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李浩終於做聲,喊出多時沒喊過的某個稱呼,之所以這樣叫,皆因要提醒他的主子,希望主子能明白自個的身份,能想起肩上揹負的是何等重要和偉大的責任!
“皇上難道忘了這三年來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怎能在這個時候說放棄!”李浩情緒持續激昂和高漲着。
可惜,古煊絲毫不爲所動,徑直往下悲訴和辯駁,樣子仍極盡痛苦和挫敗,“浩,你不是我,你根本不瞭解我的痛,我能接受她恨我,罵我,打我甚至要我的命,但絕不能接受她心中有別的男人。這三年來,她去了什麼地方,經歷過什麼,我一無所知,只知她的思想和行爲都起了很大的變化。其實,除了銀面,她心中還有另外一個男人,我曾無意間看到她和一個男人親密相擁的畫像,她笑的很燦爛,很快樂,很迷人,曾經,那樣的笑只屬於我,可現在,不再是,再也不是了!”
“皇上……”
“三年前,我以爲她已經不在人世,故我什麼都可以不理,一心一意爲報仇復國努力,如今,她還活着,活在我的身邊,卻與其他男人有染,故你叫我如何淡定?如何在有心思於其他事?”再次憶起她和銀面之間的親密關係,古煊簡直心肝俱裂,抓狂崩潰,他稍微停頓,皺着眉,深深吸着氣,“假如在天下和她之間必須選一個,那麼,我選她,我寧願辜負天下百姓,辜負列祖列宗,寧願江山拱手於人,也不能把她讓給其他男人,不能放棄她!”
寧負天下不負卿,寧願放棄任何人和任何事物,也要與她長相廝守。
興許,這是陷入愛情中的人的正常想法,但李浩無法接受和讚許,眼前的男人—自己的主子,也這樣想!
因爲,自己的主子並非普通人,而是一國之君,曾經那麼輕狂那麼倨傲那麼強勢那麼尊貴,女人對他來說,只是泄慾的工具或穩固均衡朝堂勢力的政治品。
所以,誰說女子不如男,誰說女子生來低微卑賤?
有種女人,儘管出身平凡,智慧平平,可天生註定能夠翻雲覆雨,能夠改變歷史!
冷君柔,自己那親愛的皇后娘娘,正屬這樣一種女人,因爲她的出現,主子甘願變成癡情種,最終,擺脫不了凡夫俗子的命運,而東嶽國這幾年翻天覆地的政變,也正是與她有關。
主子的癡情和專一,自己深感同情、欽佩和欣賞。主子被愛情和嫉妒衝昏了腦子,可自己沒有,自己還是得保持着充分的明智和理性,在主子迷惘彷徨的時候,給主子勸服、開解和指導。
想到此,李浩做了一個深呼吸,壓住一切動容和感慨的心情,恢復嚴肅和鄭重,義正言辭地分析出來,“屬下不是當事人,的確無法深入體會主子的苦和痛,可主子的想法,屬下明白、理解,也爲主子感到難過和心疼。但,屬下依然無法贊同主子的想法和決定,先別說主子這個時候放棄等於前功盡毀,就說夫人,夫人即便得知主子的真實身份,即便能原諒主子,卻斷然不可能立即隨皇上隱居山林,畢竟,夫人有她自己的大仇待報,夫人對仇人有多痛恨,主子最清楚不過,主子能保證夫人願意放棄不爲那一個個冤魂討回公道?還有小皇子,迄今生死未卜,夫人更不可能捨棄,故還是請皇上三思。”
李浩的分析果然一針見血,透徹理性,古煊再也做不到無動於衷,只見他劍眉皺得更緊,眸色更加深墨如海。
李浩沉吟片刻,再道,“主子,您別這樣,或許夫人的思想是變了,但我認爲,她和銀面應該不是那麼一回事,當年的情毒,經手人是您,故只有您才能破解,那個銀面,根本不可能,那次他們一起從宮外回來,說不定是湊巧,又或者是夏宇傑凌晨派銀面去接夫人會來。至於夫人情毒不再發作,可能是別有原因,這三年來,說不定夫人碰上奇遇。”
湊巧?奇遇?是嗎?真有這麼神奇?或者,這只是李浩爲了安慰自己,爲了說服自己?
