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鄭親王的家務事,京城傳言很多,大多數都對鄭親王嫡福晉不利,畢竟這個年代,女人總是處於劣勢的,遇上這類事情,污水也大多往女人身上潑。
芷雲卻對那位福晉決絕的性子滿欣賞,只可惜,她生在了這樣不允許女人‘叛逆’的時代,她的丈夫也並非良人。
整封信通篇說的都是別人家,別人的事兒,結尾處,德妃才稍微提了幾句,要芷云爲兒子的將來着想,不要過於得罪滿洲大族的勳貴們,與其落個不賢的名聲,還不可能阻止得了萬歲爺填充後宮,倒不如自己主動一點兒,也好表現出自己的賢惠大度……有空的時候,多想想怎麼維持後宮平衡,怎麼才能拿捏住宮妃,千萬別讓齊妃李氏給佔了先機……
這封來自德妃的信,頗有幾分苦口婆心的意思。
芷雲無意識地勾了勾嘴角,知道德妃這人,無論心裡是不是有別的盤算,可寫信的時候,大約是真心勸解自己,而且勸說得很有技巧性,絲毫不惹人煩。
她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女人色衰愛弛,是常事。
芷雲雖然保養得好,看起來依舊青春貌美,可她年紀畢竟是大了,在德妃心裡,芷雲這般的美貌,大概也保持不了幾年。
‘人老珠黃’這四個字,女人聽起來當然會覺得可怕得很,可這是自然規律,無論是誰,也無法避免,女人一到三十,就算還不顯老,可見了那豆蔻年華的少女,也會自動長了輩分,許多勳貴人家的結髮妻子,一到三十歲,大多就和丈夫疏遠了,哪怕男人敬重妻子,他所寵愛的,也永遠是那些年輕的,鮮花一般嬌嫩的小妾們,畢竟,哪個男人不好美色?
芷雲身爲皇后,胤禛是皇帝,作爲一個皇帝,他更有理由廣納後宮,所以,在德妃的心裡,別看現在雍正的後宮空虛,但胤禛纔到中年,身體康健,最多再過三年,無論是不是因爲外在的壓力,絕對會忍不住廣納美人……
到了那個時候,芷雲纔開始有動作,就太過被動了,要是有意阻攔,更是會招來皇帝的不喜,德妃這番勸說,別管誰看來,都是真心真意地爲皇后娘娘着想……
如果是真正在大清朝成長起來的滿洲女兒,說不定會因爲德妃這封信,對她好感倍增,可換成芷雲,也只是一笑了之罷了。
讀完信,天色已晚,芷雲便舒舒服服地泡了泡溫泉,又淺飲了一杯營養又美味的果酒,藉着酒意,安安穩穩地睡下了。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大早,芷雲晨練完,在湖邊兒溜達了幾圈兒,喝了一杯玫瑰花茶,捧着細膩的白瓷茶杯,芷雲深吸了口氣,只覺得滿室清香。不覺笑道:“嗯,差不多,是那麼個意思了……一會兒去給兩個丫頭泡一杯,玫瑰花養顏美容,兩個丫頭喝正合適。”
記得以前在無限的時候,隊裡的醫生就最好茶,也泡得一手好茶,每一次泡給隊友們喝,總會數落自己一句簡直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可自己這個於茶一開始也只是會當水喝的,依舊被養叼了胃口,這些年來,無論多好的香茗,多好的水,她喝進嘴裡,也只覺得一般。
如今,十月烹茶的工夫是越來越好,以前多少還帶着幾分匠氣,如今卻已近大成,差不多能達到醫生的水準了,說句矯情的話,要讓懂茶的行家看見,指不定會贊她一句——‘茶藝入道’。
芷雲笑了笑,這麼看來,其實醫生的手藝也沒有他吹噓得那麼逆天……
一大清早兒就捧着茶杯感懷了好半天過去,芷雲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最近太閒,大約是無聊了,纔會有工夫胡思亂想,一時又沒有做實驗的想法,學校裡也沒事可做,乾脆就攜着昭玉、黛玉這一雙即將出嫁的姐妹出門閒逛去,等孩子們出嫁之後,各自有了家庭,再想像現在一般無憂無慮地玩鬧嬉戲,恐怕就不大容易了。
結果,芷雲剛把話說出來,昭玉就開始嚷嚷——“看海,看海,艾姨……神仙姑姑,你就答應了吧,囡囡要看海……”
眼瞅着已經老大不小的潑辣姑娘拽着自己的袖子撒嬌賣萌,睜着一雙圓滾滾,晶亮晶亮的大眼睛,滿眼渴求,可憐兮兮地盯着自己,彷彿拒絕的話一出口,這丫頭就要哭出來似的。
