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雲應該聽說了吧,李衛家又鬧出點兒新鮮事來……”
芷雲點點頭,看着自家相公似笑非笑的模樣,忍不住感嘆,李衛可真是個好下屬,不但辛辛苦苦地幫自家上司做一切得罪人的工作,還要時不時提供笑料逗老闆開心,太不容易了。
李衛家那官司,順天府尹周慶弄不清楚,卻不知道,第一天發生的時候,前因後果就已經擺放在歐陽的案頭了,現在歐陽身邊的粘杆處暗探,行動能力簡直可以和後世的狗仔隊相媲美,整個朝野上下,還真少有歐陽想知道而不知道的事兒了。
李衛最近很高興,現在他家主子登基爲帝,他也升任戶部侍郎,事業順遂,官路亨通,最要緊的是,政局穩定,她老孃和老婆終於也能帶着孩子來京城了,好些年沒見到母親老婆孩子,李衛哪有不想念的道理?
爲了安置嫁人,李衛新置辦了個宅子,是歐陽暗示他受了不少禮錢之後纔買來下的,花了足足兩千兩白銀,修得漂漂亮亮,雖然不是特別精緻,可是大氣十足,比祖宅一點兒不差,他還怕自家老孃不習慣,專門在院子裡開墾出一片園子,專門讓她娘閒暇時能種種蔬菜……
李衛可以說非常滿意——誰說萬歲爺冷漠古板不通人情事故的?自家主子爺明明是個很開明,很體恤下人的好主子……
不知道若是那些個讓歐陽折騰得死去活來,抄家滅族的人家聽到李衛的話,會不會欲哭無淚,噴血不止。
李家進京,當然不可能只有老太太媳婦和兒子三人,下人也要跟着,李老太太是個吃齋唸佛的慈悲人,對下人很好,有些年紀大,或者不願意拿錢被遣散的,她就乾脆都帶上了,而且,李氏一些落魄的族人,別管是親是疏,哪怕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有願意給來京城討生活的,她也沒有拒絕。
跟着來京的人這一多,也就難免良莠不齊,其中有些知道上進的,李衛自然會關照一二,這個年代宗族關係很重要,沒有一個人能脫離宗族,李衛哪怕現在出息了,有本事了,那些長輩們見了他叫他的小名二狗子,他也得老老實實地應下,見到族老也得畢恭畢敬。
李家有一個老管家成茂,是李家一個遠親,說是遠親,其實早就出了五服,根本也算不上什麼親戚了,不過,也就是這點兒沾親帶故,讓這老管家在李家的地位很高,他雖然說是管家,可是,自小就跟在老太爺身邊,是看着李衛長大的,可以說,李衛是把這位老管家當長輩看待,關係很親近。
這位年過五十,成茂的結髮妻子纔給他生了一個小女兒,就是小妾,先前也只給她生了一個女兒,所以,他膝下無子,一年前老管家和他的髮妻先後得了重病,眼瞅着就不行了,他的長女雖然已經成家,可是小女兒年紀還小,還沒有說婆家,老管家擔心自己的小女兒,生怕自己死了,孩子沒人照顧。
想了許久,臨死之前,成茂還是決定把小女兒如雲託付給老太太,希望老人家將來能給孩子找一個踏實肯幹的良人,老太太當然答應下來,畢竟這已經可以說是老管家的遺願。
所以,等管家去世之後,老太太就把那丫頭帶在身邊,說是丫鬟,其實不但沒有籤賣身契,還是當小姐來養的。
這女孩兒也是個好孩子,從小就知冷知熱,又和氣善良,把老太太照顧得特別好,老太太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所有大家閨秀應該有的,全給她備齊了,女紅中饋,大家小姐該會的,每一樣兒都找了好先生來教導。
要說,李老太太其實是個很感性的女人,她喜歡一個人,那就是真心真意,如雲這姑娘慢慢長大,漸漸到了要說婆家的時候,老太太爲難了——這女孩兒再好,那出身,也註定了她嫁不了多麼好的人家。
尋摸來尋摸去,富貴人家不肯娶一個管家的女兒做妻,貧苦人家老太太也不樂意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去受苦,後來想了半天,忽然發現自己的孫子,也就是李衛的那個大兒子到了成親的年紀,而且,正和這孩子年紀相當。
老太太想了想,乾脆決定去京城的時候跟李衛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如雲許給孫子。
不過,老太太心裡也沒底,雖然他們李家以前只是個鄉紳,老太爺年輕的時候性子爽利,並不那麼看重門戶,娶媳婦從來沒有計較過家世之類的,老太太以前也是貧苦人家出身,可是自己的兒子畢竟已經官至戶部侍郎,那是了不得的大官兒了,會不會不樂意讓孫子娶如雲?
老太太雖然不覺得如雲配不上自己的孫子,可到底還是兒孫在她心裡更重要,要是兒子不高興,爲了兒子,也是爲了如雲,這事不提也罷。
所以,這一次上京,老太太不但把如雲帶上,還把如玉的姐姐和姐夫,李奇和如意也給帶上了,而且,還請了嬤嬤來教導如雲規矩,卻沒有把自己的心思說出來,畢竟事情還沒確定,要是先說了,最後事成不了,如雲可怎麼辦?
