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踏足大晉的土地上,楚彧和筱雨都是百感交集。
他們離開的時候太過從匆匆,都未能和家人朋友們一一說明作別。一別近十載,也不知道昔日的故人故景,都有什麼樣的變化。
楚彧輕輕抓住了筱雨的手,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聖大將,聖夫人。”泉靖珏上前對楚彧和筱雨道:“既已下了船,我們還是到此地驛館,再派人去通知了當地管事的,讓大晉朝廷裡的人一路安排我們的衣食住行爲好。聖大將和聖夫人意下如何?”
楚彧頷首道:“到了大晉的地方,還是要遵守大晉的規矩。泉大人去吩咐着辦吧,這些事不需要問過我。”
泉靖珏愣了一下,筱雨笑道:“泉大人是整個使臣團的指揮人,使臣團上下自然都要由泉大人安排吩咐。我們不過是附着在泉大人這個使臣團中的人,泉大人不用太在意我們,事事還要問過我們之後再做決定。”
“聖皇看重的人,能力自然是不俗。泉大人可不要讓聖皇失望爲好。”
楚彧這話讓泉靖珏頓時挺直了背,恭敬地鞠了一躬,道:“臣謝過聖大將、聖夫人,臣定然不會讓聖皇失望。”
泉靖珏下去了,筱雨望見他招了人三言兩語吩咐,神態自若,頗有氣度。
“康康選的人的確不錯。”筱雨輕聲笑道:“不過這泉大人似乎膽子有些小。”
楚彧笑了笑,搖頭道:“他不是膽小,而是謹慎。使臣來大晉,必然不能是隨時隨地會說錯話的人,泉大人謹慎,說話做事之前定然會思慮再三。”
頓了頓,楚彧道:“康康在出發前其實可以直接告訴他,讓他不要顧忌你我身份,只需做他該做之事便可。但看他的樣子,康康想來是沒有多這一項吩咐。”
“爲什麼?”筱雨笑問道:“康康忘了?”
“與其說是忘了,不如說是刻意的吧。”楚彧微微笑道:“康康做事向來周全,你我出行之事又不是小事,他豈能忘記?不吩咐泉大人……想必是在考察泉大人吧。”
“……又或許,也是在考驗我們。”筱雨定定地看着楚彧:“考察我們,是否對權勢有執念。”
楚彧哈哈一笑。
“是考驗泉大人。”楚彧篤定道:“對我們,康康不會那麼忌憚。”
“是嗎……”筱雨有些失神。
“你別多想。”楚彧輕拍了拍她的肩,道:“我們是康康的父親母親,他需要忌憚我們什麼?十年相處,他若還不知道我們是什麼樣的人,也不配爲我們的孩兒。”
楚彧輕聲道:“西嶺一直在接受他國派來的使臣,而這次,卻是西嶺的使臣踏出西嶺國土前往他國。康康無疑會格外重視。泉大人身居這個位置,也是不易。他若達不到康康的要求,恐怕康康還留有後手。”
“留有後手?”筱雨眨了眨眼。
“使臣總使是可以換的,不是嗎?”
楚彧微微一笑:“康康連聯姻的人選能臨時更換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更換一個使臣總使又有何難?”
筱雨一嘆:“那可是爲難泉大人了。”
“居其位,自然要冒居其位的風險。”楚彧莞爾:“泉大人想必也是心知肚明。”
筱雨心中一動:“你剛纔同他說的話……莫非就是在提點他?”
“他聽得懂,便是在提點他;他聽不懂,我也不過是白說那麼一句罷了。”
楚彧輕笑一聲,牽過筱雨的手道:“走吧,大家都開始往驛館而去了。”
筱雨點了點頭,回頭望了望碼頭上來來往往扎着短衫的人,四面八方的都是笑談、吆喝聲,碼頭的繁榮可窺一角。
筱雨笑道:“真熱鬧。”
“怎麼,想去逛逛?”楚彧駐足,笑問道。
筱雨想了想,搖頭道:“還是算了吧,別給泉大人添麻煩了。我們之前在西嶺的時候同他說好了,在西嶺可以任我們四處跑四處看,到了大晉,可不好再脫離開他的視線。”
楚彧笑道:“想要逛逛也是可以的,使臣團想必要明日纔會再動身。要是不去玩,可就沒有其他時間了。告訴泉大人一聲,他自會安排人跟着我們。”
“要是泉大人沒意見,我自然也沒意見。”
筱雨俏皮一笑,楚彧頷首道:“走吧,先去驛館打一趟再說。”
泉靖珏要忙着和當地的大晉官吏交涉,沒有過多的時間關注楚彧和筱雨。聽他們說想要在當地逛逛,泉靖珏也沒阻撓,不過確如楚彧所說,他安排了一隊人來保護他們。
筱雨也不在意,她不是要做壞事,不過想看看大晉的繁華,也想比較比較,看看西嶺和大晉之間的差距。
行走在大晉的街頭,筱雨左瞧瞧右看看,一直面帶着微笑。
她輕聲對楚彧道:“看來大晉這些年也不是停滯不前。”
“自然,大晉遠比西嶺要成熟得多,應對變故的能力也強。”楚彧輕聲道:“目前看來,還是大晉要勝於西嶺。”
“但大晉已經錯過了攻打西嶺的時機。”筱雨小聲道:“經歷了戰爭之後,大晉的百姓恐怕不想再興戰了。沒有由頭的戰爭,如何打?”
