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陽界。
赤松到得此界已是有一月有餘了,對這方界天也是初步有所瞭解。
此界地陸寬廣,因一條幽深不見底的地淵將其一分爲二,成南北兩陸。
他所在的乃是北陸遲茲國。
自三十萬年前,統治北陸的鴻戊神國崩塌,北陸諸國並起。
遲茲立國三百載,其開國君主尚在,正是國勢鼎盛之時。
疆域也是極爲遼闊,大軍時有徵伐。
如他此刻所在,原是一小國之地,二十年前被遲茲國大軍所滅,由此劃併入此國疆域之中,現下以重瀧府稱之。
佔據五六千里方圓,也算頗大了,有幾近百萬人口聚集在這座府城之中。
而此界的修行之法亦是與寰宇不同,倒是與他記憶中,中古時代的修煉之法頗爲相似。
最先是先民爲在當時尚處於莽荒紀元的原始大陸之中生存,強壯筋骨,磨礪血氣。
其中佼佼者,能與海中巨獸相搏,能與山中精怪較力。
不同之處,則是築元之時,分上下兩品。
下品者,取妖物精血融入自身,從而達到蛻變凡身的目的。
只是,要行得此法,沒有一副健壯的身軀是萬萬做不得的。同時所取用的妖物精血也是有講究的,越是強橫的妖物,融其精血便越是兇險。
雖然未來潛力也是越大,但是還需要許多大藥秘法配合。其多是掌握在大族手中,尋常人根本就見識不得。
只得將精血稀釋,使得尋常人也承受得住。
不過這樣一來,便徹底斷絕了上進之路。但即便如此,也好過做一個凡夫俗子。
是以,這裡的修煉者隨處可見。
不過大多數連最爲尋常的煉氣境都不如,也就是拳腳之威能碎石裂碑而已,仍舊是肉體凡胎。
上品者,則是以秘法熬煉妖獸血骨,熬成血藥,以此壯大內元。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三百年前。
先是劍門橫空出世,其門主持劍從妖物遍地的螟蕭山脈來來回回砍殺了十天十夜。
硬生生的在連綿不盡的妖物屍骨之上,建立起了劍門。
此舉在當時很是引起了一陣轟動,以一己之力,將那概括了數百萬裡方圓的螟蕭山脈清理了個乾乾淨淨,這種實力,這種力量,北陸諸國皆是震顫不已。
同時也是眼熱無比,那螟蕭山脈無數年來,被妖物盤踞,其內的天材地寶,靈根大藥,可謂是數之不盡,是一處絕佳的立派之地。
只是誰都沒有劍門門主那份實力,生生在螟蕭山脈之中砍殺了十天十夜,把妖物斬得一乾二淨。
之後,當時還只是一方小國的遲茲國,得到了劍門的支持。
短短三百載,便成長爲北陸諸國數一數二的大國。
若是沒有其他事,或許此事會在千百萬年後,被人們口口傳頌。
什麼自幼英明不凡的開國之祖,什麼歷經萬戰的英雄俊傑……等等之類的熱血傳說。
而當遲茲國試行一種‘學宮’制度,每城一座學宮,其立有遲茲國所有的人文典籍,包括修行之法。
但凡國人,不論貧窮,不論貴賤,都有入學宮的資格。
此例一開,不說北陸諸國如何反應,光是遲茲國內衆多大族勳貴,亦是強烈反對。
只是這些反對聲,都被劍門門主鐵血鎮壓。
其中過程,僅僅只看開國之初的一百三十八家有數大族,變成了如今孤零零的六家大族,便可見一斑。
從此,遲茲國內,每多一座城池,必會增設一座學宮。
至如今,已經是遍佈全國。
學宮制度開設的最初幾十年,遲茲國若不是有劍門門主坐鎮,早已被北陸諸國所吞併。
而隨着學宮制度所提供的源源不斷的良才,遲茲國便開始走向了擴張的道路。
時至今日,方纔有了這偌大的疆域。
從另一種角度來看,遲茲國已經與劍門割捨不開了。
說是國教也不爲過。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隨着學宮制度的興盛,宗派勢力除非是如劍門那般,否則大多都已衰敗,如今的每一位遲茲國人都以拜入劍門爲榮。
學宮子弟,除了入仕爲國效力之外,便是拜入劍門,再也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過剛者易折啊,櫚漪!”
