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飛行器降臨在一片廢墟里。
這樣的斷壁殘垣,悽慘的戰後景象,芷雲已經看到過不知道多少次,可是每一次見,還是無法淡然處之。
薛孟沒說什麼,帶着兩個擡着擔架的救護人員剛下了飛行器,就看見被一羣衣衫襤褸的戰爭難民圍在中間的那個小個子男人。
芷雲跟着薛孟的腳步,快速走過去,那邊兒的難民似乎和薛孟很熟,他一到,就立時讓開了位置,就是有好幾個被嚇壞了的小孩子衝過來抓住薛孟的衣角。讓他們的家長費了好半天力氣纔給抱回去。
薛孟到沒覺得緊張,稍微檢查了一下患者的傷口,點點頭,笑道:“小米做得不錯。”然後拿出一瓶米黃色的不知名藥物給病人注射,就擡頭衝着芷雲道:“有白芨沒?給我三克,要六級魔力溫養過的。”
“……你現在到知道什麼叫節省了。”
薛孟不愧是最頂尖的醫生,欣賞他救治病患的時候,那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簡直是一種美的享受,大概一分鐘都不到,拆開包紮,重新消毒止血上藥……
“好了,死不了,趕緊送回醫院。”
做完這一切,薛孟鬆了口氣,讓人把病人擡上擔架,剛想說什麼,轟的一聲,一顆炸彈在距離他們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爆炸,掀起的熱浪和濃煙,嚇得所有難民驚慌失措……
薛孟一皺眉,一隻胳膊摟過來護着芷雲,隨手拿出個喇叭樣兒的東西,高聲道:“安靜,都不許亂。”也許是他在這裡的威望很高,也許這種情況算不上罕見,他只喊了兩遍,衆人就安靜下來,不過,很多人受了傷,燒傷的,燙傷的,被破片割傷劃傷的怎麼也有十幾人。
薛孟立時帶着人開始救治傷患,他的動作又利落又快,身邊的那兩個救護人員根本就跟不上他的動作,只能散開去幫着輕傷患者治療。
芷雲聳聳肩,戴上手套,把披風的扣子一顆顆繫好,頭髮拿頭繩牢牢地綁起來,走過去幫忙。
她和薛孟幾十年不曾配合過,可是默契還在,薛孟一個眼色,芷雲就知道他想做什麼,各種要用到的工具總能在薛孟需要的時候恰到好處地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這一番讓人眼花繚亂的表演,幾乎看傻了兩個跟來幫忙的救護人員,還有那一大堆難民……
其實,芷雲對這些人崇拜的目光還是有點兒敬謝不敏,她畢竟還不大瞭解這個世界的醫療用具,給薛孟打下手也是連蒙帶猜,這一次沒有出錯,也只是因爲目前要對付的情況還算簡單,再加上她在醫院急救中心呆了一天,多多少少了解了一點兒罷了。
做了四個截肢手術,處理了一大堆燒傷,縫合了不知道多少傷口,挑出了兩大盒子破片……芷雲這個打下手的,都累得有些吃不消,肚子裡咕咕直叫,天擦亮的時候,纔算把傷患給處理完,坐上飛行器返回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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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
芷雲從來沒有想過,永遠不肯吃虧,一向是別人打我一巴掌,我就得剝掉對方那一身皮的醫生薛孟,有一天會動也不動地任由一個身材嬌小玲瓏的老太太掄起皮包劈頭蓋臉地猛打一氣。
田沫沫瞪大了眼睛,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兒,撲過去抱住自家姨母大人,急得大叫:“大姨,你這是幹什麼……”
“幹什麼?老孃廢了他,這臭小子算什麼東西,虧我妹妹還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還說沫沫你嫁了個好男人,你看看,啊,你看看他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麼,整天在外面瞎跑,讓你守活寡也就算了,還拐帶你大哥跟他一塊兒發瘋……他自己願意找死,就自個兒去,沒人攔着他,他爲什麼還要連累咱們家小一……小一以前可是連看見血都會頭暈的,現在被他給折騰成什麼德性了?”
