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裡出來騎上馬,四爺掉頭,直接往城外趕去。
今日下朝早,即便在毓慶宮呆了一會,也沒費多長時間。所以四爺打馬到時,剛剛正午時分。
雖是初春,但北地晝夜溫差大。一路疾馳而來,四爺全身緊繃,棉衣內出了一身薄汗。
等走進了他才發現一個問題,他不確定福晉的莊子具體在哪片。
打發隨從下去詢問,他們只說烏拉那拉家的莊子,距離此處不遠。再次上馬沒多久,他視線內出現兩處院子。
院落不大,從外面看很一般,但四爺聽暗衛說過裡面的裝飾。對此他並無反感,滿人幸喜奢華,只要大面不被人挑出毛病來就好。
“來者何人?”
費揚古今日剛好出去,不過他給女兒留下了足夠的人手。一旦離別院超過一里,就立刻出聲警報。
打馬過來的家丁走進,看來人那身官服,再瞅瞅那黃帶子,立刻下馬單膝跪地。
“奴才給爺請安。”
摸了摸懷中的盒子,四爺略微頷首:“起吧,福晉現在何處?”
家丁一聽就確定了,來的這位正是今上的雍郡王。
“回王爺的話,福晉在這邊的院子裡。”
“帶路。”
威壓下來,家丁把到嘴的請示等話嚥了下去。老實的走在前面,將其帶到右邊的宅子處。
守門的是笑怡帶過來的人,見到四爺一臉驚喜。馬不停蹄的將他引到後面,今日費揚古和瓜爾佳氏回京,別院裡只剩下笑怡母子三人。
隔着門簾好遠,四爺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女兒的口味與他一致,這膳食她肯定喜歡。想到這他更是給了自己另外一個藉口,福晉把孩子照顧的很好,他勉爲其難原諒她吧。
掀開簾子進去,果然母子三人正在用午膳。見他進來,他們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僵硬。
“給爺請安。”
福晉的動作在他的情理之中。
“給阿瑪請安。”
兒子這樣他還能接受,不過女兒呢,她不是應該撲過來嘰嘰喳喳的對他說話麼?怎麼幾天不見,她對自己就如此陌生。
笑怡清晰地看着四爺微變的臉色,見他進來,她第一反應不是驚訝擔憂。
而是慶幸,今天阿瑪額娘不在,午膳比較簡單。開飯早,到現在他們已經幾乎吃飽了。不然她真害怕,守着這位爺她會食慾不振。
“都起來吧。”
四爺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摸摸女兒的腦袋。
這幾天一個人在府裡,他想福晉也想瑤兒。而且對於弘暉,他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思念,只是他不想承認罷了。
可他的手卻是撲了個空,瑤兒退後一步,站在額娘身前一副保護的姿勢。
“阿瑪,你怎麼來了?”
瑤兒有些開心,但最多的卻是害怕。前幾天阿瑪不來,她心裡已經完全失望了。現在他來,不會又是跟額娘吵架吧。
額娘肚子裡有小弟弟,不可以再傷心難過。
這句話猶如一支利箭,直直插在四爺心口上。他是瑤兒阿瑪,難道不能來看看她?就連女兒也嫌棄他了,怎麼可能會這樣。
笑怡轉身,將女兒護在身後。她瞭解四爺日常的一些習慣,但說不上卻不瞭解他的本質。
前世他能對弘暉的死麻木不仁,誰也不知道,此刻他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防備的動|作,再往四爺膝蓋上插了兩箭。身形一陣踉蹌,他險些站不穩。
怎麼會這樣?
如果再拖下去,福晉是不是會徹底無視他?剛纔一路走來,他已經見識了莊子的精緻。他心裡也清楚,住在莊子上,的確比住府裡要舒服多了。
雖然皇家不許合離,但也沒說不許福晉來莊子上住。所以只要想,加上與掌宮權的貴妃的關係,她完全可以給自己弄個體弱多病的理由,然後長期呆在此處休養。
想到這四爺一直鎮定的心有些動搖,如果那樣,他完全想象不出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見面前之人周身氣場越來越壓抑,笑怡將孩子護在身後,招呼他坐下。
“勞煩爺,這麼忙還抽空來看妾身。”
平日公式化的言辭,此刻卻是格外的刺耳。
四爺心思飛速的轉着,此刻看來是拖不下去了。既然是他的錯處,還是早些彌補的好。
所以他拿出錦盒打開,“太子爺準備了一株天山雪蓮,爺想着無事,就送過來。跟着也看看你和孩子們。”
畢竟是皇子,他拉不下臉那份臉。但此刻他語氣溫和,硬是憋出最後一句話。
當然笑怡也知道,這對他極不容易。既然四爺想粉飾太平,她也不至於嗷嗷喝喝的。
“勞煩爺了,可曾用過午膳。”
四爺剛想說用過了,可肚子突然不爭氣的叫了兩聲。自打福晉走後,他每日食不知味。
下人將先前她準備的膳食端上來,一模一樣的東西,可他就覺得缺了點什麼。早上勉強用了個餑餑,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
“鼓瑟,吩咐廚房給爺做些吃的。”
福晉還是關心他的,用過膳後,四爺面色晴朗了些。既然如此,他也不妨多關心下。
“這幾天孩子怎麼樣?”
