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蛇之會(1)

石慧眼中含着喜悅的淚光,凝睇注視着白非,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此時會對他流露出如許濃郁的情意,她年紀還輕,有關情感方面的事,經歷得也少,當然不會了解人類盼情感,假如已被抑制了許久,那麼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爆發出來時,其力量是常常會令人覺得驚異的,只是這種驚異中又常常包含着喜悅罷了。

良久,她才記起這世上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還有着許多別的東西存在的,於是她略爲有些羞澀的口過頭去,但是她一轉頭,卻愕住了,原來那詭異的女子也能分享一份她此時的喜悅。

那詭異的女子此時臻首微垂,右手停留在鬢間的亂髮上,一雙明亮的眼睛,那長長的睫毛上也掛滿了淚珠,這情形不是和她自己一模一樣嗎?

她再也想不到這武功詭異、個性詭異、身世更是詭異的女子會有這種表情,她再回過頭來,白非仍然癡癡的望着自己,在白非的左側,站着一個兩鬢已經斑白的老人,神情竟也和白非一樣。

若不是她此刻的心情不同,若換了平日,她見了這一老一少兩人的神情,怕不要笑出聲來,白非臉上帶着癡癡的神色,在他這種年紀來說,還不以爲異,可是司馬之鬍子都快全白了,有這種神色,就未免有些可笑,何況他就站在白非身側,兩人一相對照,這種情況可就更顯得滑稽了。

但白非和司馬之自己的心裡,卻沒有一絲半點可笑的成份,白非此刻心裡充滿了柔情蜜意,石慧見了他這時的神情,看起來比天下任何事都美妙多倍,他本已濃郁的情意此刻更濃郁了,是以,他連站在身側的司馬之都沒有注意到。

至於司馬之呢,他此刻的心情更復雜了,他望着對面那頭髮鬆亂、衣衫襤樓的女子,心裡泛起了一個婷婷少女揮劍如龍的情影,不禁黯然。

原來這詭異的女子竟是當年白羽雙劍中的馮碧,這當然誰也不會想到,司馬之來此,雖然也有一半是爲着找她,但此時驟然相逢,他幾乎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昔年白羽雙劍叱吒江湖,雙劍至處,所向披靡,他們原來是師兄妹,自幼可稱是青梅竹馬,感情自是甚篤,這樣一對玉壁天成的英雄兒女,當然會遭人之嫉,結果竟中人之算,而勞燕分飛了。

以他二人的身分地位,以及那一身震驚武林的功夫,還會上了別人的當,那人自然也非易與之輩,他倆人一別數十年,只到今日才重逢,昔日的誤會以及怨憤,經過這二十多年悠長歲月雖已平復,但逝去的歲月所帶給他們的創傷,卻再也無法追回了。

此刻他們心中思潮如涌,情感上的起伏,更尤在白非及石慧之上,司馬小霞及羅剎仙女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親,心裡也猜中了七、八分,只有石慧心中猜疑暗忖:"難道她和這老頭子有什麼情感上的紛爭,看起來,他可以做她的爸爸了。"她哪裡知道司馬之這些年來憂心如焚,胡發皆白,五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已有六、七十歲的老態,而馮碧在這些年裡另有奇遇,容貌看起來,仍是二十多年前她和司馬之在一起時的老樣子哩。

司馬之跨前一步,黯然問道:"你好嗎?"心中萬千思念,竟在這一句話裡表露無遺。馮碧眼中轉動着晶瑩的淚光,她此刻含淚垂首,楚楚可憐,哪裡還有石慧見到她時那種類似瘋子的神態,司馬之再跨前一步,長嘆道:"歲月催人,我已經老了,你——看起來還是老樣子。"馮碧一擡頭,張口正想說話,卻忽然一咬銀牙,身形一動,竟掠起數丈,從兩旁店鋪的屋頂上逸去了。

她身法之快,簡直非言語所能形容,石慧是見識過她的武功的還不怎麼,可是別人卻大大的吃驚了,就連一向極爲自負的羅剎仙女,此刻亦是心中劇跳,驚異世上竟有輕功如此高的人物,方纔她眼光始終追隨着馮碧,但馮碧施展出身法時,她那麼靈敏的目光竟仍沒有她的身法快。

石慧回過頭,緊盯着司馬之,以爲他一定也會追過去,哪知司馬之卻長嘆一聲,垂着頭站在地上,黯然道:"這又何必,難道這麼多年,你還沒有想清楚嗎?"聲音彷彿夢囈着的呻吟,因爲他並沒有講給別人聽的意思,只是自己低語而已。

