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勢急轉直下,現實着實狠狠地將筱雨的婚事往前推動了一把。
再也容不得宋家人猶豫,第二日廉氏便讓宋允給謝老爺子遞了口信,說是應承下這樁婚事,且略刻意地提起了,希望謝家能夠“儘快”讓媒人上門提親。
謝老爺子並不知曉原因,也只以爲宋允提及的“儘快”只是因爲覺得筱雨年紀已經不小,希望能夠加快婚事的籌辦進程。
將這一好消息告訴了謝明琛,謝老爺子便着手安排人備禮,並讓二太太斟酌好的媒人人選。
謝老爺子將此婚事看得很重,自然從頭到尾都不會馬虎。
沒有互通原因,謝家和宋家在這一點上都失算了。
一心想讓自己孃家侄女嫁進謝家的二太太在自己屋裡摔了四個茶盞,方纔斂下臉上的表情,吩咐貼身的丫鬟道:“老太爺將這件事情交給我做,就先拖着,等老太爺問起的時候便說我這幾日身體不適,卻也已經派人去打聽了。”
丫鬟遲疑道:“二太太,便是拖上幾日,那也沒什麼用處啊。老太爺下的令,那位宋家的表姑娘嫁進府裡來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二太太你也攔不住啊……”
二太太冷笑一聲:“聘沒定,算什麼板上釘釘?幾日的功夫足夠引出無數的變數了。”
二太太頓了頓,低聲吩咐丫鬟道:“讓人去周家給白珍傳個口信兒,就說我這個做姑母的想她了,讓她來府裡做幾天客。”
“這……”丫鬟本就是二太太的貼身丫鬟,伺候二太太也有幾年了,聽二太太這口氣,她也能猜出二太太心裡八九分的想法。
二太太凌厲地掃了她一去?”
“是,奴婢這就去。”
丫鬟趕緊照了二太太說的話去了,二太太手捻起一朵插瓶中的牡丹,緩緩地將牡丹花瓣握在了掌心裡。
“想嫁進謝府來?門兒都沒有!”
宋允回府後表示他已經將宋家人的態度傳達給謝老爺子了,並道:“謝叔瞧着挺開心的,估計和謝家的婚事很快就能定下了。”
筱雨內心仍舊有些忐忑不安:“大舅舅,真的沒問題嗎?皇帝那邊兒也不是紙糊的,要是知道我進了一趟宮,出來之後便很快跟謝家定下了婚事,會不會以爲我在藐視他的皇威,由此對宋家也心生不滿?”
宋允笑道:“別擔心,天大的事,舅舅扛着。”
廉氏微微一笑,道:“陛下若是這般小肚雞腸,也無從成大事了。再者說來,宋家從西北迴來時日也不長,天下學子都還看着宋家呢,陛下更不會對宋家如何的。”
宋允點點頭道:“你外祖母說得沒錯。筱雨,你就安心等着出嫁吧。這時候也差不多開始縫嫁衣了。”
筱雨張了張口,宋氏在一旁笑道:“她啊,就不是個做針線活的料。”
宋家諸人頓時都笑了起來,寬敞明亮的廳內暖意融融,時而飄出幾句調侃筱雨的話。
盛夏之際,筱雨十七歲的生辰也就在眼前了。
宋家人都以爲筱雨的事已然塵埃落定,卻一直沒有等來謝家的媒人。宋允心生擔憂,於一日下朝後去了太醫院尋了謝老爺子,言道:“謝叔,這已過了多日了,再過四日,便是筱雨十七生辰,怎麼……”
話未盡,謝老爺子卻是聽出了宋允的意思。他驚訝地問道:“媒人還沒去謝家提親?”
宋允也是一頓,緩緩搖頭。
謝老爺子皺眉思索了片刻,立馬想到了其中的關節。他歉然道:“是我思慮不周了……賢侄還望勿怪,再多等兩日,媒人必然上門。”
四日後若是筱雨的十七生辰過了還沒有人上門提親,說出去卻是件丟人的事了。宋允當然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謝老爺子也是一樣。
然而當日謝老爺子回了府,還沒等他找來二兒媳婦問話,卻帶來一個霹靂般的消息:謝明琛冒犯了周家姑娘,周家正好來了人,要謝家給周家一個交待。
謝老爺子身形一閃,後面的丫鬟秋蟬立馬扶住了謝老爺子,話裡都帶着抖:“老、老太爺……”
秋蟬知道老太爺對於宋家的婚事的看重,周家鬧這麼一出,老太爺心中必然已是勃然大怒。
“這到底怎麼回事?明琛人呢!”謝老爺子厲聲問道。
秋蟬立刻回道:“幾日前周家姑娘便來了府中,陪伴二太太。今日午飯後,少爺從宮中回來,半道上便被二太太身邊的青梅給叫了去,說是周姑娘突然急症,要少爺幫忙看看。少爺見青梅心急如焚,救人心切,也沒多想便跟着去了……過後不久二太太便鬧了起來,奴婢和金管家趕過去後不久,周家的人便來了。”
謝老爺子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秋蟬抖了一抖,道:“少爺這會兒還在二太太那邊兒院子裡……”
“那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
“是!”
