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勻清在筱雨返回北縣的時候也出發前往了京城,算算日子如今也應當在京城中安頓下來了。
蓮兒請筱雨進去,瞥眼瞧見筱雨身後的雪驪,又是“咦”了一聲,奇怪道:“這是……”
當看到雪驪雪白的四蹄和馬尾時,蓮兒驚呼一聲,不可置信地道:“血龍馬?”
“勞煩蓮兒姐姐,後院兒可有馬廄?”
“有的有的。”蓮兒說話都有些發抖了,忙道:“各位差大哥有時辦差會騎馬,馬匹都拴在馬廄裡……”
筱雨笑道:“那先有勞蓮兒姐姐帶去過去將馬兒安置妥當,待會兒我再去瞧姐姐。”
蓮兒立馬答應下來,引着筱雨去了馬廄,將雪驪拴好,這才帶了她去見包氏。
“哎,那麼快?”包氏抱着長子龍岫逗弄着,殷婆婆抱着次子龍屹,渾身上下都彰顯着一副溫婉可親的氣質:“蓮兒託人去給你送信,那麼快你就來了?”
“哪兒呀,奴婢剛出門就見到二姑娘了。”蓮兒笑道,遲疑了下道:“二姑娘牽了匹血龍馬來……”
“血龍馬?!”包氏低聲驚呼,懷裡的龍岫似乎嚇着了,抽噎着彷彿要哭。包氏忙哄了兩下,這才擡頭看向筱雨,驚異道:“筱雨啊,你哪兒得來的血龍馬?”
“一個長輩送的。”筱雨言簡意賅地解釋了一句,便扯開這個話題,笑道:“龍岫龍屹都長那麼大了呀。”
包氏見她不願多說,便也不再多問,順着她的話道:“可不是,快讓你們小姨母瞧瞧,你們身體可強健呀?”
殷婆婆抱了龍屹過來,筱雨忙推手道:“我還是別抱他了,剛接觸過馬,身上有點兒味道。”
不單是馬的體味,還有她馴馬時出的一身汗的汗味。
殷婆婆便抱着龍屹走了回去,笑着對懷裡的龍屹道:“那等下次小姨母再來抱屹哥兒。”
包氏吩咐蓮兒給筱雨沏了茶,將包勻清寄來的寫給筱雨的信遞給她。
包氏笑道:“想來勻清跟你也極爲投緣,記掛着單獨給你寫了封信。快瞧瞧信上寫了什麼?”
筱雨拆開信來草草過目了一遍,笑道:“他說他在京城一切都好,路子是之前父親鋪好了的,他去也沒遇上太大的難事兒,在京城中生活也習慣,還讓我若是家中無事,如今也過了冬,氣候宜人,讓去去京城玩。”
包氏笑着點頭道:“合該如此。”
然而頓了頓,包氏卻道:“筱雨可曾聽到風聲?”
筱雨將信折回信封內,聞言奇怪道:“什麼風聲?”
“新來的縣官在路上了,老爺即將進京任職了。”包氏輕聲道。
筱雨微微張了張口。
這個事情當初在平州的時候倒是聽耿氏在憂心龍絲的婚事時提過這茬,但她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會兒包氏說起來,她纔回憶起。
可不是麼,如今過了冬,龍智巢要回京述職,升遷文書也會很快下來……
但到底是件好事。
筱雨笑道:“這不是一件頂好的事嗎?姐夫升遷,姐姐臉上也有光啊。姐夫在這北縣做了近十年的縣令了,升遷對姐夫來說,正是對他這些年的辛勞的回報。”
包氏露了一個笑,筱雨這話想必是說到她心裡去了。
“就是走了之後,你這邊兒我就鞭長莫及了。”包氏嘆了一聲,拉着筱雨的手道:“新來的縣官是個什麼樣的人品如今還不得而知,我們走之後,你也沒個撐腰的人,今後凡事可要多長點兒心眼兒……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筱雨心中泛起幾分感動,她伸手回握住包氏笑道:“姐姐放心,我那麼大一個人了,難道還不會照顧自己?這北縣我也算是站穩了腳跟,即便姐姐不在,我也不會讓自己餓着凍着受委屈的。”
“那就好。”
包氏輕輕拍了拍筱雨的手,卻是意味深長地低喃了一句:“說不定很快也能苦盡甘來了……”
“姐姐?”筱雨疑惑地反問,包氏揚起笑,將這話給揭了過去。
筱雨陪着包氏坐了半晌,方纔起身告辭。蓮兒引路帶她去馬廄牽了雪驪,趁機問道:“二姑娘這血龍馬是哪個長輩送的啊?血龍馬可不易得呢!”