路上的行人除了幾個始終站在那裡注意着這件事的人之外,竟都沒有看見馮碧飛身而去,因爲她的身法實在太快了,快得出乎人們的思議之外,就連始終迷於甜蜜中的白非,雖然他就站在馮碧的對面,卻都沒有發現。

司馬之仍站在路中,路上行走的俱是些武林豪客,都用驚異的目光望着他,有人還在暗罵:"這廝好生不識相,站在當中擋人的路。"但看了這一堆男女個個英氣不凡,知道必有來頭,爲着這一點小事也沒有張口罵出來。

司馬小霞和羅剎仙女臉上亦是傷神之色,走過來輕輕扶着這老人的臂膀,她們也知道司馬之昔日的恩怨,在這種時候誰也不願意出聲來驚動這滿懷傷心之情的老人,無言的站在他旁邊。

白非迷迷糊糊自夢中醒來,看到這種情形,方自驚疑,回頭詢問的望着石慧,想問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目光轉動間,神色不禁一變。

原來那邊緩緩走來十餘人,他第一眼就看到其中有謝鏗,心中叫苦:"怎的我不願意碰到的人,卻偏偏讓我碰到他。"心裡雖然這麼想,眼光卻仍然沒有放開那一堆人,眼光再一動,又看見一件奇事。

原來謝鏗身後,竟有六人並排走來,這小鎮的路本極窄,這六人並排一走,幾乎佔據了整個路面,而且這六人身材都極高,穿在身上的衣服被滿街燈光一照,閃閃發出紫光。

按理說在這條羣雄畢集的街道上,有人這麼走路法,不立刻引起一場爭戰纔怪,但更奇怪的是街上挺胸突肚、昂首而走的那些直眉橫眼的漢子,見這六人非但沒有怒意,有的竟還躬身招呼,就是沒有招呼的,也是遠遠避開,讓路給這六人走過去。

白非心中一動,暗忖:"這六人怕就是天中六劍?"思忖間,那六人及謝鏗已走了過來,白非看到那六人目中無人的佯子,心中氣往上衝,暗忖:"你們是什麼東西。"擡頭又望見謝鏗、竟帶着一臉笑容望着他,他只得也不好意思的一笑。

他對謝鏗心中有愧,哪知人家像是並不在意的樣子,他反而更難過,這種吃軟不吃硬的脾氣,正是武林豪士們的通病。

天中六劍以武林中一流好手的身份來到這小鎮上,自以爲憑着自家的武功地位,在這麼雞毛蒜皮大的一個小鎮上,怕不是穩坐第一交椅。

這六人都是心高氣做的角色,凌月劍客雖然比較奸狡些,但卻比別人更驕傲,他只不過將這份驕傲隱藏在心裡而已。

他們並排而行,見到人們都對他們特別恭敬,心中不禁更是飄飄然,他們可不管人家這份恭敬是出於內心抑或是出於懼怕的。

當他們看到有人擋在路中,見了他們竟像是沒有看見一樣,心中不禁大怒,凌塵劍客沉聲道:"這批小子沒長眼睛吧。"言下大有凡是長了眼睛的,見了他們都該遠遠躲開之意。

謝鏗當然聽到了,朝身旁的丁善程做了個眼色,他看到白非,連白非這麼狂的人物站在那路正中的老者身側,竟也顯得很乖的樣子,這老者的身份可想而知,這番天中六劍又出言不遜,恐怕要碰個硬釘子,他對天中六劍本無好感,肚子裡暗暗抱着看熱鬧的心理,他朝丁善程做的眼色,也就是這種意思。

丁善程可不知道他的用意,方自一怔,天中六劍已冷冷一排停在司馬之的身前,冷然望着這擋路的一堆人。

凌月劍客脾氣最暴,首先沉不住氣,做然叱道:"你們擋什麼路,難道沒長着眼睛嗎?"司馬小霞和羅剎仙女同時擡頭,兩雙明如秋水的妙目同時向他們一瞪,凌塵劍客嘻嘻一笑,道:"我原道擋路的是狗,原來卻是幾隻小兔子。"笑聲裡很明顯的帶出了猥褻的意味。

