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娘和姐姐這般一說，潔霜臉上也掛不住。她已是十四歲的年紀，也重視自己的臉面，當即臉上便掛不住，垮着一張臉不說話。
筱雨見她不答，沉聲道：“如今咱們家的日子比起以往來的確是好了太多太多，但這並不表示，你就應該自視高人一等。”
潔霜坐到一邊兒不吭聲，低頭玩着自己衣裳上的穗子。
羅氏上前打圓場：“好了好了，這畢竟是事關潔霜後半輩子的事兒，她有點兒子想法也是正常的。董太太對潔霜確實是沒話說，潔霜也是想着要找一個和她相處起來融洽的婆婆。二嫂，你說是吧？”
羅氏對宋氏擠了擠眼睛，宋氏心裡也有些氣，敷衍地應了一聲。
筱雨心裡卻是沒有鬆下來。
他們全家到了京城之後不就，她就下南灣尋秦晨風去了，再回來後，又沒在家待多久便出嫁，倒是沒有將心思往弟弟妹妹身上太多打算。
沒想到來京中一年多的時間，潔霜的心性竟然在慢慢變化。
筱雨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妹妹成爲一個好攀比、愛慕虛榮的姑娘。更不希望自己成爲妹妹嫉妒的對象。
筱雨垂目想了片刻，到底是覺得這件事情不能就當做潔霜年少不懂事而混過去。既然發現了這個苗頭，她就該提醒她娘，好好引導潔霜變回那個懂事的姑娘，而不是任由她這樣扭曲下去。
“娘。”筱雨一邊想着，一邊便開了口，道：“潔霜平日在家都做了些什麼？”
宋氏不妨筱雨有此一問，想了想才道：“她平日裡也沒做什麼，倒是有幾個相交的好友，幾個小姐妹時常聚在一起。”
筱雨眉目中深意更重：“小姐妹……是什麼樣的小姐妹？”
“這……”
宋氏看向潔霜，道：“你姐問你話呢！”
潔霜撇撇嘴：“我交幾個朋友你也要過問啊？”說着她嘟囔了兩句：“都是京城裡的好姐妹，家裡有的是經商的，有的是讀書人家，我們幾個聚在一起聊天說話。”
“還會比一比誰的衣裳料子好，誰的珠釵更值錢，對嗎？”筱雨笑了笑。
潔霜不以爲然：“那當然，不然聚在一起聊什麼？”
潔霜說着便皺了皺眉頭：“我都沒贏過幾回。”
筱雨便不出聲了。
宋氏從中自然聽出了不妥，她凝眉問道：“你們聚在一塊兒，說的就是這些事兒？”
“還說別的。”潔霜道：“比如誰的哥哥有出息，誰的姐姐嫁得好之類的。”
潔霜望向宋氏：“不說這些個，那說什麼？那家裡窮又沒有權勢的，認識這種人也沒意思。”
宋氏當即驚得瞪大眼睛看着潔霜。
她只以爲自己這女兒只是有些不妥，沒想到竟然這般不妥！要照此發展下去，她可不得成爲一個利慾薰心，唯利是圖之人？
宋氏頓時站起身，對筱雨道：“筱雨，娘先帶了潔霜回去。”
“娘！”
潔霜鼓起眼睛瞪着宋氏：“你那麼着急忙慌地帶我回去做什麼？我就那麼見不得人？”
羅氏拉住潔霜說道：“你娘不是這個意思……”
“那她什麼意思？！”潔霜氣呼呼地瞪了羅氏一眼，卻正好被筱雨看到。
她伸手拉過潔霜，厲聲指責道：“這就是你對長輩的態度？！”
潔霜不以爲然：“姐你少說我，以前你對奶奶大伯他們不也就是這樣？到現在你都不對他們用尊稱呢。現在你倒是知道跟我說對長輩的態度了。”
潔霜話音一落，筱雨頓時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道：“你說什麼？”
潔霜到底還有兩分理智，瞧得出來自己姐姐的表情不對，頓時收住了話不再說。
“你這死妮子，你姐姐懷有身孕，你就是這般氣她的？！”
宋氏扯過潔霜，往她背上一下下地打着：“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這樣刻薄……”
筱雨卻是冷靜了下來，盯着潔霜緩緩地道：“我以前爲什麼對老太太和秦招福，你自己心裡也清楚，何必拿這件事來堵我的嘴。他們對我們不好，害得我們一家幾近死絕。可三嬸呢？她可有半分對不起你？”
羅氏在一邊有些手足無措。
她有些想不明白，今兒這是怎麼了……他們不是前來看筱雨的嗎？這怎麼母女三個竟對上了……
潔霜被筱雨這一問也是有些啞口無言，心裡到底生出兩分愧疚來。
但她好面子，此時此刻是不可能對羅氏道歉的。
這一道歉，可不就是間接表明自己認輸了嗎？
“行了。”
筱雨忽然開口，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對宋氏道：“娘，若潔霜不是我妹子，就憑她今兒這番話，我以後也不想同她往來了。但潔霜是我妹子，我就不能放任她不管。以後的時間，娘就拘她在家裡，別讓她跟她那些所謂的小姐妹出去了。她同那些不知民間疾苦的小姑娘混在一起，除了攀比家世、家財，還能有什麼別的助益？”