“我想夫人和銀面關係那麼的……友好,可能是需要銀面幫她,再者,夫人是個感性的人,一直以來孤苦伶仃,自然渴望有人關心,至於主子提到的夫人和第三個男人親密畫像,估計也是這樣的情況。”李浩自個猜測着,繼續娓娓而談,“夫人昨晚徹夜不歸,其實都與主子有關,白天告假在家,是爲了保護‘鷹’的身份不被發現,傍晚主子醒後,她迫不及待地進宮,應該是爲公事,畢竟她回來後就說了夏明傑已答應採納她的辦法。下半夜又出去,是因爲主子對她發脾氣,夫人性子那麼剛烈,即便面對的是主子的真實身份,也會這麼做,更何況當時主子在她看來,只是一個……卑鄙無恥、使計奪了她的清白且又莫名其妙的痞子呢。”
隨着李浩的訴說,古煊眼神在不斷變換,維持着緘默不語,靜靜聆聽。
“主子太愛夫人,太在乎夫人,導致胡思亂想,悲觀產生,事實上,夫人還是以前那個冰清玉潔的夫人,無論身和心,都僅屬於主子。假如主子因爲一時想不通而亂了陣腳,壞了計劃,讓原本幸福的腳步反而變遠,爲光明的前途引來重重障礙,那豈不是弄巧成拙?另外,夫人要是得知主子這樣不信任她,說不定會恨上加恨,一旦徹底死心,那對主子來說。纔是真正的痛苦和折磨,主子屆時可是後悔莫及呀。”李浩說的愈加純熟和順暢,就快成爲一個情愛專家了。
而古煊,也漸漸爲之動容,不管李浩說的是否屬實,又或只爲遊說的目的,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感化了,隨着李浩的一步步解析,他狂亂彷徨的心已慢慢趨向平靜。
李浩跟隨古煊多年,特別是最近幾年彼此出生入死,因而對古煊更加了解入微,覺察到古煊總算鎮定下來,內心也無限欣慰,同時,感慨萬千。
然後,他一鼓作氣,趁勢進入正事,“趙玉的身份,越來越可疑和詭異,主子行事更得小心謹慎,此事更是萬萬不可泄露身份。屬下認爲,主子首要做的是跟夫人言和,好儘快商量對策,把夏銘澤一家扳倒,事到如今,計劃要越快越好,不能再拖了。”
古煊不語,但已經下意識地頜首,據自己觀察,他也發現柔兒這幾天似乎更急切着要對付夏銘澤一家。只可惜,自己暫時不能查到她因何幫助夏明傑,不能查到夏明傑真正掌權後,她要進行的下一步計劃到底是怎樣。
彷彿猜到古煊在想什麼,李浩又馬上道,“對了主子,不如我去找夫人吧,這樣可以打探出夫人這幾年的情況,還能得知她的報仇計劃,再甚至,瞭解她和銀面的具體關係!”
古煊怔然,李浩這個辦法確實不錯,只不過……那個趙玉……憑那個女人的細心,說不定會發現李浩的存在。
“主子……主子您怎麼了?聽到我剛纔的話嗎?”見古煊眉頭再次皺緊,李浩略微提高嗓音。
古煊定睛,若有所思的回望他,稍後,才道,“李浩,你覺得這個趙玉……會不會是綺羅?”
“綺羅?”李浩兩眼睜大,首先提出另一件事,令人振奮的事,“那小虎豈不是小皇子?當時聽說是綺羅帶走了小皇子,然後被官兵追殺的過程中葬身火海,其實,她並沒有死,這些年來隱姓埋名,喬裝成另一個人苟且偷生?那麼,她接近夫人,是早有預謀?”
