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的時間呼嘯而過。
西嶺王的喪葬出殯儀式緊鑼密鼓地開始準備了起來。
陪葬的金器銀器,絲綢衣帛數不勝數,一擡一擡地擺放在中央大殿前方的空地上。
楚和筱雨換上了素衣,站在中央大殿的玉階下方,康康也身着素服,被筱雨抱在懷裡。
西嶺王去世十四日,棺柩便擺放着中央大殿裡十四日,此時還未闔棺,往中央大殿裡望過去,筱雨只覺得陰森森的,泛起一股讓人不安的感覺。
中央大殿中的溫熱草被移走了,相反的,往裡種上了冷凝草。
效果堪比大冰塊。
玉芝王牽頭,帶着楚和筱雨給西嶺王上了香。緊接着貴族長老們一個接着一個地走上了前來。
浩浩蕩蕩的一羣人井然有序地排着與西嶺王告別。
中央大殿裡冷得好似冰窖,筱雨微微擡着下巴,往棺柩裡面望了一眼。
陪葬的珍寶都已經放置在了裡面,一層一層的絲綢順滑地鋪在棺柩底下。西嶺王蒼白老邁的面容露出了一些,筱雨定睛一看,他的頭髮、眉毛都已經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棺柩之中也放上了冷凝草的緣故,筱雨覺得西嶺王已經被凍成了冰塊,頭髮、眉毛上的冰霜就是因爲遇到冷氣而凝結的。
筱雨收回視線,輕輕撞了撞楚,道:“影衛那邊有沒有消息?”
昨晚影衛全體出動,按照楚說的,尋找可能被動了手腳的路段。不過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同樣的,被委以重任,前去監視雙王的影衛也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筱雨有些不安。
她今日離開所住的宇時,曾經尋陌大人再次確認過一遍,但凡有異常的情況發生,陌大人都會幫她的忙。
陌大人也應允了。
可要是真有什麼意外情況,恐怕陌大人即使有心想救,她也遠遠沒有調兵遣將的那個能力。
上林奎琪站在蘭樹王身後,望着他們的方向,抿着嘴角對他們微微頷首。
他傳遞的是一個讓人放心的眼神,但筱雨和楚並不能就此安心。
貴族來人雖然多,但告別的步驟還是很快就結束了。
玉芝王上前來對楚和筱雨道:“可以叫擡棺人進來了。”
楚點了點頭,帶着筱雨讓到了一邊。
西嶺王的棺柩十分厚重,沉黑的顏色讓有些穿不過氣來。
十二十個彪形大漢從外走了進來,花費了好些功夫,纔將棺柩給緩緩地擡了起來。
擡了棺,楚和筱雨就要帶着康康走在前面。
玉芝王將位置讓給了他們,自己要往後走。
楚拉住他,笑道:“玉芝王與我一道走吧。”
玉芝王一怔,忙道:“聖父,這於理不合。”
“哪有什麼不合?”楚笑道:“按道理的話,本該是康康在前面,我和我夫人也得跟着後面纔對。但因爲康康不可能一個人走,所以才讓我們陪同左右。”
楚笑道:“真正該走到康康左右兩邊的,該是您和蘭樹王纔對。”
玉芝王尷尬的笑了笑,百般推辭。
楚當然不可能讓他推辭掉:“玉芝王,您和我們走有何不妥?論勞苦功高,您也是第一人。”
楚拉着玉芝王,在這樣的場合下,玉芝王也不敢和楚拉扯得太過明顯,只能半推半就地任由楚將他拉到了身邊。
楚一笑,道:“玉芝王勿怪,讓您在我身邊,除了覺得您的確該是走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之外,還有我的一點私心。”
玉芝王一愣:“私心?”
楚點頭笑道:“是啊,私心。這種事我也是頭一次經歷,心裡到底是有分惶恐不安。有您這個長輩在我身邊陪着,我心裡就要踏實很多。”
玉芝王低了低頭,無意識地笑了一聲,道:“是嗎?”
“是啊,”楚笑道:“所以請您今日務必要跟在我身邊,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有賴您指點。”
玉芝王不可聞地笑了一聲。
出殯隊伍漸漸地離開了中央大殿,開始向下行着。
整個聖域的結構本就是凸起之後再內凹,現在往下漸行出聖域也並不奇怪。
筱雨控制着身形,亦步亦趨地稍微落後楚半步,眼角餘光觀察着玉芝王。
送殯隊伍走得並不快,擡棺人肩上承載的重量太重了。
好在他們也只會擡到平地之上,再用馬車拉。如果是隻靠着人將棺柩一路擡到陵寢的位置,不知道要累死多少個這樣的彪形大漢。
總算是走到了平地上。
一輛八匹駿馬齊拉着的板車出現在筱雨的視線當中。
說是板車,其實一點都不簡陋,相反的,遠遠瞧過去就覺得貴氣逼人。
木料自然是上等的整棵木製成的,木上還有鏤空雕刻,金漆銀篆顯得整個板車都富麗堂皇。
擡棺人小心翼翼地將棺柩放到了上面,整個棺柩將板車的位置都給佔滿了。
楚扭頭問玉芝王道:“我們就送到這兒嗎?”