一到京城,李衛是親自到城門口去迎接,碰了面,見到自家孃親下走下馬車,李衛先紮紮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母子兩個抱頭痛哭。
他們這邊母子、父子、夫妻相見,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這些年的瑣事,也足夠說上幾天幾夜了,老太太一時間就忘記和兒子商量那如雲的事兒,不過,到也沒忘了如雲,覺得這些日子孩子們趕路辛苦,就讓如雲歇了學業,先和她姐姐見見面,聚一聚,休息幾日再說。
如意是庶出,其實跟如雲這個嫡出的女兒沒見過幾面,尤其是老管家去世之後,就更沒見過了,這一次乍見如雲,看見這個妹妹身邊圍着四個大丫頭,另外粗使丫鬟,嬤嬤也有好幾個,穿着綾羅綢緞,珠圍翠繞,通身的氣派簡直可大家小姐沒有兩樣兒,再看看自己,這才成親幾年,就成了黃臉婆,只是村婦一個,和妹妹根本沒法比,心裡也是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如意從妹妹屋子裡回到暫住的客房,坐在錦棉的褥子上,望着鏡子裡的自己,她自從生了兒子,身體就有些發福,還不到三十,可面上已經現了老態,臉上的脂粉又多又重,視線又落在牀上一套簇新的銀紅色衣裳,還有一套精緻的金頭面……這些全是妹子所送,她接的時候很開心,可不知怎麼的,這一會兒卻心情抑鬱起來。
不多時,大門推開,從外面走進一個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長袍,帶着幾分儒雅的中年男子,這人一進門,如意連忙迎過去,給他倒了杯茶,低聲喚了句:“相公。”
李奇不耐煩地擺擺手,自顧自去了衣裳,在椅子上坐下,如意也不在意,想來夫婿冷淡慣了,只絮絮地把今天在妹子那裡見到的說了一通。
“哎,你是沒看見,我那妹子手腕上戴的一對兒鐲子,我以前在金大爺夫人那兒見過一對兒差不多的,聽說,得好幾百兩銀子……”
如意絮絮地說了許多話,要是往常她這麼嘮叨,李奇早就不耐煩了,可今天卻聽得若有所思,眼睛裡閃過一抹惡意的諷刺,笑謔道:“我看,李家老太太這麼養着你那妹子,又辛辛苦苦帶到京城來,肯定是打算給李衛李大人做小……男人嘛,都好色,李夫人已經昨日黃花,遇上你那嬌俏可人的妹子,哼……可憐啊。”
如意聽得一愣,臉色變了變,熄了聲,心裡一想,也不是不可能,要不然,人家老太太爲什麼非得把一個管家家的女兒照顧得那麼好,還給穿金戴銀,像個小姐似的伺候着?
李奇勾了勾脣角,怪里怪氣地道:“只可惜了李夫人,嫁給李衛十多年來,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是她在操持,這一次能進京,還以爲是苦盡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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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衛家的事兒,還沒有到‘結局’,歐陽也就只說了兩句,就轉了話題,開始給老婆說自己有多麼多麼辛苦,多麼多麼可憐,每天天不亮就得起牀,還得應付一大幫老狐狸……總之,這皇帝真不是人乾的活兒。
芷雲就是知道他的話裡水分十足,也免不了心疼地軟語安慰幾句。
夫妻倆說了半晌的話,一起吃過夜宵,歐陽也沒有多呆,很快就回了皇宮,他現在忙得很,外出偷閒片時還成,要是離得久了,皇宮怕是要因爲找不到萬歲爺而鬧翻了天。
在海邊遊玩了幾日,天氣轉寒,冬日將近的時候,芷雲就帶着昭玉和黛玉返京,對於那個‘九爺’,芷雲也只是吩咐何清盯着點兒,除了要人寫了封狀紙,拿了駙馬的腰牌,把安家酒樓給告到了衙門,玩了一把‘仗勢欺人’以外,並沒有多做什麼,畢竟,忠順王在他們的計劃裡佔據很重要的地位,九爺既然是忠順王的人,說不定以後會用得上。
當然,要不是惹到了自己的頭上,芷雲沒有非要去主持正義,滅了別人的意思,海盜也好,黑店也罷,這種‘生意’多了去了,壞人、惡人從來不缺,吃苦、受罪、冤枉、倒黴的苦主更是數不勝數,芷雲又不是救世主,哪管得了那麼多?
返回之前,黛玉和昭玉聽說安家酒樓又恢復了從前的舊貌,那位藉着九爺的勢力作威作福的‘女婿’也老實下來,整日閉門不出,好多天沒露面,似乎還被罰了好一大筆銀子,雖然不至於傷筋動骨,但也足以讓那九爺肉痛得厲害。兩個姑娘笑逐顏開,一個勁兒地跟芷雲說這是惡有惡報,芷雲到只一笑了之,聽過之後就拋在腦後,不在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