,要不是弟弟機警,四哥今兒晚上,可別想回來了。”
瞅着躺在牀上人事不知的歐陽,芷雲一樂,覺得這十三阿哥的性子到不錯,豪爽大氣,而且不是假的,天底下能在法師面前藏拙的人,並不算多,年紀輕輕的十三阿哥,恐怕也做不到,她一樂,便果遞給七月一個大大的紅包。
等到十三把紅包拿在手上,見裡面居然是用金箔包裹的糖果,想來是嫂子準備好哄孩子用的,臉上一紅,也不覺有些尷尬,再看看自家這位四嫂臉色平靜,隻眼睛裡帶了一點兒戲謔,心裡大呼受不了,有這麼一位做了四哥的福晉,以後啊,這四貝勒府,恐怕有熱鬧瞧了。
“呵呵,弟弟就不打擾四哥的洞房花燭了,告辭,告辭……”說完,十三急急忙忙訕笑着退了出去。
崔嬤嬤,七月和十月也跟着下去,一切終歸平靜。
芷雲坐在牀上,然後趴倒在歐陽胸膛上,勾着脣,笑道:“怎麼?還不醒啊?”
桌旁一雙紅燭,燒得正好,歐陽一伸手,撈住芷雲的細腰,他的眼睛裡有些,卻坦蕩得毫無遮掩,聲音也平緩柔和:“……要不要等你幾年……看來是不用了……”
燈下的芷雲,白瓷一般細膩的肌膚,前凸後翹的好身材,歐陽雖然是個潔身自好的好男人,但是,眼前的是女人還是女孩兒,他還是可以分得清清楚楚的。
這是個女人,還是個曾經無數次和自己並肩作戰,無數次相依相伴,自己甚爲喜愛,願意相約一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