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瑩然說道:“無需自責,這件事情的關鍵之處還是在二小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保持纖細的身材無外乎兩個法子,一個是少食,另一個則是鍛鍊。這世間女子多愛通過第一種法子,畢竟若是少吃些,便覺得鼓起的腹部收下去了,用不了兩三天的時間,腰圍便可少了半尺,這般豈不是正好?”
“若是這般說,爲何她這般這麼嚴重。”王湘連忙問道。
“便是因爲王二小姐的成果實在是太好了。”杜瑩然捧着手心裡的杯盞,長而捲翹的睫羽垂下遮住了黑如點墨的眸子,“她耐得住飢餓,短短的時間便讓自己的腰圍縮了數寸,原本王二小姐恐怕就爲身材所累,所以一旦見着有了成果,便越發孜孜不倦了。”
王湘搖搖頭,“我瞧着她實在是瘦得厲害,她告訴了我她的法子,那時候她只是說她的腿還有點粗,再餓上幾天的時間,就會停下來了。”王湘想了想就小聲說道:“而且,期間我也回來了幾次,我們姐妹感情素來是很好的,每次我給她夾的菜,她都吃完了。”
王夫人聽到了大女兒的話,想了想也開口說道“我一直以爲是舞樂院太辛苦了,所以越來越消瘦,每次她回到家裡的時候,特地吩咐了小廚房給她做些宵夜。我也見她吃過。”王夫人的眼眸之中有些困惑,“是不是身上有別的病,那宵夜的份量可不少啊。”
集英會之後,杜瑩然吩咐讓王然多吃飯,她都不肯,聽到兩人說的話,杜瑩然垂下了眼,心中更是一嘆,開口說道:“若是吃下了之後,再吐出來呢?”
杜瑩然的這個說法聳人聽聞,從未聽聞過有人會這般,爲了保持纖細的身材,吃下去的飯都吐了出來,王夫人有些猶豫地開口:“不會這樣吧。”
杜瑩然並沒有回答,就算是在現代,催吐這法子也是聳人聽聞的,這法子看似是滿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慾,之後把食物吐了出來,一點兒沒有被小腸消化,實則是對人體大害。過多的催吐,那胃酸順着食道倒流入了口腔,灼燒食道,便易患上食道癌,胃酸還會腐蝕口腔黏膜和牙齒,便會讓少女的牙齒如同垂垂老矣的老者那般鬆動。另外催吐最容易患上的就是飲食紊亂症,此時躺在牀榻上的王然,便似乎是如此。
而此時王湘瞪大了眼睛,心中更是砰砰直跳,想道上次見到妹妹的時候,她已經太過於消瘦了,妹妹卻笑着說道,自己的臉還有些大,想到了這裡,王湘再也坐不住了,“若葉,若葉。”王湘高聲喊着,聲音都有些破了音。
而王夫人的面色也有些發白,莫不是杜大夫說的是真的?吃下去了東西,悉數都吐了出來?想到了這裡,面上也是近乎慘白。
杜瑩然的手指劃過黃楠木太師椅,手指順着上面的祥雲紋路輕輕擦過。
內裡出來了一個丹鳳眼的小丫頭,躬身對着幾人行了禮之後規規矩矩站好。
王湘連忙說道:“若葉,你老實說,二小姐是不是一直沒有怎麼吃東西,前幾次晚上吃過飯了之後就吐了出來,還有母親送來的宵夜也是這般。”
那丫鬟有些猶豫,王夫人就顫抖着聲音,“若是二小姐有什麼不好,你們也逃不開。”
那丫頭跪在了地上,對着王夫人磕頭,“小姐吩咐了奴婢不準說,剛開始的時候並不多,前些日子在家休養的時候,幾乎是日日如此。”
一眨眼,王湘的眼淚珠子就奪眶而出,“是我不好,如果我不是我瞧着妹妹消瘦了,特地給她多夾菜,她也不會如此。”
王夫人苦笑着說道:“杜大夫,這般就是我女兒的病由的癥結所在?”
“恩。”杜瑩然應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杯盞,“其實,兩位也無需自責,恐怕還是因爲令愛覺得自己此時身材恰恰,纔會爲了保持住消瘦的身材催吐的。”杜瑩然細細說起來了這類人的心理,現代也有女子是這般,消瘦到了只有青少年兒童的體重,臉頰凹陷,渾身上下都是皮堪堪包住了骨頭,卻覺得鏡子中的自己消瘦而美麗。
此時那若葉也留在堂中,聽着杜瑩然的說辭,面容震驚,小嘴因爲吃驚而微微張大。杜瑩然呷了一口茶水,就對若葉說道:“你伺候你家小姐,你可發現是如此?”