宋氏連連點頭。這不用筱雨說，她自己也會這般行事。
“至於潔霜的婚事，那三家人我還是會讓人我調查清楚，尤其是那三個小子的品性。不過，潔霜暫時還是別急着說親了。她要是仍然是這副性子，還是別讓她嫁出去了，免得禍害了旁人。”
筱雨這話說得可就有些嚴重了，宋氏一時之間有些怔忡。
潔霜也是呆呆地愣住，好半晌才道：“你、你這什麼意思？什麼叫做禍害了旁人？”
筱雨沉沉地道：“我說的是實話。就你這副性子，嫁到別人家興許會把人家家裡攪得個天翻地覆。你還是收收自己的性子要緊。”
“我不！”
潔霜大聲道：“我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做錯，你憑什麼讓娘把我給拘起來，還處處限制我的婚事？！”
潔霜沒忍住，指着筱雨道：“依我看，你就是不想我嫁得比你好，搶你的風頭！”說話中帶了委屈的哭腔。
筱雨沒生氣，只是有些頭疼地閉了閉眼。她也不搭理潔霜，只對聽了潔霜此言而震驚不已的宋氏道：“娘，你帶她回去，好好教教她，跟她說說道理。我現在是沒這個心力也沒那個精神去教她了。”
宋氏愧疚地道：“都是孃的錯……以前咱們在北縣的時候，一切都好好的。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是娘忽略了她。”
宋氏使勁拉住潔霜，厲聲道：“快給你姐姐道歉！”
潔霜偏過頭去，爲表明自己的憤慨，她還重重地哼了一聲。
“行了娘。”筱雨道：“我不需要她給我道什麼歉。我只希望她能夠懂點兒事兒，明白點兒事理。她不懂我的苦心我也不強求。”
筱雨頓了頓：“我只有些遺憾，小時候那個處處依賴我，把我當神一樣崇拜的妹妹，已經不見了。”
潔霜臉上略有動容，筱雨擺擺手：“娘，我今兒就不招呼你了。”
宋氏忙道：“沒事，你安心養胎，今兒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等回去，我一定好好說說她。”
筱雨只笑着點了點頭，摸了摸小泥巴的臉，道：“娘，三嬸兒，我有些乏了，這便去歇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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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你去歇着，我們這就回去了。”
宋氏趕緊吩咐筱雨身邊的秋蘭和冬青扶她回去休息，正碰上顏氏回來，見此情形有些詫異。
“親家，不是說好了今兒留下讓我好好招待你麼。”顏氏拉過宋氏笑道。
宋氏勉強地笑了笑，拽着潔霜說道：“親家好意我心領了，只我家裡還有些事兒，也不便耽擱。等下次有空，我再來叨擾。”
“這……”
顏氏有些不明就裡，她自然看得出來宋氏和羅氏臉上的不自然，一時半會兒她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宋氏堅持要走，顏氏也不好多留，只能道：“那我送親家。”
顏氏送了宋氏和羅氏回來，還依依不捨地和幾個小孩兒告別，這才匆匆回了院子去找筱雨。
筱雨院中的丫鬟卻說筱雨已經睡了。
來回話的是大丫鬟秋蘭，顏氏留住她皺眉詢問道：“你家奶奶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秋蘭如實相告道：“奶奶沒別的不舒服，就是腦仁兒有些個疼，另外便是胸口堵得慌。”
顏氏頓時緊張道：“那還不去請大夫？”
“回太太，奶奶說沒事兒，歇息一會兒就好，不用請大夫。”
“她之前都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功夫就身子不舒坦了？”顏氏不信，問秋蘭道：“你說，你家奶奶和親家太太在一起時，是不是有說什麼話，把她給氣着了，才讓她現在這般？”
秋蘭有些猶豫，到底只是福了個禮說道：“太太要是有疑問，還是等奶奶醒來問奶奶吧。這事兒……奶奶不讓奴婢們提，奴婢們也不敢告訴太太。”
顏氏略一思索便知此事應當是秦家的家務事，她這做親家的倒的確不好插手。
怪不得秦家人走的時候臉上表情都不太自然，原來這其中是有這些個貓膩。
顏氏嘆了聲，道：“等你們奶奶醒了，差人來告訴我一聲，我來瞧瞧她。”
秋蘭福了個禮道：“是太太，奴婢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