芷雲縮在病牀上,看得目瞪口呆,覺得這個世界的女人真是太彪悍了……明明這位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婦女同志,剛纔還一臉感激地衝着只是打了打下手,實際上因爲對這個世界的醫療體系真的不瞭解,而根本沒有幫多少忙的自己,說了好幾聲謝謝,態度十分懇切,可一轉頭,卻立刻就把她大外甥的主治醫生,真正的救命恩人給暴打了一頓……
薛孟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兩隻手揣在兜裡,漫不經心地瞪着那位中年婦女,他這種表現,更是氣得人家臉色漲紅,連他媳婦沫沫大美女都有點兒惱了,趁着自己的大姨不注意,白了丈夫一眼,低聲道:“你就服個軟又怎麼了,大姨怎麼說也是長輩。”
芷雲失笑,懶洋洋地倒在病牀上,閉上了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爭吵的鬧劇已經過去了,薛孟才走過來,坐在芷雲身邊,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測量體溫。
“……說實話,你能交道朋友,這件事兒真讓人難以接受。”
而且,他所謂的摯友,還是個個子頂多只有一米五幾,五官平凡,看起來弱不禁風,一點兒都不可考的娃娃臉男人。
雖然薛孟表現得並不明顯,可是,芷雲還是發現,薛孟這傢伙是真把對方當朋友……她忍不住嘆了口氣,薛孟變化太大了,大得她都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薛孟……
“人有朋友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可是正常人。”薛孟勾了勾脣角,扶着芷雲坐起來,用食指按了按眼睛,戴上一個不知名的圓筒狀鑲着透明鏡片的東西,盯着她的小腹看了好半天,才道,“孩子很健康,想不想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
“我不想,留着讓我驚喜一下比較好,正常人薛……阿古茹醫生。”芷雲翻了個白眼,她有點兒餓了,可是一個人躲半位面裡獨享美食的事兒,這會兒做還真有負罪感,尤其是看見好幾個醫生和護士掏乾淨自己的口袋,把僅剩的一點兒零碎的食物塞給一個又一個的小孩子病患的時候。
“我準備了一輛貨車,等一會兒咱們出去裝上糧食,雖然你的手藝很一般,不過,現在也顧不上挑剔了,大不了把我媳婦借給你幫忙……我們醫院的醫生和護士連着兩天兩夜沒吃上正經飯,這樣下去可不行,接下來傷患肯定會越來越多,大家得準備長期作戰了,沒有工夫睡覺,再吃不飽肚子,醫生們的身體一準會先垮掉……”
芷雲愕然,過了好半晌,才咬牙吐出句:“薛孟啊,你能不能告訴我,咱們家BOSS最喜歡什麼?”
“最喜歡什麼,最喜歡你啊,這誰不知道?整個隊裡除了你和BOSS之外,連小葉都看出來BOSS對你不一般了……偏偏你們兩個誰也沒有發現。”
薛孟搖了搖頭,看着自家隊裡最漂亮的‘鮮花’笑了笑,他其實知道芷雲想問的是——自己到底還是不是以前那個無限世界裡的醫生薛孟?
可是,這有什麼好說的,他當然是薛孟,至於轉變——薛孟摩挲了一下手裡的聽診器,苦笑,天底下哪個決定從事醫學事業的人,會天生就喜歡殺人不喜歡救人?真要如此,還當什麼醫生?直接去當殺手不就得了。
他當年還在地球上的時候,選擇醫生這個職業,而且拼了命的提高自己的技術,也和別的年輕的醫生們沒什麼兩樣兒,都是希望學有所成,治病救人,儘可能地爲病患解除痛苦,只不過,進入無限的時候,他剛剛遭遇了一個醫生最痛恨的事情——
他尊敬的教授手術失誤,害死了病人,還把錯誤推到他的身上,所有在場的醫生護士們沒一個說出真相,病人家屬根本不聽解釋,把他告上法庭,讓他被吊銷了醫生執照,父親被氣死,母親和他脫離關係,把他趕出了家門,即將舉行婚禮的未婚妻也跑了。
之後,心裡鬱悶痛苦,開着車出去兜風,遇到車禍現場,看見撞人的那位肇事逃逸,他忍不住挺身救助傷患,卻被當成了肇事者,再一次被告上法庭,新聞記者把這兩件事聯繫起來,大肆報道,害得他出門就被別人指指點點,入目全是充滿鄙夷的目光……最後,還讓一個自以爲是正義使者的瘋子給切掉了食指和中指,再也拿不起手術刀……
他也是個人,明明沒有錯,卻被逼得窮困潦倒自殺身亡之後,哪裡還會再做什麼仁心仁術的好醫生,沒有變得心靈扭曲,沒有二到想毀滅這個骯髒的世界,已經是萬幸了。
薛孟嘆了口氣,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命運,是冥冥中有什麼東西在操控着,否則,他爲什麼會那麼倒黴,天底下倒黴的醫生不少,可是,倒黴到他這種地步的,恐怕真的是並不多見……也許,有十幾二十個倒黴醫生的遭遇,全擱在了他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