司馬小霞氣得面目立刻變色,羅剎仙女卻也嘻嘻一笑道:"兔子是什麼意思呀?"她走南到北,闖蕩江湖已有些年了,當然知道兔子的意思,也瞭解他話中的意味。

凌月劍客橫目一望,看見這人雖然笑嘻嘻的一臉兔子相,但雙目中神光滿足,必定有着很深的內功,方自要勸阻凌塵劍客。

哪知凌塵劍客又冷笑道:"你們當兔子的難道還不知道兔子的意思嗎?"他不知道大禍已臨,信口開河,以至天中六劍十年來所換得的聲名,竟斷送在西北邊陲的一個小鎮上。

羅剎仙女"哦"了一聲,笑道:"是這麼樣的嗎?"白非眼見到她的手段,心裡知道那小子一定要倒黴,石慧卻忖道:"這人講話比我還像女孩子。原來她竟未看出人家是女扮男裝。

凌月劍客看到路上已圍着看熱鬧的人,也覺得他六弟的話講得太不雅,他們處處都擺着名家的架子,此刻這麼多人圍着看,何況這些人又都是武林人物,是以他雖然已看出對方不是好相,但卻也不願在這種地方失去了面子。

於是他故意咳嗽了一聲,沉聲道:"路上本是人家行路的地方,你們豈可站在這裡發愣,快快讓路給我們走過去。"他自以爲自家的話已講得十分客氣,哪知人家卻不買帳哩。

司馬小霞氣得臉發紅他說:"旁邊那麼多路,你們不會走嗎?"凌塵劍客卻冷哼道:"大爺們喜歡這麼走法,怎的?"羅剎仙女又"哦"了一聲,笑道:"是這個樣子的嗎?"凌塵劍客在天中六劍中品性尤劣,而且他自幼出家,竟染上了斷袖之癬,兩隻不懷好意的眼睛眯着,在羅剎仙女臉上打轉,笑道:"小孩子,我勸你乖一點,把你的老頭子架走,不然的話,大爺就要對你們不客氣了。"司馬小霞大怒叱道:"你——"話還沒有出口,就被羅剎仙女一把拉住。

羅剎仙女仍然笑嘻嘻他說:"你們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天中六劍吧?"凌塵劍客得意的笑道:"你也知道我是誰?"

"當然知道了。"羅剎仙女目中的殺機,已隱隱從她的笑意後面流露出來,道:"可是你們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呀?"凌塵劍客有點好笑的一點頭,暗忖:"這小崽蛋子也來道什麼字號。"謝鏗遠遠站在旁邊看熱鬧,回顧丁善程道:"你看這人怎樣?"丁善程搖頭道:"我也看不出他的來路。"

郭樹倫道:"這小子嫩皮嫩骨的,我一把怕不把他抓碎。"羅剎仙女仍是微微含笑,道:"那麼——"她手微微擡起一點,接着道:"我就告訴你吧。"語音一落,凌塵劍客已是一聲慘呼,雙手掩着眼睛,痛得蹲在地上,天中六劍本來站得整整齊齊的一字排開,此刻也顧不得什麼名家風度了,一擁而前,圍住了凌塵劍客。

金剛手伍倫夫面色一變,悄悄退後一步,大聲道:"這是斷魂砂。"他見多識廣,白非雖然見羅剎仙女用過,卻不認得此物,他卻一眼就看出來,這就是江湖閱歷的問題了。

"斷魂砂"三字一說出,聽到的人莫不面目變色,火靈官蔡新也是使暗器的大行家,見了這種無形無影的暗器,更是吃驚。

謝鏗又回顧了丁善程一眼,暗忖:"果然他倒了黴吧。"他義薄雲天,如果不是對天中六劍極爲不滿,怎會有這種幸災樂禍的想法,丁善程搖頭道:"這人也未免太狠了些。"這一聲慘呼,將沉入迷惘中的司馬之驚醒了。

按理說,在旁邊發生這麼多事故的時候,他怎會直到現在才驚醒。但人的情感,卻每每如此奇妙,司馬之和愛侶分離了二十多年,一朝得見時,伊人卻絕裙而去,他心中的沉痛,又豈是外人能體會得到的。

突然劍光大作,司馬之眼一瞬,天中六劍除了仍蹲在地上呻吟的凌塵劍客之外,全拔劍而起,十餘年來,天中六劍橫行江湖,從來沒有受過什麼挫折,此刻見凌塵劍客已然傷在那裡,哪還有忍耐之意。

他們心神激盪,恨不得將這羅剎仙女千百萬刀分屍纔好,卻沒有去考慮對方是什麼人,也沒有考慮到人家用的是什麼暗器,竟能無影無形中,傷了在江湖上也自然一流人物的凌塵劍客。

凌天劍客雙目皆赤,厲叱道:"你好毒的手段。"劍如匹練,帶起一道光芒,驚天動地般向羅剎仙女削來。

天中六劍能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當然不是無能之輩,凌天劍客這一劍,風聲颼然,顯見得劍式中滿蘊着真力。

