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齊,兄弟兩個就開始推杯換盞,說說閒話,也沒什麼正事兒,不過就是些京裡的八卦消息,昨個兒三爺又請了萬歲到自家府裡逛園子,哪個黃帶子鬥雞遛狗的時候讓御史逮住參了一通,鄉試之後,有個又落第的七旬老翁跑明德家門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說自己是明德的侄子,還有家譜爲證,卻不想想,明德是滿人,而他顯然是漢人,到把瓜爾佳府裡兩口子弄得哭笑不得……
誰說男人不八卦來着,男人八卦起來,說的話題也滿有意思,在座的幾個小傢伙兒一邊兒聽自家父親和叔叔瞎侃,一邊兒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喝着喝着,便有了幾分醉意,不知道什麼時候,輕鬆的話題漸漸消失,十三扯了歐陽的衣袖,迷迷糊糊地拍了拍自個兒的雙腿,含糊道:“四哥,十三不成了,快走不動道了,以前,以前……皇阿瑪也是說十三是他的小馬駒的,也曾經說過,十三是大清的巴圖魯,將來要做大將軍,要調兵遣將,建功立業……可現在呢,現在萬歲爺心裡,只有十四一個兒子能帶兵打仗……”
“十三,你醉了。”
歐陽苦笑,讓人拿了醒酒茶來,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好,不得不說,十三曾經是康熙最寵愛的兒子,可現在,康熙卻對他不聞不問,雖然未曾圈禁,甚至還在自己的斡旋下,很給面子的默許了自個兒讓十三到戶部幫自己的忙,可是,逢年過節的賞賜,哪怕是各省的總督之類的外人都有,兒子裡面,除了被圈禁的那幾個,也只有十三和被最近冷待的老八沒有了。
七月親自煮了醒酒茶端過來,結果一看,不光十三爺醉了,包括弘昊在內的幾個小阿哥都是神色迷離,立時便嚇了一跳,手一哆嗦,茶水差點兒沒端穩,還是歐陽搭了把手,這才把醒酒茶給十三倒上,又順便給兒子們灌了幾口。
在座的弘昊弘昀弘時還好,年紀大,也有過經驗,哪怕是弘昊,也偷偷在額娘看不見的時候飲過酒水,可弘晝年紀尚小,這會兒縱然說葡萄酒不大醉人,可也喝得上頭,此時眼神散亂,只會傻呵呵地咧開嘴笑,幾乎認不得人了。
歐陽一摟兒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琢磨着要不要偷偷尋摸顆藥丸,給這孩子消消酒意,要不然,芷雲那一關不好過啊。
苦笑一陣,趁機讓七月撤了酒席,等十三和小阿哥們喝過醒酒茶,就讓人伺候他們下去梳洗,順便讓人把客房收拾一下,安頓十三住上一晚。
當然,這個夜晚,芷雲是不會對喝醉了酒的寶貝兒子們做什麼,最多也只是似笑非笑地斜自家那個鼓動孩子做壞事的相公兩眼,多餘的話一句沒說。
不過,等第二天大傢伙酒醒之後,孩子和孩子他爹,卻讓端出一副慈母賢婦姿態的芷雲,灌了整整半個月的魔藥,據說有強身健體,消除酒水副作用的療效,那藥水很好看,有紫色的,有綠色的,有琥珀色,有天藍色,味道也同樣多種多樣兒……
半個月內,歐陽,弘昊和弘晝,每天嘴裡都有一股子臭雞蛋,臭豆腐,腐壞的肉之類的味道,而且別管灌多少蜜水,死活消不下去,這種酷刑一直持續到萬歲爺去承德避暑,順便去木蘭秋獮,並且點了弘昊弘晝隨行,這纔算躲了過去。
因爲康熙的旨意下的很急,出發前三天才通知,芷雲都有些懷疑是不是歐陽這傢伙受不了魔藥的滋味兒,使了手段才爭取到陪駕的名額,不過,不管怎麼說,萬歲爺親點隨行,到底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整個雍王府都緊張起來,芷雲也免不了腳不着地地開始幫自家相公兒子們打點行禮,一直忙到三日後送了他們出門,這才鬆了口氣,安生下來。
同樣生活的很悠閒的,還有跑到海淀別院避暑的廉貝勒。
他最喜歡這個別院,一旦心情憋悶浮躁了,便總喜歡跑到這地方來修養身心。
海淀,廉貝勒花園——八貝勒的花園裝飾的清雅絕倫,花木不多,大多素淡。
九阿哥望了望園中景緻,也不覺心生幾分悠哉,笑着對邊上的八阿哥道:“八哥,你到是慣會享受,這地方景緻不錯,和京裡一比,雖不能說是什麼世外桃源,但在這裡住着,也不至於日日想那些煩心的事兒……不過,八哥怎麼越修養,身子顯得越弱了?”