“嗯,我曾經懷疑她是一早就易容成紫晴相似的樣子,爲了將來再遇柔兒時做準備,但我跟你說過,已仔細觀察判別過她的臉,根本不似易容。而且,小虎也可能不是堯兒,因爲柔兒之前就已經驗證過。”古煊再現煩惱和沮喪,方纔剎那間閃現的想法,又被否決了。
“那會不會……趙玉就是綺羅,小虎並非真的小皇子,而是另一個孩童?”李浩就着問題生起猜測。
“小虎不是堯兒?那堯兒呢?當年是她帶走堯兒的,除非堯兒已經……”古煊無法再說下去,高大的身軀,倏然答了一個踉蹌。
李浩眼神既露關切,視線牢牢鎖定古煊,看着古煊重新站穩腳步,堅定地道,“不,小皇子吉人天相,應該還在人世,就像夫人,我們當初也認爲夫人已經香消玉殞,實際上,我們時隔三年,還是能夠重遇她。所以,主子不用傷心,不用難過,小皇子有黃蔭庇佑,一定沒事。”
是啊,希望堯兒真的沒事,不然,到時候最痛最崩潰的那個人,會是柔兒!古煊深眸愈加黯然和沉痛。
“主子,至於這個趙玉,我們可以繼續留意,但別放太多心思,我們還是正事要緊,您趕緊想個辦法去怎樣跟夫人認錯,和好之後,儘快商量對策。”李浩又做建議。
古煊頜首,內心已在開始思忖,一會兒後,從中出來,先和李浩談及其他事,完畢後,已將近三更。
臨別之際,李浩不忘再次勸慰古煊,且催促可以的話,不如等下就去找冷柔君。
古煊回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待他離開後,自己也跟着在屋子四處偷偷審查,來到趙玉的臥室門口時,格外嚴謹地聆聽裡面,沒覺察到異樣,才轉到冷柔君的臥室門口,同樣是先呆立片刻,繼而,用特殊辦法撬開房門,閃身而進。
首先是一陣清冽淡雅的香氣撲鼻而來,雅緻寧謐的房間,籠罩在一片淡而柔和的燭火當中,他躡手躡腳,朝着牀榻緩緩靠近,只見粉紫色的幔帳內,他最珍愛的寶貝,雙目微閉,呼吸平穩,安然熟睡着。
她一如既往地皺着眉頭,讓他一如既往地感到心疼憐惜與無奈嘆氣。
先是靜立凝望片刻,他輕輕地拉開蚊帳,側身坐下,由於動作刻意謹慎,故她尚未能覺察,直至他伸手去輕撫她的臉龐,終把她驚醒。
長長的睫毛緩緩睜開後,映入他眼簾的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晶亮的瞳孔異常清澈,足以讓他清醒見到他自己,見到那銀白色的面具在閃着耀眼的光芒,讓他情不自禁,薄脣揚起,對她展現一抹最迷人的笑,深邃的鷹眸,佈滿愛意。
冷君柔渾沌的腦子則漸轉精明,眼裡跟着涌上一絲氣惱。
剛纔,她正在做夢,夢到自己被一匹大野狼追趕,於是拼命逃跑,跑得氣喘吁吁,跑得幾乎精疲力盡,結果卻還是逃不過,野狼目露綠光,貪婪地盯着自己,然後伸出爪子,朝自己臉上抓來,自己使勁掙扎抵抗,不久驚醒過來,並沒有見到野狼,而是個莫名其妙的該死的色狼,半夜潛入自己的閨房,趁着自己熟睡,吃自己的豆腐。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古煊意猶未盡地把手從她臉上抽離,開門見山地說,低沉渾厚的嗓音,仍然具有磁性。
冷君柔俏臉則怔愣了下,很明顯,對他說吃口的這句話,感動相當意外。
中午,夏紀芙走後,他繼續在自己面前故意對趙玉言語上親密曖昧,趙玉不敢得罪他,故只能沉默以對,每次回答,都是透着不知所措的“呃,”。
自己看着,於是對她更覺憐憫和同情,同時,也更厭惡眼前這個幼稚無聊到極點的惡魔。
所以,午餐和晚飯,自己都沒說過半句話,只是偶爾用足以殺人的目光給他冷瞪。
想不到,他今晚半夜又潛來,還一開口就認錯,果然是無聊透頂的混蛋,臭蛋,大爛人。
痛恨在心頭膨脹着,冷君柔用冷哼迴應他的道歉,“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說你是不是進錯門了,你此刻應該去找溫柔似水的趙玉給你生兒子,而非跑到我這個冷若冰塊,呆如木頭的女人的牀上!”