“還好。”
“你身體有無不適。”
“尚可。”
“那有沒有什麼缺的,府中庫房有的話可以派人去取。若是也無,爺必爲你尋來。”
“並無。”
……
平日兩人的臺詞對調,四爺不習慣極了。從頭到尾弘暉都緊巴着額娘衣角,倒是瑤兒的表情有些鬆動。
小丫頭隨了阿瑪額孃的聰明,小小年紀已經是個人精。她看出來了,阿瑪這是在給額娘道歉。他很關心額娘,要不要試着原諒他一點點?
四爺本就不善於表達,尤其是關心人,活了兩輩子這還是頭一遭。對面雙字崩的福晉,讓他再也沒了問下去的勇氣。
“爺可還有何疑惑?”
四爺搖頭:“福晉安心養胎,有什麼缺的就告訴爺。”
一旁的弘暉打了個呵欠,笑怡命人把他抱下去。四爺的意思她感覺到了,這幾天她也想過這件事。
烏拉那拉家的確可以保證她一世衣食無憂,活得比在郡王府和宮裡都自在。但她畢竟嫁給了四爺,即便死了也是入愛新覺羅家的墳塋,活着更不存在和離的可能。
所以她願意跟過去一樣,跟這位爺維持一個表面上的平靜。人前她依舊是端莊大方的四福晉,至於他,想喜歡哪個就喜歡哪個,李氏年氏鈕鈷祿氏她才懶得管。她會把所有精力,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讓他們得到最好的想要的一切。
如今既然四爺也有誠意,是時候跟他說開了。
“瑤兒先跟弟弟去睡覺吧。”
兩個孩子有些掙扎,但最終還是聽額孃的話。這一幕看得四爺一陣羨慕,關鍵時刻,他最喜歡的倆孩子還是向着額娘。
“爺不用想太多,您不一直也在幫着額娘?”
四爺一陣汗顏,的確對於烏雅氏這位屢屢給他添絆子的額娘,他還是有一份維護之意的。尤其是前世,他甚至幫着烏雅氏一起來對付福晉。共同冷落她,讓她裡外不是人,然後弘暉沒了烏拉那拉家敗了,她也跟着去了。
比起烏雅氏對他,笑怡對孩子們非常上心。從餵乳到換洗,加上四季衣物凡事親力親爲,可以說他從沒見過有比她更盡心的額娘。而如今,孩子們向着她的確是正常。
下人們都出去了,笑怡也懶得守那些規矩。身子一歪,她直接坐到了貴妃榻上。榻上鋪着三層毛皮,真真是柔軟無比。
望着對面微微皺眉,復又無奈的人,笑怡放緩了面色。
“爺的來意,妾身已經知曉。這幾天妾身也想過許多,畢竟我們是夫妻。”
四爺心中升起一股期待,福晉這是肯原諒他了。?謝天謝地,此刻他真想大哭一場。然後跑到府裡,放三天三夜的鞭炮。
“所以妾身會做好福晉的本分,像各位妯娌那樣,幫爺操持好後院之事,照顧好各位姐妹,讓您在外打拼無後顧之憂。”
笑怡一直瞅着對面的人,見他眼中的光芒暗下去。她心中一曬,這位爺是怎麼想的,他從沒對哪個女人動過心全心全意,卻如此要求對方?
“其實爺也知道,後院的女人都是有所求的。您這麼聰明,也能想明白這一點。妾身求的,就是孩子們的平安。”
見他遲遲不迴應,她終於催了一句:“爺可同意?”
四爺再遲鈍,此刻也意識到,他對福晉起了不一樣的心思。對於情愛這種事,他向來是嗤之以鼻。
可當它洶涌而來時,那混雜砸心中酸甜苦辣的種種滋味,那無孔不入的讓他夜夜不能成眠的思念,卻不得不讓他正視。
“笑怡還是不相信爺?”
端起枸杞桂圓茶喝了一口,笑怡搖搖頭:“妾身知道,爺向來重視承諾。雖不輕易許諾,但言出必行。”
“那你爲何?”
笑怡不解:“妾身如何,爺七尺男兒,雖不必遵循女四書,但想必對其有所耳聞。妾身所爲,正是天下女子當爲之事。
暉兒也大了,這屆選秀想必府中會進新人,到時妾身定會好好安排,爲爺開枝散葉。”
她的話,如一把利箭直中四爺眉心。一股尖銳的疼痛過後,他突然大腦一片空白。努力的甩甩頭,腦海中卻閃現出前世新婚時,福晉那愛慕的眼神。
“笑怡明明心悅爺的,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喊出這句,四爺突然清醒過來。對面的笑怡見此坐好,挺胸收腹,雙手交叉放在膝上,迴應給他一個端莊的笑容。
那姿勢那笑容,正是她做皇后時最常見的模樣:“這不正是爺期待的麼?”
一盆涼水潑下來,四爺全部清醒了,的確是他一步步的將福晉變成了這幅模樣。因爲他的步步緊逼,她從天真活潑的少女,變成了一個母儀天下的符號。
就如他無法忘記前世種種,那些過往的記憶肯定深植她的心底。而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第一次,他意識到了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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