羅剎仙女冷冷一哼,身形動也未動,那劍光堪堰已到了她頭頂之上,凌星、凌雲雙劍如交剪之龜光,倏然剁向羅剎仙女腰的兩側。

這麼快的劍光從三面向羅剎仙女襲至,無論她朝哪個方向去躲,哪裡就有劍在等着她。

旁觀的人也大半都是練家,此刻大家心中都轉過一個念頭:"天中六劍果然名不虛傳。"卻在暗暗替羅剎仙女擔心。

羅剎仙女冷笑一聲,身形竟從交錯而來的劍光空隙之中穿了出去,衆人只覺眼前一花,那被他們擔心着的人已遠遠站在旁邊。

這種情況寫來當然很長,然而在當時衆人眼中,卻是快如電光一閃,除了有數幾人之外,大半連怎麼回事都沒有看清。

凌天、凌雲、凌星三劍落空,心頭亦微驚,但急怒之下,同時一聲厲叱,三道劍光同時暴長,就像一面光牆,向羅剎仙女面前推出。

這一道劍光所及,範圍極大,連站在旁邊的司馬之、司馬小霞以及白非、石慧,都在這劍光波及以內,那就是說假如不躲避或招架的話,那麼他們也要傷在這劍光之下。

司馬之微微一笑,身形未見有任何動作,人已退開五尺,司馬小霞生氣的一跺腳,也退開了,因爲她知道羅剎仙女的脾氣。

白非和石慧卻大怒,身形不退反進,朝那光牆上追了過去,生像是願意將自己的身軀,去試試這天中六劍的劍光究竟是否銳利一樣。

這時衆人又微微發出驚呼,但卻不敢叫得聲音太大,這種武林高手的比試,已令那些江湖上的普通武師們歎爲觀止了。

這樣一來,羅剎仙女反而站在最後面了,司馬小霞暗忖:"姐姐一定要不高興了。"原來羅剎仙女動手的時候,最恨別人插手,是以連司馬之也袖手而觀,當然他還有些不屑動手的意思。

哪知羅剎仙女卻微微含笑,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天中劍客劍光如虹,何等快速,石慧、白非的身形,亦快如閃電,衆人眼睛一瞬間,雙方已經接觸到了,猛聽一聲彈劍之音,輕脆而帶着餘音,有些像是兩劍相擊時所發出的聲音,接着幾聲輕叱,人影一分又合,劍光與人影竟結成一片了。

原來在石慧和白非接觸到劍光的那一剎那,白非手指一彈,竟以指上的功力彈退了那滿含內力、直如驚雷的一劍,兩指微駢,也乘着這劍光微微露出一絲空隙的時候,疾點凌星劍客時間的曲池穴。

"石慧身形一飄,卻從這劍光結成的光牆上飄了過去,身形尚未落地,在空中又一轉折,雙腿巧踢連環,踢向凌天、凌雲的肩呷。

天中劍客大驚,倏然撤劍自保,"唰唰"一連幾劍,在自己的身側又結成一片光網,以求自保,這點就是天中劍客動手老辣的地方,在沒有看清敵人手法之前,自保爲先。

凌月、凌風,本站在受了傷的凌塵兩側;此刻一望場中情形,不禁都凜然有了些寒意,暗忖:"江湖上哪會出來這麼多武林後起,武功竟如此驚人。"他們卻不知道,這些人正是武林中的精萃,今日他們碰到了,只是倒黴而已。

白非、石慧動手數招,竟未能搶入他們的劍光中去,衆人只覺眼花繚亂,哪裡看得出他們的人影,遊俠謝鏗嘆道:"天中六劍這麼一副好身手,卻可惜——"他惋然止住了話,心裡雖然對天中六劍甚爲不滿,卻又不禁起了憐才之心。一郭樹倫看得目瞪口呆,他身軀彪壯,雖是神力,但武功卻不高朋,此番他見這種比鬥,大爲心折,發誓自己也要苦練武功,但練不練得成,這當然又是另外的問題了。

就連一向自負的六合劍丁善程,也不免點頭暗忖:"武當劍法,果然有其獨到之處。"一雙眼睛,更離不開動手之處。

白非連攻數招,但天中劍客的劍法果然嚴密。竟再也沒有什麼空隙,這因爲他何不求攻敵,但求自保的緣故,司馬之微微含笑向司馬小霞低語道:"你以後在江湖中闖蕩,動手時就要學學人家的樣子,不要只學你的姐姐。"羅剎仙女聽見了,在旁邊不服氣的一撇嘴,暗忖:"這是他們打不過人家時才這樣,要是打得過呀,怎麼會這樣打法呢?"驀然,一聲龍吟——

