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冬不知不覺地過去了,家裡過了熱熱鬧鬧的喜慶年節,春暖花開,夏日降臨,眼瞅着便到了選秀的時候。
張如燕懷裡摟着已經能磕磕絆絆地吐字說話的寶貝兒子,坐在葡萄藤下面的長椅上,膝蓋處擱着本遊記,目光卻沒落在上面,頗有幾分神思不屬。
“別想那麼多了,這事兒也怪不得你,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只見過那小子一面,又怎麼知道他是好是歹?我和他是可親表兄弟,不也被騙了嗎?”
明德端着冰碗,蹙着眉,走到如燕身邊,先是舉目望了一眼西廂的方向,才柔聲安慰道。
年前的時候,明德特意打聽了一下那表兄弟馬玉祥的爲人,打聽下來的結果,幾乎所有人都贊他人品端方,文武雙全,最難得的,是這人十七歲了,屋裡頭還沒有通房丫鬟,明德聽了便不覺有幾分心動,他也想自己的寶貝妹妹將來出嫁之後,能夠夫妻琴瑟相和,舉案齊眉,要是姑爺不納妾,不愛女色,當然就好了。
卻沒想到,他剛剛有了這麼個想頭兒,還沒來得及謀算,京城裡居然隱約有流言傳了出來,說是馬玉祥和芷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這麼一來,明德就有些惱了,他雖然有了那麼一點兒意思,但妹子的名節要緊,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妹妹甚至尚未參加選秀,此類流言傳出,自家妹子還怎麼做人
明德正在家裡憤恨懊惱憂慮,可下一刻,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不過兩日,京裡的流言又變了個模樣,不,這次不光是流言——那馬玉祥似乎一下子成了一個不要臉的自戀狂,今天跑到王大人門前說要求娶人家家裡的小姐,明天跑到郡王爺的府裡說看上了人家的格格,後天又攬着個小戲子在大街上親親我我,那小戲子還是個男的。
好嘛,這下子京裡熱鬧起來,這個時代本來就很少有娛樂活動,閒着沒事兒乾的八旗子弟,除了遛鳥鬥狗之外,可不就只剩下張家長李家短地說八卦聽八卦,結果,御史們的彈劾摺子雪片兒般得飛到了御前,那些被糾纏的格格小姐們的長輩,也義憤填膺,恨不得把那小子拽出來五馬分屍,馬家的老爺太太更被氣了個半死……
這戲碼一出,明德和張如燕後怕得出了一腦袋冷汗,萬幸的是現在可沒人記得流言一開始究竟是什麼。自家妹子也早早被摘了出去……
一直到過年的時候,馬玉祥纔在衆人的八卦菜單裡消失。當然,他的人也消失了,聽說是被馬家拘在了家裡養病,下場到底是如何,可沒什麼人關心。
此時此刻,芷雲自然是不知道哥哥嫂子爲了自己的事情犯愁,因爲今兒歐陽休沐,所以她正拉着歐陽坐在圖書館裡,設計大婚的時候,身爲芷雲師尊的老仙翁要送的賀禮。
芷雲看着電腦上的效果圖,自己還算滿意,半人高的人蔘果兒,青龍拉着的豪華馬車都是芷雲準備好的,那人蔘果效用不大,但金光燦爛的外表絕對震撼人心,那金屬青龍雖然只能低空飛翔,速度也遠遠比不上芷雲的飛毯或者飛車,可是,形狀宛如真龍,平時盤旋在車壁上做裝飾,伸展開來,長達五米有餘,很是威風凜凜……想來能把康熙震懾一下子。
不過,這些最顯眼的,反而不是最要緊的,另外的一對兒‘順風耳’,一對兒‘傳遞陣’,纔是歐陽想要借所謂賀禮的名頭兒,正大光明弄來出用的東西——‘順風耳’就是魔晶手機,‘傳遞陣’是空間傳送陣,只不過,目前限制它只能傳送物品,不能傳送人。
歐陽這是想控制這個時代的物流和通信,這裡面所具有的意義,用不着他說,芷雲也明白,所以,自然大加支持。
花瓶裡插着兩捧湛藍的勿忘我,這種細細小小,簡直跟草差不多的花,是歐陽的最愛。以前芷雲不大喜歡,她偏好明豔的花卉,可是,到了這個時代,繁華看得多了,對於這種偏於質樸的東西,反而愛了起來。
涼冰陣悄無聲息地運作着,圖書館中涼爽宜人,芷雲勾着嘴角看着歐陽認認真真地修改電腦裡‘傳遞陣’的設計圖紙,忍不住笑了:“這圖紙雖說是當賀禮獻給皇上,但整個大清朝,也就咱倆會看,在皇上心裡,也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得懂,你那麼認真幹什麼……”