謝老爺子一幫人到了二爺院子裡,院子當中吵吵嚷嚷的,周家的人你一言我一語不斷高聲地說着什麼。
見謝老爺子來了,二太太的嫂子立馬上前道:“親家老太爺,我家白珍……”
“周夫人說話慢些,不要閃了舌頭。”謝老爺子聲音很冷,往日的溫和氣質消失了個無影無蹤。他意有所指地道:“女子要是失了名節名聲,後果如何,周夫人應當比老夫清楚。”
謝老爺子撂了話,並不與周家人寒暄,徑直走到了裡屋。
內屋門緊閉着,二太太守在門前,一雙眼睛哭得紅腫。見到謝老爺子她立馬撲了上來跪在謝老爺子跟前道:“父親,兒媳有錯,有負父親所託……今日都是兒媳的錯,都是兒媳的錯……”
謝老爺子瞧着自家兒媳這般做戲真是很想一腳將人踢開。
“明琛呢?”他不搭理二太太這番自責言論,寒着聲問道。
二太太抽泣着答道:“在西屋……”
謝老爺子毫不猶豫地邁腳朝西屋去。
謝明琛坐在西屋的軟榻上,身後跟着小暑。他望着腳尖前方的地面發呆,瞧不出來他眼中的情緒。
謝老爺子輕咳一聲,謝明琛立刻站了起來,望向謝老爺子,道:“爺爺……”
聲音裡竟然含着些微的錯弱和無住。
謝老爺子道:“發生了什麼事,你仔細說給我聽。”
謝明琛點了點頭,道:“二叔母身邊的青梅說周姑娘突發急症,正好見我回府,便拉着我去給周姑娘瞧病。我想着病急不等人,便跟着來了二叔母這裡。到了周姑娘的房裡,二叔母也在周姑娘旁邊,見我到了便催促我給周姑娘診脈。”
“脈相如何?”謝老爺子問道。
“略有急躁,但也並無異常。”謝明琛道:“探過脈之後瞧不出什麼,我便問周姑娘有什麼地方不適。周姑娘說身上發熱,頭也略暈,我想着或許是暑氣過重,便讓丫鬟多端兩盆冰盆來解暑。二叔母親自出去吩咐了,周姑娘忽然就掀了……外裳,拿着扇子猛扇。我避到一邊,正打算出去,又突然聽到周姑娘發出尖叫。等我回過身去就見周姑娘朝我撲了過來。無措之間,扶了周姑娘一把。二叔母和周姑娘的丫鬟進來正好看到,周姑娘的丫鬟說她家姑娘被我輕薄了,不由分說便衝出去讓周家家僕去周家,尋了周家人過來。二叔母只問了我,是不是真的有輕薄周姑娘,我實話說扶了周姑娘一把,卻並無輕薄之意。”
“然後呢?你二叔母又爲何鬧了起來?”謝老爺子問道。
“周姑娘解釋說,是她一個沒站穩,方纔撲到我懷裡的,與我無關。二叔母卻含淚說周姑娘的名節已被我毀了,且被好些丫鬟目睹,瞞不過去,她無顏面對周姑娘的父母,要我對周姑娘有個交待。”
謝明琛頓了頓,道:“我說此事與我無關,非我之錯,爲何要我給周姑娘交待?況且我乃是大夫,周姑娘又何需將男女之防看如此之重?便當我是個大夫便是。二叔母不依,便開始哭鬧了起來。周姑娘大抵是覺得丟人,將自己反鎖在屋裡。那邊太吵鬧,我便帶着小暑避到這邊來了。”
謝明琛複述完整個過程,望向謝老爺子道:“爺爺,這是我的錯嗎?”
謝老爺子深吸一口氣,卻是對小暑厲聲道:“你平日最爲機靈,一直跟在少爺身邊,怎麼今日這麼愚鈍,讓少爺着了別人的道!”
小暑頓時屈膝跪道:“回老太爺,少爺去給周姑娘把脈的時候小的被二太太院子裡的丫鬟拉去幫忙提井水去了,並不在少爺身邊……”
“爺爺……”謝明琛眼神略憂鬱地看向謝老爺子問道:“爺爺,我真的要給周姑娘一個交待嗎?那……我豈不是要娶她?”
“笑話!”
謝老爺子恨聲道:“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想要嫁進我謝府?門兒都沒有!”
謝老爺子當即道:“明琛,你隨爺爺過來。”
祖孫二人回到了正廳,周夫人見他二人來了忙道:“親家老太爺,我周家雖然比不過謝家,可……”
“老二媳婦!”謝老爺子不理會周夫人,只看着二太太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明琛壞了周家姑娘的名節,需要給周家姑娘一個交待?”
二太太低聲飲泣,柔弱地點頭。
謝老爺子深吸一口氣:“既如此,那讓你孃家侄女準備準備,待明琛娶了正房奶奶,就把她送過來吧。”
二太太差點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