白非的身軀,突然像游龍般的升起,竟不是別人縱身的那麼快速,而幾乎冉冉而起,識貨的人又是一聲驚呼:"天龍七式!"這一下連凌月劍客也不禁變色,他萬萬料想不到在這裡竟會遇見天龍門下的人,向凌風低語道:"我們先得準備出手了。"白非這一施展出武林獨步的天龍七式來,威力果然不同凡響,因爲任何一派的劍術、拳法,頭頂之上總是空隙較多,這是無可避免的,凌天、凌星、凌雲也一起大驚,因這天龍七式厲害的地方在於它不但能在空中轉折身形,甚至可以連接數招都在空中發出,佔着極端優越的地位。

這麼一來,天中劍客的頭頂上不禁直冒冷汗,因爲他們隨時有吃上一記的危險。白非嘯吟不絕,雙腿一拳,凌空下擊,掌如泰山壓頂,凌星劍客大驚,旋劍而舞,白非卻突然雙腿一踢,時間拿捏得那麼準確而美妙,着着實實的踢在凌星拿劍的手上。

凌星的劍如何能把持得住,竟撒手飛去了,六合劍身形一動,將那把劍抄在手上,拿着劍又回到路旁,卻和遊俠謝鏗把玩了起來。

白非一招得手,凌天劍客的劍已如電光般襲到,他竟藉着方纔一踢之力身形上移,恰好避開這一招,偷眼一瞥,凌星已倒在地上。

原來石慧就在凌星劍客長劍撒手、微一疏神的當兒,玉指纖纖,快如疾風般點在他左胸的乳泉穴上,左腿一勾,嬌叱:"躺下。"凌星劍客果然應聲而倒,百忙中,她雙掌反揮,昭君別塞,颼然兩掌,分別襲向凌天、凌雲。

她目送飛鴻,手揮五絃,身形曼妙已極,司馬之連連點頭微笑,彷彿甚爲讚許,六合劍丁善程低語謝鏗道:"這女子的來歷,謝兄可知道嗎?"意思之間,頗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

謝鏗暗笑:"這朵玫瑰花雖好,刺卻多得很呢!"口中卻道:"這女子的來歷說來活長,還是以後慢慢告訴你吧。"凌星身形一倒,倏然又是兩道長虹,經天而至,原來凌月、凌風雙劍齊出,天中六劍連連受創,竟要拼命了。

這一番大戰,幾乎是近十年來武林中僅有的一次,旁觀的人除了大嘆眼福不淺之外,看到天中六劍的狼狽情形,不禁暗暗稱快,天中六劍在武林聲名之狼藉,由此可知。

雲龍白非這一次大顯身手,竟爲他自己創立了更大的名聲,只是他自己,卻絕對不是爲了闖萬兒而動手的。

凌月、凌風兩人,劍光倏然而至,也是朝白非身上招呼,白非真氣一沉,瀟灑的身軀猛然下降,在兩劍手之中穿了下來,雙手一分,野馬分鬃,颼然兩掌,朝左側的凌月、右側的凌風襲去。

他連施妙招,竟將天中劍客四人分成了兩邊,實力自然大爲減弱,但凌月劍客在天中六劍中是第一把好手,劍法竟更有精妙之處,石慧嬌笑道:"白哥哥,再來一下嘛。"這一聲白哥哥,叫得白非心神一蕩,爭強之心,更是大作,這初出江湖的一男一女兩個少年英豪,竟將武林中夙負盛譽的天中六劍打得極慘,以四對二,依然佔不了半點上風。

羅剎仙女見了,不禁手癢得很,方纔人家出了風頭,自己當然也不免動心了。

於是她緩緩走到司馬小霞的身側,朝小霞做了個眼色,小霞朝她爹爹望了一眼,見司馬之也在全神凝注着比鬥。

於是她也瞥了開去,羅剎仙女一把將她拉了過去,悄語道:"喂,你的手癢不癢?"司馬小霞眼睛眨了眨,朝她做了個鬼臉,意思當然是也想上去試一試,羅剎仙女道:"那麼我們上去把他們兩個替下來吧。"身軀隨着語聲之落,倏然而動,司馬小霞也一晃身,跟了過去,嬌喝道:"喂,你們兩個打累了,讓我們上去吧!"但這種內家高手的比鬥,豈同兒戲,又豈是隨便可以換人的,因爲這不同於普通武家的比試功力,而是實實在在的在拼着命。

是以白非和石慧聽到了他們的話,卻仍然在動着手,這其中當然還是他們自己本身也不願下來,羅剎仙女及司馬小霞此刻已站在他們動手的劍圈的邊緣,但人家沒有下來,她們也不好意思加上去動手,因爲人家已在佔着上風,根本不需要自己幫忙。