wWW _tt kan _Сo
若葉點點頭,“奴婢也覺得二小姐過於消瘦了,二小姐卻說昔日裡曾有趙飛燕掌上起舞,她恐怕還要再瘦一些才能夠做到掌上飛舞。”
王夫人和王湘是將信將疑的,畢竟這樣的事情過於聳人聽聞,已經瘦成了那般,怎還會有人覺得自己不夠消瘦,此時聽到了若葉的話,又揚聲叫了另一個大丫鬟,叫做若柳的,若柳也是同若葉一般的說法,二小姐最喜歡的就是對鏡自攬,詢問是不是比以前瘦了不少了,有時候覺得自己足夠瘦了,有時候又覺得自己還需要越發消瘦纔是。
不僅僅是伺候王然的兩個一等丫鬟,就連二等的丫鬟還有粗使丫鬟,也都分批進入一一詢問,這般的事實,讓王夫人和王湘兩人相視一眼。
“如果是這般,應當是如此?”王夫人說道。
杜瑩然在丫鬟進來得時候也詢問過了,就算是最糟糕的時候,王然也能夠用一點白粥,不至於什麼都不吃,如此這般事情總沒有到最壞的程度,若是真得了厭食症,她恐怕也是無法。於是開口說道:“就像是我之前同王二姑娘說的那般,仍在吃食上,若是能夠吃下了,自然也就好了。只是,我勸不動王二姑娘,若是想要讓王二姑娘好起來,還是得兩位多下些功夫,讓王二姑娘意識到一味得消瘦並不好。隨着慢慢恢復飲食,王二小姐的身子也會豐潤起來,那個時候便是關鍵期,務必不能夠讓她再催吐了。”
王夫人和王湘兩人鄭重點頭。
杜瑩然唯恐兩人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關鍵所在,緩緩開口說道:“當時裡在集英會的時候,兩位可知道爲何我會一眼看破二小姐的病情?”
杜瑩然說的這一點,正是兩人所好奇的,王夫人說道:“勞煩杜大夫告知。”
杜瑩然說了當日的情境,重點說了王然絕經之事,兩人悚然,王湘意識到妹妹對於身材消瘦的執念,就算是冒着不能夠生育的風險,妹妹也不曾停止她的腳步,王湘咬着下嘴脣,心裡頭有些迷茫,真的能夠勸得動妹妹?隨即又想到如論如何必須要想法子扭正了妹妹的想法。王夫人聽到杜瑩然的話,額頭上更是起了細密的汗水,她深知生育對於後宅女子的重要性,眼眶都有些發紅,“這絕經之事,可有得治?”
杜瑩然緩語道:“先讓王二姑娘養好了身子纔是正理,等到時候再開些方子調適,成與不成,現在都不好說。”
王夫人也不爲難,淚盈於睫,“我知道了。此番多謝杜大夫,如果不是杜大夫,我女兒……”伸手用帕子掩面,豐潤的手光滑,指上一枚碧璽戒子翠意盎然。
這位保養得體的王夫人恐怕從沒有在人前如此失態過,就連那王大小姐也是難掩憂色,定了定神,杜瑩然同兩人說了各種的利害之後,又開了些開胃利脾的方子,對王夫人說道:“這幾日可以喂王二小姐一些蜂蜜鹽水,每日裡粥品清淡些,她若是說吃不下了,就放下,等到一個時辰之後再讓她吃一些。她現在腸胃不好,若是給她吃多了,還會吐出來的。”
“多謝大夫提醒。”關乎女兒的身體,王夫人用心記下。
杜瑩然又到了內間,王然看到了母親的手裡捧着方子,眼睛一亮,“杜大夫,我……是有救的,對不對?”
此時的王然過於虛弱,似乎還有些心悸,說話的時候一頓一頓,表情也是難受。杜瑩然柔聲說道:“我已經開了方子,你按照我的法子來,會一點點好轉。”王然的脈象着實是虛弱,若是不知道王然因爲過度節食引起的,杜瑩然恐怕都會以爲她是回天乏術,而不肯開方子的。
“是法子,不是方子嗎?”王然一愣,眼眸裡似乎有些暗淡了。
杜瑩然說道:“恩,和我先前和你說的一樣,吃點東西,等到胖一點了自然就是好了。”
王然一下子就有些激動了,胖這個字戳中了她敏感的神經,“姑娘給我開方子就是,我,我不怕苦的。”
杜瑩然對王夫人說道:“打開王然姑娘的心結之事,是需要勞煩王夫人的。”
見着杜瑩然似乎是準備離開,“你……回來。”王然也不知道身體裡哪裡來的力氣,單手撐在了牀邊,此時錦被滑落,露出了她消瘦的身體,白色的中衣在她的身上空空蕩蕩。
“你爹爹不是神醫嗎?你不是一眼就能夠看出我的病嗎?爲什麼不給我開方子呢?”王然喊道。
杜瑩然腳步停頓,回頭看了一眼王然,王然十分憤怒杜瑩然不給她開方子,眼眸之中像是有憤怒的火焰在跳躍一般,杜瑩然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