玉芝王笑了笑,搖頭:“還要繼續往前走,得一直送出聖域。”
進入聖域之後會經過一條長長的宮道,楚心裡暗暗想,如果要設置關,那兒倒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尋常時候那裡不會有人走,被人發現的概率很低。
就是不知道玉芝王是否仍舊設置了關,影衛是否將關給破壞掉了。
楚暗暗做了個深呼吸。
不管怎麼樣,從現在開始,他絕對不能讓玉芝王離開他身邊半步。
“那我們走吧。”楚對玉芝王一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玉芝王彎了彎脣角:“還是聖父走前面吧。”
“都一樣的。”楚笑道:“也別推來推去了,我與玉芝王一起走。”
楚說着,不由分說就半挾持了玉芝王,走在了前面。
筱雨按照計劃,回頭看向蘭樹王,道:“您也和我一起走吧。”
蘭樹王臉色微變,勉強笑道:“這、這不大好吧……”
“玉芝王都與我們一起了,單獨把您撇在一邊,旁人會說閒話的。”
筱雨抱着康康不好去拉扯蘭樹王,正有些爲難的時候,上林奎琪開口道:“母親大人,既是聖母盛情,母親大人怎好拒絕?”
蘭樹王頓時暗暗咬了咬牙,走上前來,和筱雨並肩。
筱雨裝作很放鬆的,小聲和蘭樹王交談起來。
女人之間不會缺少話題,和蘭樹王談上林奎琪,不怕蘭樹王不吱聲。
筱雨輕聲道:“奎琪大人年輕有爲,不知道可曾娶親了?”
蘭樹王有些心不在焉,聽到筱雨提到自己的兒子好在還是有點兒反應的。她笑道:“還沒有。那孩子自己也挑剔,說不想什麼樣的女人都帶在身邊。”
筱雨便笑了笑,又問道:“那奎琪大人可說親了?”
“也不曾。”蘭樹王道:“他沒有中意的,我給他看好的,他也不喜歡。”
“那還真遺憾。”筱雨故作嘆息了一聲:“似奎琪大人這般模樣好,家世好,人又好的男子,不知道他的兒女會是怎樣的出色人物。”
蘭樹王自然喜歡聽筱雨這樣說話,臉上的笑帶了些得意出來。
筱雨趁說道:“之前曾聽前王說過,奎琪大人是他看好的左膀,他希望奎琪大人以後會繼任爲玉芝王。由此可見,前王對奎琪大人的評價有多高。”
蘭樹王微微挺了挺胸脯。
恭維話她喜歡聽,但她不會落俗套地開始和筱雨誇起自己的兒子來。蘭樹王覺得這樣做跌份兒。
筱雨這樣一路和蘭樹王閒聊着,一邊不露痕跡地繼續觀察玉芝王。
倒也相安無事。
沒過多久,他們就到了那條長長的宮道。
楚和筱雨都將神經繃了起來。
玉芝王開始想辦法要離開了,他找的藉口十分俗氣。
“聖父,我有些內急。”玉芝王手按在肚子上,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向楚示意他不得不暫時離開送殯隊伍。
楚當即便道:“讓他們停下來,等您回來再走?”
“不行不行……”玉芝王連忙擺手搖頭:“出殯可不能在半道上停下。”
“那怎麼辦……”楚道:“總不能丟您一個人在這邊兒,沒您送殯怎麼行。”
“我去去就來,馬上就趕上來。”
玉芝王大概是怕楚拉住他,話音剛落就朝着隊伍後面跑了出去。
玉芝王一走,蘭樹王也開始找藉口走了。她的藉口更簡單:“他這是上哪兒去?我去看看。”
筱雨騰不出多餘的手,只能眼睜睜看着蘭樹王也跑走了。
她回過頭來,楚給他使了個眼色。
筱雨抱着康康走到了壁角邊,正好靠在了一塊凸起的牆體上。
如果玉芝王和蘭樹王離開後,找到了隱蔽的地方,方纔回身在不遠處觀察這面的局勢的話,他們是不可能看到楚和筱雨躲避的行爲的。
他們更加看不見被牆體遮擋住的楚和筱雨。
恐怕他們應該還會以爲楚和筱雨走在送殯隊伍的前面。
筱雨屏住呼吸,等着前面變故的發生。
既然玉芝王和蘭樹王在這個地方便開始想方設法要離開隊伍,想必他們設置好的變故,就在前方不遠處。
楚和筱雨心裡默默數着數,周圍的聲音似乎都靜止了,他們只能聽到自己心臟快速跳動的聲音。
然後,一聲“砰”的巨響,響徹了這條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