凌天劍客在天中六劍中最長,性情也最傲,長劍一圈,一道劍芒竟掃向羅剎仙女和司馬小霞兩人,口中喝道:"你們也一起來吧!"劍尖一抖,震起三朵劍花,分襲她兩人。

司馬小霞一撇嘴,身形微偏,"唰"的,也穿入戰圈中去,凌天劍客一劍方落,在那力道已竭、而第二個力道尚未生出的那一剎那,羅剎仙女玉指如剪,"唰"的剪下,竟將凌天劍客的劍尖夾在手裡。

這一下可更把旁觀着的武林羣英震住了,凌天劍客更大吃一驚,手腕猛挫,猛一較勁,"喀嚓"一響,那柄百鍊精鋼打就的長劍,竟一折爲二,旁觀羣豪又譁然發出一聲驚呼。

羅剎仙女女扮男裝,長衫飄飄,看起來是那麼文弱而瀟灑,但是她這一出手,武功之曼妙,竟是深不可測,六合劍丁善程又悚然動容,他自命爲武林後起之秀中的第一好手,但是現在見了人家這幾人的武功,自己心中卻有些發虛了。

到了這地步,天中六劍可說已一敗塗地,場中的勝負,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分辨出來了,雲龍白非又傲然一聲長嘯,身形再次騰空而起,天中劍客又是一驚,哪知白非在空中宛如神龍般的盤旋一次之後,卻翩然落在司馬之的身側,大有勝負既明,自家已不必動手,也不屑於動手之意。

天中劍客羞憤交集,自出江湖以來,這是他們頭一次受到的挫折,而這挫折又是這麼慘。

當着這幾乎已是中原全部武林豪士,這個一向驕狂自負的天中六劍怎麼丟得起。

凌天劍客一揮斷劍,運劍如龍,竟在這柄斷劍上施展出點穴撅的式,疾風一縷,襲向司馬小霞腰際的笑腰穴。

劍氣迷漫,天中劍客以手中四把劍,竟鬥不過這三個少女,凌天劍客形如瘋虎,大喝道:"好朋友,大爺跟你們拼命了!"驀然,一個極尖極細的聲音說道:"這裡怕不是你們拼命的地方哩。"聲音雖然輕細,但每個人卻聽得極爲清楚,生像那人就是在你耳畔說話似的。

司馬之驀然一驚,暗忖:"這人好深的內功。"遊目四顧,四周黑壓壓的都站滿了人,怎麼能看得出這話是誰說出來的。

閱歷較淺、武功較弱的倒還罷了,武林中身份地位較高的人,可全都被這聲音震住了,因爲這種說話的聲音,若非內功已入化境,是絕對無法說出來的,但大家自忖,誰也沒有這份功力。

天中劍客怒極,像是根本沒有聽到的一樣,劍光如柳絮之舞,仍密如驟雨般攻向石慧等三人。

突然,又是一陣冷笑之聲,石慧人最聰明,知道自己若仍不停手,恐怕也要吃虧,嬌喝道:"人家的話你們聽見沒有,怎麼還不住手!"明雖是對天中六劍說話,其實卻是說給那人聽的。

天中六劍哪曾受過這樣的氣,凌天劍客罵道:"住個屁手!"鳳凰點首,鳳翅如雲,又是極爲凌厲的兩招。

他這一罵,再加上這兩招,人叢中又是一陣長笑,笑聲中一條人影經天而落,身法之快,除了司馬之之外,這麼多人竟沒有一人看清他是從何而來的,雖然這也是因爲大家的目光都已被那一場比鬥吸引住的緣故,但那人身形之快,雖不能說舉世無雙,至少在目前武林中,已罕有其匹了。

那人影落地之後,是一連串驚呼,然後方纔漫天而舞的劍光,全倏然而住,大家定睛一看,一人長衫朱履,站在當中,手中一把東西閃閃發光,卻原來是天中劍客的四把長劍——當然,這其中有一柄是斷了的。

天中劍客吃驚的望着這人,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兵刃是怎麼出手的,羅剎仙女以及司馬小霞、石慧,也都愕然望着此人。

滿擠着人的一條街上,此時竟沒有一絲聲音,全都帶着一臉驚異錯愕的神色,望着這彷彿從天而降的瀟灑奇人。

就連司馬之也不禁色變,仔細一打量那人,見他朱履長衫,面白如玉,眼中光彩如星,竟也是個弱冠少年。

他不禁更是驚異,方纔他看了白非的身手,已覺少年英俊中有此人物,是非常難得的了,此時一見面前之少年文士的身手,竟然更遠勝白非,他不禁暗歎:"你們憑着一點兒本事,就敢隨便當街撒野嗎?"天中六劍何等驕狂的人物,但此刻被人家那種驚人的身手所懾,半句狂語也說不出來。

那少年文士手一抖,拿在他手中的四把長劍,竟一起中折爲二,生像是有人用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削斷的。

這一手武功,真是驚世駭俗,司馬之怎麼想也想不透,以此人的年紀,是絕不可能練成這樣的武功的呀?又有誰心裡不在想着和司馬之同樣的問題呢?