赤松搖了搖頭,嘆了一聲。
當日他在看到何劍師身上的三十六遊關劍氣時,心中便已然有所猜測。
後來,待他以秘法從何劍師的識海中,得到了自己確定的信息後。
一顆心,卻是再一次的提了起來。
原來這何劍師的來歷也是大不一般,乃是劍門真傳弟子。
劍門弟子雖然遍佈遲茲國,但能得到真傳之名的,卻是少之又少。
至於爲什麼堂堂劍門真傳弟子,卻淪落到盧村。
這便是赤松搖頭嘆聲的緣故了。
在他看來,學宮制度確實是好,但是太過倉促,以強力鎮壓,成敗皆繫於劍門門主一人之身。
萬一要是有個差錯,便會引發這已經沉澱了三百年的怒濤。
屆時,一個不好,便有傾覆之患。
這不,自二十年前,遲茲國吞併重瀧府後,便再無戰事。
同時,學宮制度亦是開始搖搖欲墜,一種依附於學宮制度而存在的學閥勢力,正在逐步吞噬學宮制度的根基。
若是在以往,早就有劍門站出來制止了。
但是如今的劍門自身都是難顧,因爲劍門門主已經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
這個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以至於只在小範圍流傳。
對外只是傳出,劍門門主閉關的消息。
事實的真相,卻是很少有人知道。
而這位何劍師卻是那少數人之一,畢竟是身爲真傳弟子。
而沒了劍門門主,那僅剩下的六家大族,便開始蠢蠢欲動。
二十年下來,此時的劍門弟子名額已經被大族子弟所包圓。
像何劍師這般出身低的弟子,自然是首先被驅逐的目標了。
好在他們還忌憚於那尚不知生死的劍門門主,沒敢做得太過份,只是找了個由頭,將何劍師派到了盧村那等酷寒之地。
這才得以遇見赤松這位祖師。
是的,赤松以秘法於何劍師識海中觀覽,在其求教劍門門主時,看到了一張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正是他的妻子,櫚漪。
只是從其面容看去,似是有些異樣。
不過這僅僅只是何劍師的一段回憶,他還並不能從其中觀出具體來。
好在來到此界後,他與櫚漪之間的感應加強了些許,雖不能感知出其所在方位,但還是能感覺到她並無大礙。
“祖師,已經辦妥了。”
這時,嘎吱一聲,大門打開,何劍師步入進來,躬身一禮。
嗯,至於爲什麼何劍師向赤松稱爲祖師,這就是一個說起來很長時間的祖師訓徒孫的故事了。
從何劍師恭恭敬敬的神色上來看,可以很明顯的觀出,作爲這則故事的主角之一,他收穫良多。
……
一夜過去,天方破曉。
門外忽然響起了叩門聲。
正在屋內盤坐的赤色心中一動,下得牀榻,打開門一看。
外間站着一名婦人,三十許年紀,面容姣好,皮膚細膩白潔,梳着高髻,一根玄紫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顯出了身段窈窕,給人一種清雅不失華貴的感覺。
其身後跟着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只是看上去意氣消沉,臉色蒼白萎靡,全無這個年齡該有的朝氣。
那婦人見他開門出來,屈膝一禮,言語極是細柔。
“先生,冒昧打擾了。”
赤色略一點頭,道:“這位夫人,可是有事麼?”
婦人言道:“請恕妾身冒昧,有一事,想與先生商量。”
赤松靜立不語。
婦人見狀,看了看身後的少年,一咬牙,道:“先生,此事或許對你我皆有利。”
赤松並未言語,只是一測身,便往屋內走去。
那婦人面上喜意一閃即逝,牽着身後少年的手,步入屋內。
赤松往主位上一座,又請了她坐下,互通了姓名。
這婦人夫家姓連,是以赤松言道:“連夫人,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連夫人瞧了他一眼,小心道:“先生,應該是丹師吧?”