歐陽一愣,這纔想起,可不是,這又不是在給徒弟授課備教案,到時候弄一個神秘無比的大卷軸就成了,反正裡面的東西除了他們兩個人,別人看不懂,手一頓,歐陽乾脆也不弄了,學着芷雲的樣子,一仰身,倒在沙發柔軟的靠背上——“離選秀還有小半月……”
“嗯,明天晚上就讓浮空城升空,等我去了宮裡,你別忘了照顧一下隱形護罩,可別讓它提前開啓。”芷雲交代了句,看着自家BOSS點頭答應,忽然笑道,“你可把馬玉祥整得夠悽慘,本來以爲是個慈善人呢,鬧了半天,咱們歐陽大人的手段,也厲害得很。”
歐陽溫文的臉上沒有半點兒不好意思——誰讓馬家居然不顧女孩子的名節,用上了那般的齷齪手段,所謂流言猛於虎,要是芷雲真讓流言壞了名聲,恐怕就是嫁進他們馬家,也擡不起頭來了,再說,他只是用了一塊兒誘惑晶石,把馬玉祥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念頭放大數倍,若他真是正人君子,那自己的應對辦法,也不會把他怎麼樣,只能說他本身就立身不正罷了。
說來也奇怪,明德又還沒有明確拒絕與馬家結親,他們爲什麼會迫不及待地使出這類下作手段?這裡面是不是有一些別樣的緣由存在?對此,芷雲多多少少尚有疑惑,但最近事情多,這類不重要的事情,理所當然地被延後解決。
忙了半晌,芷雲看了看時辰,到了晚飯的時候,才放了歐陽回去,自己也關了電腦出門。
西廂外的長廊外,侍書坐在樹蔭下的石凳兒繡花兒,她本來就手藝不錯,後來又被十月着意調教過,此時繡出來的大雁活靈活現,自己看了,也甚是滿意,旁邊侍劍正在踢毽子,此時太陽西斜,但到底酷熱,她踢了不大一會兒,就汗珠子四處飛濺,跑過來端起桌子上的一碗冰鎮酸梅湯大口大口地灌了一氣。
侍劍的臉色紅潤,神采飛揚,臉上的笑容一直都不曾消退過,侍書看了半晌,心裡一陣柔軟,她們終於算是熬出頭來了,瓜爾佳府的三位主子都是好人,不光對她們不打不罵,而且吃的用的,無一不是精品,恐怕比別人家的小姐也差不了幾分,自己來了纔多久,身上以前留下的傷疤,就被那一聞就知道極爲珍貴的珍珠白的雪花膏消去了七八分,如今只留下了一點兒淡淡的印子,不光容貌變得光鮮起來,身體也健康了不少。
瓜爾佳府的好處真是數不勝數,不說家裡那樹上牆壁上的水晶燈,冬暖夏涼的地板,一拉繩兒就自動放水沖洗的馬桶……種種非同尋常的事物兒,她以往是見都沒見過,單說她們這些剛進府的小丫鬟,每個人也有兩套寶石的頭面首飾,這般待遇,她以前做夢都不敢想,侍書吐出口氣,想起過年的時候主子開恩,放她和侍劍回家看看。
那天她把積攢的六百個大錢,十兩多的銀子,另外一些主子賞賜的大毛衣服,一對白玉鐲子,兩隻玉釵和半顆人蔘帶回家,病弱的老母親當場就哭了,還以爲她偷了主家的東西,嚇得摟着她哀嚎,大哥連夜就要收拾東西想送她走,生怕她被主家捉回去打死,最後還是她賭咒發誓,這才讓娘和大哥相信,這些東西真是主人家賞賜的,不是她偷的……
解釋清楚了,娘才終於露出笑模樣,當時侍書看得心裡發酸,可看着已經能從牀上坐起來的老母親和瘦弱懂事的幼弟,又很高興,這個家,好歹有了奔頭兒。
要是家裡能過得下去,又有哪個做爹孃肯賣兒賣女呢?當年他們家身爲主要壯勞力的爹病故,娘也傷心過度,病倒在牀,哥哥和弟弟的身體都不好,這是沒有辦法,娘才哭着把她交給了牙婆子。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孃親當時哀痛欲絕的表情……
在第一個主人家裡,她好不容易一步步,踏踏實實地從粗使丫頭升到了二等的丫頭,期間被打被罵,那都是尋常,剛看見些出頭的希望,主人家爲了在南方的買賣,卻要舉家南遷,這些不重要的小丫頭們一股腦全給發賣了……
以前總是怨恨命運不公,蒼天無眼,侍書微微一笑,看見自家格格懶洋洋地走出門,急忙伸手示意侍劍擦擦嘴兒,兩個人站起身迎了過去——但是,現在想來,這老天啊,還是長了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