“有嗎?”胤禩微笑,喝了口茶,眉宇間卻有幾分疏朗。
九阿哥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捏着下巴,點點頭,確實,八哥看着清瘦,但是氣色已好上很多,至少,比那些年殫精竭力的時候要好。
想到最近自家八哥萬事不理,甚至學老四一般,開始參禪拜佛,他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兒,抑鬱難受當然有,憤怒也有,可是,局勢已經如此了,他們又還能如何,要是八哥真能看開,說不定,未來還有個活路兒,像現在這樣的情況,繼續爭下去,以後下場堪憂啊。
“罷了,罷了……八哥如今靜了心,也是好事……只希望八嫂也能想開,別那麼潑辣,早點兒讓八哥多幾個子嗣纔好……”
胤禩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九弟,你也別想太多,不過,聽哥一句話,別和十四走得太近,這些年,哥是看出來了,十四太張狂跋扈,也太膚淺,心性不穩,不是個能成大氣的……比起來,到是……”
說到這裡,他的視線望向遠處天際,到底沒有點名,九阿哥的眼睛裡閃過一抹嘲諷,低聲道:“十四?像他這般奸猾之徒,弟弟自然會提防着。”
九阿哥不是個糊塗人,十四是踩着八阿哥上位的,他現在手裡的勢力,大部分全是分化了八爺黨所得,看着勢力不小,上面還有永和宮那位襄助,實際上卻根基淺薄,真和他一心一意的幾乎沒有,就算他領兵出征,看起來自然是榮寵無限,可人一不在京城,那什麼都不好說了,反而是一直不顯山不露水,根本不曾結黨的老四,現在纔看得出底蘊深厚,聖寵和勢力都不薄,而且,爲人也比十四好多了,別看一張臉挺冷,實際上對兄弟們着實有幾分情誼……
正胡思亂想,他忽然又憶起一事,笑道:“對了,哥,你最近趕緊準備些銀子,說不定很快要用上。”
“銀子?哪裡缺銀子了嗎?”胤禩聽着有點兒糊塗,最近朝廷打仗,可餉銀卻是不缺的,老四打理戶部,掙錢的手段是越來越多,尤其是海外貿易司,聽說一年得的錢,快比全國的賦稅都高了……萬歲爺應該用不着開捐籌餉吧。
“八哥最近修身養性,消息可不靈通。”九阿哥笑着指了指頭上,“那邊兒聽說進展很大,快到收尾的時候了,要是完成了,能撈的好處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皇阿瑪吃肉,總要讓咱們喝口湯吧,又不是沒有出人出力……宗人府和戶部正打算聯合弄一個叫什麼‘股票’的東西,好像允許宗室子弟入股‘海外貿易司’,以後那塊兒肥肉,大傢伙都能沾一沾了。”
聞言,八阿哥恍然點頭,他雖然修身養性,可消息還算靈通,這事兒也早有耳聞,只是靜了些日子,沒太上心罷了。
“哎,四哥確實本事,以前咱們哪敢隨便打仗?大軍一動,黃金萬兩,那是鬧着玩的嗎?萬歲爺早年用兵太厲害,又總是這裡減稅,那裡免稅的,國庫都快空了,所以那些跳樑小醜們蹦躂,咱們多是撫爲主,剿少有,現在可不一樣,朝廷新軍正等着機會練兵,國庫豐盈,錢多得沒處花,這仗打起來也痛快,要不是弟弟實在不大懂軍事,恐怕也想和十四一樣,到戰場上見識一二呢。”九阿哥一邊說一邊感嘆地晃了晃腦袋,他自己就是個會掙錢的,所以,對一向冷漠刻板的四哥,居然也有這麼大的本事,深表驚奇……
兄弟兩個正說着話,忽見有個內侍步履匆忙的跑過來。
“什麼事兒慌張張的?”八哥見他神色慌張,腳步凌亂,不覺皺眉道,“沒見我正同九爺說話?”
那內侍聞言,身子一抖擻,連忙跪下稟道:“主子,福晉那邊兒出了事兒,請您趕緊去看看吧……”
胤禩一愣,苦笑着衝九阿哥搖了搖頭,“哎,恐怕又要鬧騰幾日了。”
八福晉是郡主,從小就是嬌生慣養,性子多少有幾分驕縱,最是受不得氣,如今八阿哥失寵於聖上,眼看着過得比圈禁了的阿哥們還差,外面的冷言冷語越來越多,她又怎麼可能好受得了,那副火爆的脾氣,更是一點就爆,今天不知道又是哪一個惹到她了吧,這也不是第一回,胤禩早習慣了。
事實上,不光是胤禩,連老九也習慣了。
九阿哥站起身,很是知情識趣地告退,他那八嫂潑辣得很,自個兒在這兒呆着,說不定會讓哥哥臉面不好看,還是離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