瞧瞧,這連好些年都不用的稱呼都出來了……芷雲頓時一陣頭疼,“囡囡這是從哪兒學的?”這丫頭向來強悍,性子又倔強,近來也不大喜歡動腦子,動手的時候到多了。如今這一‘絕殺秘技’,肯定不是她自己能領悟出來的。
昭玉笑眯眯地摟住芷雲的腰,不好意思地咕噥了一句:“跟范文程學的。”
范文程就是這丫頭未來夫婿……這麼看來,確實是個很好玩的小夥子,不是那種古板的古代人。芷雲搖搖頭,想了想,到底不忍心拒絕囡囡丫頭,一眨眼,笑道:“那好吧,收拾行禮。”
囡囡立時尖叫了一聲,一撩裙子,拽着還處於莫名其妙中的黛玉就跑,到把剛抱着賬冊從林夫人那兒出來的老管家嚇了一跳,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得一連聲地喊道:“小姐,小姐,別跑啊,這像什麼話……昭玉小姐,你不要帶壞了黛玉小姐啊。”
等到雷厲風行的芷雲帶着兩個姑娘坐在了那能日行千里有餘的名爲馬車,實際上乃是豪華房車的中的時候,黛玉有些暈乎。
她手裡捧着芷雲塞過來的書籍,身邊的玻璃茶几上擺放着用高腰的水晶花瓶裝着的一大捧‘勿忘我’,懷裡還有一紙包的爆米花。
‘馬車’很寬敞,寬敞得像房子不像車,要不是還能隔着窗子看到外面飛速後退的山巒溪水,黛玉指不定以爲自己還呆在某一個大戶人家的房間裡。
她比較幸運,昭玉第一次與芷雲見面的時候,也沒享受到如今的待遇,那時候芷雲初來乍到,實力大減,心存疑慮,尚不敢這麼正大光明地展示自己的與衆不同,現在就不一樣了,有浮空城做後盾,她也算在這地方站穩了腳跟,有些事情,讓黛玉姑娘知道,也就算不上什麼大事兒。
當然了,芷雲也只是解釋了一句‘這是機關,你把它當成木牛流馬之類的東西幾成。’
黛玉向來聰敏,自也不會非得去刨根問底,雖然,她心裡的的確確很驚訝,可對這樣舒適的旅行,更多的卻是滿足。
馬車距離海大約還有幾十裡的時候,速度慢了下來,空氣裡已經隱約能聞見海風的味道,芷雲早就通過衛星查詢過資料,這個時節看海,還是去鹿城最好,那地方近些年發展得不多,不但風景秀麗壯闊,海邊還建了好幾個觀潮的眺望臺。
這一路走得很順暢,像什麼惡霸橫行、紈絝調戲良家婦女的戲碼,是一樣都沒有遇到。黛玉鬆了口氣,昭玉卻十分不滿意,這丫頭到想遇上幾次,好讓她顯擺顯擺十五歲生辰的時候芷雲送的一把精緻如藝術品,卻鋒利得吹毛斷髮的腰刀。
進了鹿城,先沒急着尋客棧休息,反正有‘馬車’在,就算到了晚上,也不至於露宿街頭,一行人先去轉了轉那些賣海貨的小攤子。
其實,這地方也不可能有什麼多新鮮的好東西,不過是些尋常的海帶、海米、鮮貝、蝦蟹之類的海貨,偶爾還能見到一些不算好的珍珠,顆粒小不說,光澤也不漂亮,可就是這樣,兩個丫頭還是看得眼花繚亂,恨不得多長出一對眼睛來。
一路走過,昭玉看着那正肥美的海蟹,吞了一肚子的口水,正巧路過一家海鮮館,看着招牌挺顯眼,門口招待的店小二也熱情,乾脆就扯了扯了芷雲的袖子要下車吃飯。
十月連忙過來給小姐們戴好幕笠,遮住臉面,又指揮着幾個小廝前去打點,這才扶着幾位主子到樓上選了個雅間坐下。
酒樓的速度不慢,不一會兒,就有一桌子的海味兒擺出來,十月皺了皺眉頭,親自挑了個海蟹打開看了看,“主子,這食材一般,還不如家裡的好。”
果然,昭玉一開始新鮮,吃了幾筷子,然後就不動手了,不是說人家做的太差,畢竟是新鮮的,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可在座的幾個都有一張極爲挑剔的嘴,這些別人眼裡的美味,他們說一句一般,已經算客氣了。
芷雲笑了笑:“出門在外,哪能樣樣講究,要是不喜歡就別吃了,等安頓下來,讓十月挑選食材給你們做一頓好的。”
話雖如此,可爲了不浪費,芷雲和兩個丫頭還是象徵性地挑了幾筷子,又用了十月給準備的湯水,歇息了片刻,十月就打發跟來的一個小廝去結賬,卻不曾想,那小廝竟然是苦着臉回來的,一進門給主子們行禮之後,便苦着臉道:“夫人,兩位小姐,這……這頓飯掌櫃的要二兩二十兩銀子……”
黛玉雖說這些年也看賬冊,可她對物價還是很模糊,到沒多大反應,芷雲聽了卻一愣,而昭玉,一瞬間眼珠子變得賊亮,一把將腰刀取了出來——
這是黑店吧……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