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初對她而言,到底算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呢?
成爲大晉朝的秦筱雨之前,在那個鋼筋水泥森林裡生活的秦筱雨是個專注於工作的女子,除了年少時曾經對某個或者是某幾個外表出衆,氣質出衆的男人有過怦然心動的好感外,並沒有同哪個異性深入接觸過。愛情之於她而言,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情感。
她的心很冷,不會輕易被誰的熱情所溫暖。
當她成爲大晉朝的秦筱雨後,生命中沒有了隨時會面臨的殺戮和死亡,她的生活寧靜了,雖然過得艱苦,但她也挺過來了。
在這個幾乎所有人都認爲男女結合的婚姻是人所必須經歷的過程的社會,作爲一個即將及笄的十四歲姑娘,她的婚事自然會被人提上臺面來說。
然而她並沒有成親的打算,她現在還無法想象同一個男人經歷結婚生子的生活。
可如果一定要她選擇,她必然要選擇最起碼她不會反感,彼此有一定了解的男人。
而在她的感情還處於一片朦朧的時候,突兀地闖進了一個人。
餘初。
他有些霸道,卻處處可見溫柔。他雖然毒舌,卻從未戳她痛處。他即使身份不明,卻只保持沉默,避開話題,從沒對她說過謊言。要說他真情真性,她信,所以在他與她告別的時候,那一個擁抱,她沒有避開。
可是她也很明確地知道,那一刻,她的心停止了跳動,然後是劇烈地跳動。
筱雨坐到了牀前,打開了櫃子,拿出被包好的竹笛。
餘初臨走前給了它這樣東西,讓她幫忙保管,說等他回來,會從她這兒再取回。話雖然這樣說,她當時也接了下來,可事後不管怎麼想,她都覺得這像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這個認知更讓筱雨臉龐泛紅。
她記得,餘初的身邊也是有一根玉笛的。
這般想着,她便有些出神了。無意識地撫摸着竹笛,筱雨忽然自言自語地道:“或許……等着他回來也不錯?反正……好像我也忘記拒絕了……”
這一念頭一涌上腦子裡,筱雨瞬間就做了決定。
“就這樣吧!”
她的生命中出現了第一個對她告白的男人,這個男人雖然有點神秘,卻也與她合拍,他們相處得並不差。時間總是在往前走的,只要他沒回來,她這也算是在等他吧?
可筱雨轉念又想到餘初從她這兒拿去的弩箭,以及後來他討好初霽的事情,心裡又始終有那麼一個疙瘩。
她正思索着,屋外羅氏敲門道:“筱雨,你三叔回來說,爺爺病倒了。你要跟我們一起去瞧瞧爺爺嗎?”
筱雨站起身開了門,平靜地問道:“怎麼忽然就病倒了?之前也沒聽人說。”
羅氏嘆了口氣,道:“這段日子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想必你爺爺自己想着也覺得生氣,想得多了,久而久之他也就病倒了。”
筱雨低聲“嗯”了一句,道:“那等我一下,我加兩件衣裳。”
潔霜不願意過去,初霽坐在炭爐前,也沒起身的打算。他們姐弟和老屋裡的人都不親,筱雨自然也不會勉強弟弟妹妹和她一起去看秦斧,見是這種情況,筱雨便對潔霜道:“好好看着長虹,冰冷的天,別讓他跑出去,免得凍着了。姐姐一會兒就回來。”
潔霜點頭,還不忘提醒筱雨:“二姐,你別待太久了。”並不想讓筱雨和老屋裡的人有太多往來。
秦招壽和羅氏只抱了小泥巴去老屋,旁邊跟着筱雨。既然是探病,自然得捎上些東西。羅氏取了塊凍肉,四五斤的重量。
高氏給他們開了門,見到羅氏手裡提着的肉,臉色好看了一些。
秦家老屋裡還有秦金、秦銀、秦元寶住着,按理說秦斧生病臥牀,作爲同一屋檐下住着的孫子孫女,理當在牀前服侍。可筱雨三人進了主屋,卻只看到半躺在牀上的秦斧,沒見着秦金三個人的影子。
筱雨不動聲色,秦招壽卻是沒沉住氣,有些惱怒地道:“那三個孩子呢?怎麼沒在爹你跟前照顧着?”
秦斧搖了搖頭,即使不會說話,秦斧的表情也告訴秦招壽他對此的傷心。
也是,疼了寵了偏愛了這些年,生病了在牀上卻沒有肯照顧他的孫子孫女。秦斧想到這層當然會覺得心酸。
當然,筱雨是沒有那麼多善良去同情秦斧的,她對秦斧和高氏本就已經沒了感情,跟着秦招壽和羅氏來探病與其說是來關心他,倒不如說是來走個形式。
筱雨進屋以後沒有叫過秦斧一聲,自顧自地尋了個挨着炭爐的近些的位置坐下,伸出手心的烤火。她低垂了頭,耳裡聽着秦招壽對秦斧說的話,在這浸着若有似無中藥味道的房間裡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一聲巨響襲向她的耳朵。筱雨猛然驚醒,眸子一剎那間精光畢現。
她沒出聲,感受着周身的氣息,覺得並沒有致命傷害,這才緩緩地擡起頭來。
秦金正鼓着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着她。
秦金之前被筱雨剃光了頭,如今頭上也不過只長出了短短一截的青茬,配合着他身上這身衣裳,瞧着不倫不類委實好笑。
筱雨現在卻沒有笑的心情,她動了動嘴皮,緩緩開口道:“你剛纔做了什麼?”
