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瑩然擡起眼,看着孟舒志,因爲說出了這樣的話,白淨的臉有淡淡的紅暈,休息了一下午的時間,原本滿是血絲的眼眸也消缺了些血絲,杜瑩然的手指劃過他眼底下的那抹淡青色,“晚些時候,不急在這一時。”
杜瑩然這樣說了,孟舒志也就說道:“便按照你說的。”他也是一時情動,便說出了這話,若是到了晚上,也不知是否還有這個精力,前幾日在翰林院時候便昏昏沉沉,時常有不知今夕何夕是何年之感。
雖然不得再親近一步,這般抱着嬌妻也是妙趣橫生,孟舒志的手便收緊了些,杜瑩然有些不大自在,尤其是他已情動,推了推丈夫,揚聲讓屋內的兩個丫頭打水,給孟舒志洗漱。
孟舒志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一個喚作是紅箋,一個是喚作綠瀾,透過屏風的間隙瞧見了糾纏在一起的身體,紅箋別開了臉不敢去瞧,而綠瀾的眼底是震驚地看着屏風的縫隙,紅箋拉了拉綠瀾的衣袖,聽到了杜瑩然的吩咐揚聲應到一聲是,到門口吩咐了丫鬟送水進來,還看到綠瀾似乎是有些失魂落魄,心裡急得跟什麼似的。
孟家祖訓紅箋是一早就知道的,從未生起過別的心思,而綠瀾原本是一個落魄書生的女兒,後來因爲沾上了賭場,就發賣了女兒,綠瀾容貌秀美加上自有識字,心裡頭難免對俊秀的孟舒志起了一些別的心思。那心思一直是放在心底,因爲孟舒志爲人方正,就彷彿是書中寫到的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此時見着孟舒志在青天白日裡居然會抱着杜瑩然,咬着下嘴脣,心裡頭是說不出的悵然若失。
紅箋見着綠瀾還是呆呆站在那裡,見着杜瑩然也起身了,連忙踩了綠瀾一腳。
綠瀾冷不丁被一踩,驚呼出聲,回過了神來,看到紅箋拎着水壺顯然是要服侍孟舒志,連忙上前,“我來吧。”
紅箋的眉頭皺起,眼眸裡是濃郁得化不開的揪心,原本以爲少爺成親了,綠瀾的那一丁點的心思就會泯滅,誰知道原本的種子似乎悄然之中發了芽,在這裡不好說什麼,紅箋準備私下裡同綠瀾好好說一下。
搪瓷盆地是兩尾紅色的錦鯉,隨着水的注入彷彿兩尾輕擺,綠瀾用熱水潤溼了白色的巾子,杜瑩然卻伸出了手,拿起了她擰好的巾子,“我來吧。”杜瑩然開口。
綠瀾咬着下嘴脣,十分不甘願地看着杜瑩然細細給孟舒志擦臉,同時開口說道:“下去吧,我來就好。”
“是。”
紅箋和綠瀾兩人就退下了。
剛一出房門,紅箋就拉着綠瀾的手,“我要話要和你說。”
綠瀾低聲說道:“等會還要服侍少爺。”
紅箋說道,“還有芳菲姐姐在呢。”說完了之後,不管綠瀾願不願意就拉着她進入到了房間,“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在看什麼啊,要是少奶奶看到了……”
“她看到了又如何?”綠瀾想到了杜瑩然坐在孟舒志的腿上,心中彷彿又一把火在燃燒。
“我的小姑奶奶。”紅箋說道,“那可是我們正正經經的少夫人,原本府上的祖訓就不得納妾一說,你就歇歇你的心思。”
綠瀾聽到了紅箋的話,臉上是火辣辣的疼,以往的紅箋或許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從未這樣直白地開口,此時又羞又惱,嘴脣都顫抖了起來,“你說什麼呢?”
“你剛剛直愣愣從屏風縫裡盯着少奶奶和少爺,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紅箋心裡一嘆,如果不是她自己早早就定下來婚約,更是有自知之明配不上少爺,恐怕也生了綺麗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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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祖訓,先前不也是有例外?”綠瀾倔強地說道。
紅箋跺了跺腳,“你知道你不愛打探這些俗物,你可知道少爺同少夫人早之前就相識,再不濟你也知道少爺當時遊街時候親自替少夫人簪花。”
綠瀾有些茫然,她怎以爲少爺那時候已經對少夫人動了情。其實或許心底已經意識到了,卻不肯承認這個事實,直到今天見到少夫人坐在少爺的膝頭。想到了這裡,綠瀾的眼淚就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
綠瀾哭起來的時候沒有一點聲響,眼眶一紅,眼淚就不要命地掉落,紅箋自幼和綠瀾長在一處,綠瀾的性子看似傲了些,心底卻很是良善,比那些個看似柔和內裡陰暗的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見着她哭成這樣,連忙上前細語說道:“好啦,好啦,我一直覺得做富貴人家的妾侍,反而不如正正經經的平頭娘子。”
綠瀾聽了紅箋的話,低頭不語,眼淚並沒有止住,紅箋又軟聲安慰綠瀾,綠瀾仍是老樣子,並沒有一丁點的鬆動,紅箋的心中有了絲火氣,“你原本的出身比我好,我說得這些道理,你難道不知道?”