那少年文士冷笑道:"武林之中,從此沒有天中六劍這塊字號,你們快滾吧,我也不必告訴你們我的姓名,因爲你們再練一輩子武,也別想來找我報仇。"語氣雖然狂傲,但卻沒有一人不是口服心服,因爲人家的確是如此呀。

到了這種地步,天中六劍還有什麼話說,走過去攙着已經受傷的凌塵,擡起凌星,悄然自人叢中走了出去,和來的時候那種驕狂不可一世的樣子,簡直成了兩個極端。

那少年文士燦然一笑,臉上的那種冷冰冰的寒意,被他這一笑,卻笑得無影無蹤了。司馬之暗忖:"這人不但武功深不可測,做人也極爲厲害,若不走上正途,倒真是武林中的大害哩。"他老於世故,彷彿在這少年身上,看到千蛇劍客的影子。

那少年文士朝四周微一抱拳,朗聲道:"家師這次請諸位來卻未能盡到地主之誼,心裡也慚愧得很,因此特命小可來向諸位致歉,"他說到這裡,微一停頓,人羣中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原來他就是千蛇劍客的徒弟。"司馬之卻一驚:"徒弟如此,師父可知,那幹蛇劍客這數十年來,竟練成了如此武功。"那少年文士用眼睛朝人叢打量一下,每個人都覺得他目光如電,彷彿是專門在看着自己一人似的,不禁垂下頭,避開他那其銳如刀的目光。

"十天之後,家師在十里外的靈蛇堡恭候各位大駕。"他又展顏一笑,道:"那時候家師當略備水酒,親自向各位謝罪。"人叢又是一陣騷動,有人似是在說着不敢當之類的話。

那少年文士一轉頭,目光搜索似的移動着,然後停留在司馬之臉上。

於是他施然走了過來,朝司馬之當頭一揖,頗爲恭謹的說道:"老前輩想必就是家師提到的司馬大俠吧——"他詢問的停住了話。

司馬之微微含笑點頭,這許多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他身上,他們雖然沒有聽到那少年文士的話,但從那種恭謹的態度上,已可測知這老者必非常人,否則這千蛇劍客的高足怎會對他如此恭謹呢!

"晚輩嶽入雲,此次奉家師之命前來,就是特別爲了向老前輩問好的。"他極爲從容的說着:"家師此次不能親自來迎接老前輩,心中老是過意不去,也時常對晚輩說及——""司馬之一聲長笑,打斷了他的話,朗聲道:"回去對令師說,他能記得我這二十年前的故人,我已經很高興了。"嶽入雲連連稱是,司馬之點首微笑道:"嶽世兄少年英發,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但望你好自爲之了。"雖只寥寥數語,但語重心長,其中的涵意,別人縱不懂,但嶽入雲卻能體會得到的。

嶽入雲二十餘歲,若非天資絕頂,就算得遇明師,也絕不可能練成這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他眼角都不向別人瞟一下,端然道:"老前輩的教訓,晚輩一定牢記在心。"司馬之又連連頷首微笑,年華已去的老人,見到這種年輕好手,焉有不喜歡的道理。

嶽入雲長揖到地,說道:"老前輩如果沒有什麼別的吩咐,晚輩就告辭了。"他轉過身,走到白非身前,抱拳道:"這位兄臺好俊的身手,日後一定要多親近親近。""小弟白非。"雲龍白非趕緊也抱拳道:"兄臺若誇獎小弟的身手,那小弟真是要汗顏無地了。"他們惺惺相惜,並肩一立,宛如一對臨風之玉樹,瀟灑英俊,不可方物。