羅氏聽筱雨口氣不對,忙上前打圓場:“沒事筱雨,你繼續眯會兒,方纔是你堂哥不小心碰了下桌子腿……”
“不小心?”筱雨眯了眯眼:“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怎麼着?”秦金痞痞地說:“你能拿我怎麼樣?”
這種威脅的話在筱雨聽來自然十分幼稚,換做往常,她可能就一笑而過,懶得搭理。可現在她被人故意擾了寧靜,雖說不是從睡夢中被叫醒,卻也成功地讓她產生了起牀氣。
“我能拿你怎麼樣?”筱雨低聲重複了一遍秦金的問話,輕笑一聲,語氣略有些慵懶:“不用我拿你怎麼樣,你現在這樣子,就已經夠慘了,不僅有個和尚頭,還是個男西施,整天窩在牀上養病。打算什麼時候找個健壯的女人嫁啊?”
秦金一聽這話頓時怒道:“臭丫頭你再說一遍!”
“爲什麼要再說一遍?你耳朵不好使所以沒聽見嗎?”筱雨又是一笑:“看來不僅腦子有問題,身子有問題,就連耳朵也有了問題。嘖嘖,這樣可就不好辦了,你這樣的,哪個女人肯娶你啊?”
秦金被筱雨接二連三的話給激怒了,揚起手快速地揮下,想要打筱雨一個耳光讓她閉嘴,給她一個教訓。可本該落在筱雨臉上的手卻沒能順利着陸。
筱雨死死抓住秦金的手腕,使了巧勁讓他的手失了力氣。
“再加上打女人……”筱雨冷笑一聲:“你還真有出息。”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死丫頭!不是你我爹孃怎麼會到牢裡去!”秦金歇斯底里地朝筱雨吼道,筱雨煩不勝煩,一把將秦金絆倒在地。
跟這樣的人,她是不屑與之講道理的。
秦斧死命地咳了兩聲,總算引起了屋裡人的主意。
秦招壽上前給秦斧順氣,羅氏去拉秦金,讓他不要在秦斧面前動粗。“爺爺這會兒身子虛,更加不想看到你們堂兄妹抄家的情景,你們兩個不要在爺爺面前這樣,真的氣着爺爺了可怎麼辦?”
正好這時高氏端了藥來,爭執方纔告一段落。
高氏小心翼翼一步步朝秦斧的位置走去,她身後跟着元寶。元寶見了筱雨立刻躲到了秦金身後。
她懼怕筱雨是那樣明顯,筱雨卻是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來老屋也待得差不多了,筱雨打算等秦斧喝完藥便回家去。高氏這時候卻開口道:“筱雨啊,你瞧你爺爺病了,家裡也沒人幫忙照顧,你過來幫着照顧你爺爺兩三天的,成不?”
秦斧也是一臉希望地看着她。
筱雨好笑地輕嗤一聲:“什麼叫做家裡沒人幫忙?杵着那兩個不是人是畜生不成?”
元寶嚇得緊緊抓着秦金,躲避的動作更明顯了。
“筱雨啊,你堂哥身體不好你也知道,元寶這纔多大年紀,也照顧不好人……”
“這話我可不愛聽。”筱雨冷冰冰地打算高氏,道:“身體好不好我是不知道,可元寶嘛……”筱雨頓了下:“潔霜還比她小一歲,照顧哥哥弟弟不用我叫她自己也會做。伺候病人能做什麼?餓了遞飯渴了遞水,最多是病人覺得不舒服幫忙給他按一按揉一揉,能有多難?”
“不孝順爺爺你就直說,還找那麼多借口。”秦金不屑地道:“你是大孫女,不由你伺候由誰伺候?”
筱雨立刻反脣相譏道:“想使喚我你也直說好了,我是大孫女,那你還自詡大孫子呢,不該由你伺候更加合理嗎?”
即便是這爺爺奶奶跟她不親厚,關係冷淡,但基於這血緣,或許筱雨還是會幫着照顧一二。可很遺憾,他們的作爲讓筱雨徹底寒了心,別說讓她在明明有人能照顧他們的情況下去照顧他們,便是真沒人照顧他們,她寧願花錢請人照顧,也絕對不會在他們面前“盡孝”。
筱雨和秦金的爭鋒相對落在秦斧眼裡,便覺得堂兄妹互相推諉,都嫌棄他這個老不死的。秦斧的眼神便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被筱雨駁得臉色紫漲的秦金好半晌才道:“我也想伺候爺爺,可我這身體不好,不單照顧不好爺爺,要是我也病情加重可怎麼辦?我顧不上爺爺,就該你這個孫女來照顧啊!”
“孫女不在你後面躲着呢嗎。”筱雨冷嘲一笑:“我算是聽明白了,你不想來照顧病人,就是怕他過病氣給你是嗎?”
“行了!”
秦招壽在一邊聽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出聲道:“你們堂兄妹兩個都少說點,你們爺爺這兒,親兒子還在呢,還輪不到你們小輩來伺候!”
秦金撇了撇嘴,倒是沒說話。筱雨微微聳了下肩,也沒出聲。
高氏弓着背拉着秦招壽連連點頭:“老三啊,還是你孝順啊……”
這骨肉情深的……筱雨看不下去,掉頭走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