綠瀾終於開口說話了,因爲長時間的哭泣,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紅箋,我是覺得,是不是其他人都看出了我這樣的心思。”
原來癥結竟是在這裡,肯說出了自己的心底話就好,此時的紅箋開口說道:“我同你親近,纔會知曉你的心思,再說了,你也說過,我看似大大咧咧,實則是心思細膩,我同你說,你的這份心思,府中旁的人是沒有發現的。就連今天少夫人也是不曾發現的。”
綠瀾的淚珠子卻繼續滾落,“就像是你剛剛說的,我也曾跟着家中長輩學過禮義廉恥,家中就算是淪落了,我能夠進入府中服侍少爺已經是天大的福分,我卻起了這樣不堪的心思。”
見着綠瀾這樣說,紅箋的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她知道這個心思不應該就好,於是輕聲說道:“你這樣算什麼呢,你可知道表小姐,她仍是抱着這樣的心思呢。”
紅箋的話如同一枚巨石狠狠砸在地上,轟的一聲煙塵滾翻,綠瀾震驚地眼淚眼淚掛在臉上,顯得有些傻乎乎的,“表小姐,怎麼會?”綠瀾無疑是欣賞柳蓮安的,尤其是見過柳蓮安的詩詞,覺得柳蓮安品性高潔,如同冬日裡的紅梅,於寒冬之中怒放,兀自幽幽芬芳。
紅箋說道:“我說得這些,你聽着就好。”她知道綠瀾並不是一個嘴碎的,此時爲了安慰綠瀾,就把她觀察到的統統都告訴了綠瀾。
“你應該也知道去年有一陣,表小姐定親的那一戶人家沒了的事情,從那之後表小姐對你我二人就格外熱切。”紅箋說道。
綠瀾是一個遲鈍的人,卻並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此時聽着紅箋說起,也回憶起來,從那個時候開始,越發覺得表小姐可親了。
“少爺對錶小姐是無男女之情的,而後則是夫人替少爺定了親事,表小姐之後則是大病了一場。”紅箋緩緩說道,“但是,表小姐的心中從來都還是有少爺的。”
聽到了這裡,綠瀾的眉頭微微皺起,“也許先前有過這樣的想法,定親了之後怎還會有這樣的心思?”
紅箋說道:“絕對是有的,你可能沒有留意到,大小姐歡歡喜喜同表小姐說起少夫人的時候,表小姐雖然笑着,笑意卻從不曾到眼底。這也就罷了,還有一次我在院子裡見到表小姐的臉色難看,再往前繞過了亭閣酒見着大小姐眉飛色舞說起少夫人醫書的斐然。”
綠瀾聽着紅箋的話,想了想說道:“或許是有什麼過節。”
紅箋點了點綠瀾,“你看書真是把性子看得呆呆傻傻,表小姐性子聰慧,總歸是寄人籬下,今後府中的庶物多半會交給少奶奶,她會輕易得罪了少奶奶?這般不喜,還不是心儀少爺的表現。”
綠瀾沉思,“或許是同我一樣,心中有些不大自在,表小姐怎會爲妾?”
紅箋淺笑,“就拿這一次老夫人夜間醒來的事情來說,新婚之夜讓人把少爺喊過去。你覺得還是不大自在?”
綠瀾覺得收到了極大的衝擊,深思都有些恍惚,“許是,許是老夫人好轉了,離不開少爺。”
紅箋還有更加惡意的揣測,此時不好告訴綠瀾,老夫人身邊性格沉穩處事細緻的聽風在這樣的場合病倒了,而芳菲定親的人家出了差錯,心緒大亂如何照顧得好老夫人?紅箋柔聲說道:“表小姐都能夠被府中的繁華迷了眼,更何況是你,心裡有過這個念頭也沒什麼,壓在心底以後嫁了人就好了,只要不是執迷不悟就成。”
綠瀾聽到紅箋說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只是關於表小姐的事情,仍然覺得太過於不可思議,表小姐想要做少爺的妾侍?
紅箋最後說道:“如果不是爲自己的親事謀劃,那如墨可會成這樣?如墨的身體是最好的,你也知道,你自己瞧瞧看,她最近成了什麼樣子。”
綠瀾想到了如墨的樣子,以往的如墨嘰嘰喳喳像是一隻歡快的百靈鳥,昨日裡見着如墨的樣子,慘敗一張臉,身子更是搖搖欲墜,彷彿是那驚弓之鳥。綠瀾此時信了紅箋大半,表小姐在府中又能夠謀劃什麼呢?只能是自家少爺了。
紅箋最後說道:“不用說侍妾的事情,起碼錶小姐現在還心繫少爺,你這點心思又算得上什麼呢?
綠瀾此時也是悵然,如同小扇子一般的睫毛輕輕扇動,“闔府上下都很好,”此時的綠瀾理智已經回籠,夫人更是早早說了,等到時候替她尋個好人家,做個平頭娘子,放了她的奴籍。少爺能夠在青天白日這般摟住了少夫人,定然是濃情蜜意,她這份心思就如同紅箋說的,放在心底,等到嫁人了就好了,“謝謝你提醒了我,以免我犯了大錯。”
紅箋的笑容燦然,“你想通了就好,你我之間這般客氣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