嶽人云微微一笑,朝羅剎仙女及司馬小霞掃了一眼,似乎亦會意,又似乎是早已知道她們本是女子,因此不屑於和她說話的樣子。

羅剎仙女鼻孔裡暗哼了一聲,暗忖:"你有什麼了不起!"其實在她心底的深處,還是認爲人家是真的有些了不起的。

雲龍白非目送着那少年穿出人叢,翩然而去,心中悵然若失。

那並不是他在悲傷着嶽入雲的離去,而是在悲傷着自己,將自傲的一身武功和人家一比,可就差得很遠了。

但是石慧悄然走了過來,站在他旁邊,他心中驀然又充實了起來,人們在自己失意的時候,有這種情感上的滋潤,是最美妙的事了。

武林羣豪們也逐漸散去,只是他們此時對司馬之等人的看法,已大爲改觀,有的已經知道司馬之的身份,紛紛低語傳告,謝鏗聽到了,驀然一驚:"原來白羽雙劍也到了。"遊俠謝鏗在江湖中極得人望,不少認得他的人,也紛紛走過來和他握手寒暄,雲龍白非見了,暗付:"這謝鏗武功不高,卻有着如許高的聲譽,看來武林中的地位,也並不是光憑武功就可以得到的。"他一念至此,後來做人的方法果然大爲改進。

這時天色更晚,經過這一番刺激,大家的肚子好像更餓了,於是飯鋪中的生意更好,遊俠謝鏗嘴裡在說着話,心中對天中六劍,竟微微有些抱歉之意,因爲他和他們同道而來,但人家出了事,自己不但袖手旁觀,還暗中有看熱鬧之意,他暗忖:"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有這種心情,也是最後一次了。"司馬之心中,此刻也是感慨萬千,嶽入雲的身手,令他吃驚,他吃驚的只是不知道千蛇劍客此時的武功,現在已到了何種地步了。

他心中最大的困擾,當然是馮碧,他不斷的在思索道:"她這些年來到底在做些什麼?到哪裡去了?爲什麼這麼多年來,她容顏未改?爲什麼她會頭髮蓬亂,衣衫如絮?以前她是個很講修飾的人呀?"這些問題,有如千頭萬緒,他怎麼理也理不開,司馬小霞走過來,悄然問道:"爹爹,你老人家在想着什麼呀?"司馬之頭一擡,看見石慧正和白非在說着話,他心中一動:"這少女不是和她一路來的嗎?也許知道她的事情呢。"於是他緩緩走了過去,雖然他心中焦急得很。

第一章 恩怨分明(2)第六章 峰迴路轉(2)第七章 急轉直下(2)第三章 千蛇之會(2)第四章 八方風雨(2)第五章 雲龍入雲(1)第六章 峰迴路轉(2)第二章 風雲際會(1)第三章 千蛇之會(1)第七章 急轉直下(2)第八章 望穿秋水(1)第八章 望穿秋水(1)第七章 急轉直下(2)第八章 望穿秋水(1)第五章 雲龍入雲(1)第七章 急轉直下(2)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一章 恩怨分明(2)第四章 八方風雨(1)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五章 雲龍入雲(2)第八章 望穿秋水(1)第三章 千蛇之會(1)第四章 八方風雨(1)第五章 雲龍入雲(2)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四章 八方風雨(2)第六章 峰迴路轉(1)第六章 峰迴路轉(1)第八章 望穿秋水(1)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四章 八方風雨(2)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六章 峰迴路轉(1)第七章 急轉直下(2)第一章 恩怨分明(2)第五章 雲龍入雲(2)第三章 千蛇之會(2)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二章 風雲際會(2)第三章 千蛇之會(2)第一章 恩怨分明(1)第二章 風雲際會(2)第三章 千蛇之會(2)第四章 八方風雨(2)第四章 八方風雨(2)第三章 千蛇之會(2)第三章 千蛇之會(2)第二章 風雲際會(2)第五章 雲龍入雲(1)第五章 雲龍入雲(1)第一章 恩怨分明(1)第三章 千蛇之會(2)第六章 峰迴路轉(1)第一章 恩怨分明(2)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一章 恩怨分明(1)第六章 峰迴路轉(1)第三章 千蛇之會(1)第二章 風雲際會(1)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二章 風雲際會(2)第三章 千蛇之會(2)第三章 千蛇之會(2)第二章 風雲際會(1)第六章 峰迴路轉(1)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一章 恩怨分明(1)第一章 恩怨分明(2)第一章 恩怨分明(1)第三章 千蛇之會(2)第二章 風雲際會(1)第二章 風雲際會(2)第一章 恩怨分明(1)第四章 八方風雨(2)第六章 峰迴路轉(1)第二章 風雲際會(1)第五章 雲龍入雲(2)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六章 峰迴路轉(2)第八章 望穿秋水(1)第四章 八方風雨(2)第二章 風雲際會(1)第五章 雲龍入雲(2)第三章 千蛇之會(1)第五章 雲龍入雲(1)第七章 急轉直下(2)第二章 風雲際會(1)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六章 峰迴路轉(1)第七章 急轉直下(1)第六章 峰迴路轉(2)第二章 風雲際會(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