赤松點點頭,道:“不錯。”
連夫人美眸泛起漣漪,又小心問道:“先生,應是他國之人吧?”
赤松道:“莫非有什麼不妥麼?”
連夫人連道:“不妥倒是沒有,只是先生初來我國,想是不知,凡一切關於修行之事,皆須得往學宮報備,若是……有什麼隱情,立刻便有學宮之人過來緝拿,妾身這並非恐嚇之言,此事隨意打聽便可知曉。”
赤松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連夫人,道:“連夫人,若有事,不妨直言。”
連夫人察言觀色,垂眸一思,便又擡了起來,道:“若是先生願救小兒一命,我可替先生擺平此事。”
說完,她略顯緊張地看着赤松。
赤松擺手道:“我不過一介丹師,並不懂得藥理。”
連夫人連道:“先生能治的,能治的。”
說着,便把少年推了上來。
赤松定睛一看,片刻,道:“這是敗血之症?”
連夫人連道:“先生慧眼,正是敗血之症。”
赤松‘恍然’道:“若是此症,我倒是能治。想來是我煉的那幾枚三度丹。”
敗血之症,患者血氣不斷流失,不能聚於一體,可以說,是在時時刻刻都在流逝生命力。
這少年能活到這個份上,看來他的家人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的大藥。
只是大藥也只能延續這少年的生命,想要徹底根治,卻是難上加難。
而他所煉的三度丹,卻是‘恰好’能根治這種病症的丹藥。
“也好,在下也不願惹麻煩,就幫連夫人這一次。”
連夫人大喜,推了推那少年道:“還不快謝過先生。”
少年很是懂禮,上來一個躬身,道:“謝先生。”
赤松笑了一笑,道:“慢來,我有個條件,他須得拜我爲師。”
連夫人眼眸一轉,便言道:“能拜入先生門下,我小兒的榮幸,凌兒,你還在等什麼?”
那少年立刻跪下道:“見過老師。”
赤松對他一點頭,又轉過來道:“夫人,既是拜師,赤某有幾句話想與他說。”
連夫人立時站起,道:“這是自然。”
她對少年交代了一聲:“凌兒,既然拜了先生爲師,你定要守先生的規矩,懂麼?”
隨即又轉過身來,道:“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赤松待人走後,看了少年片刻,道:“你這模樣,可不僅僅是敗血之症!”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先生,你怎麼……”
赤松道:“我且問你一句,你甘心麼?”
少年露出黯然之色,道:“晚輩修行貪功冒進,以至元海破碎,已經辜負了族中的期望,就算保得性命,卻也不能彌補族中在他我身上損失的東西,不甘心又能怎樣?”
赤松笑了一笑,道:“小小年紀,心思倒多。誰說這元海破碎,就沒法補救的,他人或許不成,我這卻是不難辦到。”
少年猛然擡頭,激動道:“真的?!”
赤松點頭道:“當然。”
少年眸珠一轉,道:“先生,可是有事交代晚輩?”
赤松頷首道:“聰明!”
“你須得替我做去一件事,你放心,不會讓你去做有損族門之事,反而予你有更大好處。”
“好。”
少年沒有絲毫猶豫的,便答應了。
赤松點點頭,喚了他起來,神情嚴肅道:“你既是我徒兒,我自會讓你恢復如常,不過你需記得,我與你之間的約定,不可與他人說起,便是你的親人,都不得透露半字,否則你和你身後的宗族都難以保全。”
少年嚇了一跳,隨後認真道:“是,徒兒記住了。”
赤松滿意的點了點頭,言道:“去吧,明日你再來我這。”
“是。”
恭恭敬敬的給赤松行了一禮後,少年轉身離去。
“師祖,他還只是一個小孩,能行嗎?”
何劍師自外間進來,言語間滿是疑惑。
若不是這一月的經歷,他或許壓根就不相信一個神秘都沒有經歷過的小屁孩,能成什麼事。
赤松道:“當然能行,他可是我在這重瀧府百萬人當中,精選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