古煊瞬時語塞,窘迫不已,自己白天賭氣而說的那番話,她果然全部聽見了。
“出去!”冷君柔直接下逐客令。
古煊當然不從,繼續誠懇地道,“對不起,我不該胡亂對你發脾氣,不該懷疑你,不該污衊辱罵你,更不該對你施暴,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別再跟我坳氣,好嗎?”
這次,輪到冷君柔啞然,美目睜的大大的,難以置信看着他。
“我太愛你,太在乎你,而你又不愛我,甚至討厭我,導致我胡思亂想。你是我的人,卻被我看見你和銀面相依在一起,還是在夜晚,我妒忌的發狂,整個人幾乎崩潰,我亂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狠狠佔有你,因爲只有那樣,我才能體會你是我的,僅屬於我,才能撫平我內心的驚慌和忐忑。可是不管我怎樣對你,都因愛你的緣故,不管你對我多冷淡,如何傷我的心,我都無法停止愛你、疼你。”訴說的語氣,隨着話的內容起伏激盪,這樣的感覺,不僅是他身爲“鷹”的,也是身爲“古煊”的。
冷君柔則更加震顫憾然,此情此景,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古煊,是不是每個男人妒忌的時候都用這樣的發泄方式?而事後都這般懺悔?
那雙愛悔交加的眼眸,也是多麼的想象……
但,他不是古煊,儘管他這些做法和古煊很相似,甚至比古煊還低聲下氣,他們終究不是同一個人,不是同一個人……
冷君柔收起動容,依然是沒好氣的口吻,且帶着點點輕蔑,“明知我討厭你,那你還愛我?別跟我說你是傻子!還有,我不是你的人!”
古煊微愣,隨即符和,“好,是我笨,是我自討苦吃,是我笨,你別跟我計較,給我一次機會,嗯?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重犯了。其實,我這次發燒,算是受到了懲罰,故你別再生我的氣了好嗎?對了,那個趙玉,我……我對她一點意思也沒有,今天之所以那樣說,是爲了刺激你,想引起你的……妒忌。”
說到最後,低沉的嗓音更幾乎低不可聞,李浩說得對,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想出這樣的餿主意。
冷君柔則回他一記白眼,果然給自己猜對了,這個幼稚透頂的男人!
古煊猜到她在顧慮什麼,於是解釋,“怎麼了,在堤防我嗎,那完全沒必要,我都跟你坦白過了,又怎麼會出爾反爾,你不也已經思量琢磨清楚才決定聽取我的建議,與我合作的嗎?”
話雖如此,冷君柔還是有所保留,反問道,“你當初說由你來安排,那你應該有計劃。”
計劃……不錯,當時是這樣作想,熟料這幾天自己一直陷在苦惱中,思緒都爲吃醋服務去了,加上一場突如其來的發燒,更是毫無頭緒。
“這樣吧,你給我一些時間,我再仔細思忖一下。對了,你和那個銀面,到底是何關係?”可憐的男人,還是忍不住,順勢問了出來。
見到她的臉色有點變了,他又馬上解釋,“我……我絕無那種意思,我只是想問,這次的行動他會不會參與其中你也知道,這對我來說是何等重要,不成功便成仁。”
冷君柔沉吟,便也輕聲應答,“這次的行動,他會參與,他是皇上的暗衛,當然會參與。”
是這樣嗎?僅是這樣的理由嗎?古煊還有懷疑,不過,忍住不再追問。
冷君柔也靜默少頃,做聲,“我要休息了,你出去。”
古煊定睛凝視她,貪婪眷戀,卻還是乖乖聽從了,只是,臨走前,大膽地在她額前飛快落下一吻,留下一句意義深重的話,“我愛你。”
冷君柔扶着額頭,摩娑着被他吻過的地方,盯着被打開又關上的房門,一臉呆然,腦海裡,盡是他今晚道歉懺悔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