要說攻打西嶺的由頭,便也只有當年福壽膏的事了。那時候可是引得整個大晉百姓都對西嶺恨之入骨。
可是近十年過去,西嶺一直在“贖罪”。按照楚彧和筱雨的吩咐,每一年都有往大晉無償送出的一些糧食補給。
大晉既然接了這些糧食補給,那便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再也不可能理直氣壯地提起西嶺對大晉所作的錯事。
再說漸漸的這些年大晉和西嶺民間百姓之間往來頻繁,聯姻通婚者甚多。要是再算上這些,這無由頭的仗可是無論如何都打不起來的。
當然,除非又有一個由頭。
買了些大晉的小東西,筱雨覺得有些累了,正好走到了一間包子鋪,便與楚彧一起坐了下來,叫了兩碗茶水,一籠屜包子。
跟着的人當然也順理成章地進了包子鋪坐下,同樣叫了些茶水包子。
老闆健談,見他們兩人氣質不俗,一來還招徠了好些個客人,面上當然笑得高興。忙活完招呼客人,便走到楚彧和筱雨身邊笑問道:“瞧着兩位客人不是本地人吧?”
筱雨笑道:“嗯,我們出門遊玩的,正打算在這兒上船去西嶺呢。”
“去西嶺啊?那可真是不錯。”老闆笑道:“我侄兒去船上的船工,常常來往西嶺和大晉之間呢。”
“哦?”筱雨便故作好奇道:“那老闆可去過西嶺?”
“我沒去過,那渡江的船費可不便宜,我沒事兒去西嶺做什麼?”老闆笑着擺擺手,道:“不過等我老了歇工了,有機會還是想去西嶺看看的。”
“老闆的侄兒既然去過西嶺,肯定會和老闆說些西嶺的事兒吧?”筱雨笑問道:“老闆若是知道些什麼,可否說與我們夫妻聽聽?”
老闆便笑道:“我侄兒說,西嶺的城鎮和我們大晉的城鎮也是沒什麼區別的。二位知道的吧?西嶺聖皇的父母,也是咱們大晉土生土長的人。想必西嶺打開國門之後,一切都是照着咱們大晉來安排的。不過我侄兒也說了,西嶺的人比較實在,行商的話,現在西嶺人還不太奸詐。咱們大晉的商人在這點兒上比較佔便宜。”
筱雨和楚彧對視了一眼,微微一笑。
大晉人自以爲自己佔了便宜,其實也不然。西嶺沒吃虧,不過是賺得少些而已。撈着了好處,大晉人自然會源源不斷地前來西嶺行商。到時候西嶺的人口會漸漸增多,國力也會慢慢增強。
互惠互利的事兒,倒也不能只看一面。
“西嶺聖皇爹孃的事兒,我倒是聽說過。”筱雨故作苦惱地鎖了鎖眉,問道:“大晉的百姓會不會對他們挺嘀咕的?生了個兒子來跟大晉對抗着。聽說這兩位的父母雙親也都還在大晉呢。”
老闆擺手,道:“嘀咕什麼?咱們感謝他們還來不及呢!”
老闆笑眯眯地道:“咱們聖上和朝堂上的大人們怎麼想,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可管不着。就拿我來說吧,自從西嶺有了新皇帝,開了國門和大晉往來以後,我叔、我弟都找到了新的活做,賺的銀子也比從前多了。西嶺那邊送過來的綿薯,可是救了很多瀕臨餓死的人。聽說西嶺還要送公主來大晉,那不意味着要和我們大晉一直交好下去?西嶺皇帝厲害又如何?還不是他爹孃教得好!他爹孃可是大晉人,說到底也是我們大晉人厲害。只要不打仗,我們就佩服他倆!”
筱雨捏着茶杯輕輕笑了笑。
“哦,說到那二位的爹孃……聽說那位讓位出來的楚國公病重了。”
老闆嘆息地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西嶺那邊兒得到消息了沒有,要不要回來看看老爺子最後一面……”
“咣噹”一聲,茶杯從楚彧手中落了下來,在長凳上砸了一下,摔碎在了地上。
“哎呦……”老闆驚呼一聲,頓時苦了臉:“客官,你……”
“對不住老闆,茶杯錢我們會賠付。”
筱雨伸手按住楚彧的手,對老闆一笑,給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
隨行的侍衛給了一錠銀子,筱雨扶着楚彧離開了包子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