筱雨自動忽略蓮兒前半句話,笑道:“我可是很大方的,蓮兒姐姐要是瞧着稀罕,那我就讓你摸兩下。”
蓮兒微微紅了紅臉,當真伸手去摸了下雪驪,收回手道:“二姑娘真是有福氣。”
筱雨牽着雪驪和鳴翠離開了縣衙,果然,從縣衙出來,路上那些明顯覬覦雪驪的人,眼中的佔有慾望變得少了。
筱雨順利地將雪驪牽回了柳兒衚衕。
秦招祿圍着雪驪嘖嘖稱奇,宋氏只是訝異了下,倒是沒太多興奮的表情。
筱雨道:“爹,後院兒趕緊闢個地方出來給雪驪做馬廄。”
“哎哎,知道了。”秦招祿又瞧了雪驪一會兒,方纔趕着蒐羅了工具去了後院。
潔霜帶着荷渠坐在宋氏身邊兒,聽宋氏跟筱雨說話。
“這馬哪兒來的?”
筱雨道:“別人送的。”
宋氏皺了皺眉,筱雨補充道:“雖說是送給我的,但能讓雪驪認我爲主可是我自己的本事。”
宋氏這才大吃一驚:“你去馴馬了!”
筱雨點點頭,伸開雙臂笑着對宋氏道:“娘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兒的嗎?就算是我馴馬的時候,旁邊也有人呢,一旦有什麼危險,馬上就有人飛過來把我給抱走,絕對不會有危險的。”
宋氏提着的心這才緩緩地放了下來,仍舊是一臉不贊同地望着筱雨,道:“你這孩子怎麼那麼魯莽……”
“娘……”
筱雨抱着宋氏的胳膊撒嬌,宋氏無奈地道:“算了,不說你了。”
“娘,咱們北縣要換新的縣官了,這事兒你知道嗎?”筱雨直起腰問宋氏道。
宋氏點點頭,說:“倒是聽說過了,不過新縣官還沒到,龍大人還是北縣的縣令。”宋氏嘆了口氣:“只是和龍姑娘的師徒情分太淺……”
“娘教徒弟倒還教出心得了。”筱雨吃吃地笑。
宋氏微笑着道:“如今我倒是覺得教授小姑娘繡技也是一項不錯的差事。”
“娘要是喜歡,等龍大人一家南下去京城,我就給娘開一家繡坊,如何?”筱雨笑道:“端看娘喜不喜歡。”
宋氏將這話聽了進去,認真想了想,卻還是搖頭笑道:“還是算了,對一兩個小姑娘傾囊相授倒也罷了,讓我經營一間繡坊,我怕是沒那麼多的精力……”
宋氏伸手攬過身邊的潔霜笑道:“只將你妹妹教出個模樣來,便算是我這個當孃的本事了。”
潔霜攀着宋氏的肩笑得十分燦爛。
暖春四月,北縣的新縣官到了雨清鎮。排場很大,帶了數十個奴僕與二十多個大木箱子。鎮上百姓議論紛紛,前來迎接下任縣官的龍智巢臉色不大好看。
新縣官長得俊俏,但眼袋色重。有經驗的老鴇如紅媽媽,一眼就能瞧出,這定然是個沉溺於酒色之中的人。
對自己的前任,新縣官表現得十足傲慢。
龍智巢拱手行了個接見禮,新縣官卻是鼻孔朝天哼了一聲,道:“你就是龍智巢吧?行了,趕緊收拾東西騰地方吧。”
龍智巢忍下火氣,勉強與新縣官帶來的文書和主簿交接了縣衙諸多事務,照禮數道請新縣官入席,爲新縣官接風洗塵。
新縣官一句“累得慌”,直接將龍智巢掃地出門。
龍智巢回到驛館,一向會收斂脾氣的他忍不住摔了杯子。
彼時筱雨也陪着包氏,被龍智巢這失控的模樣也嚇了一跳。
包氏上前撫着龍智巢的後背勸道:“老爺息怒,之前便知此人是何等人物,又何需爲了他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龍智巢在新縣官前來五天前方纔瞭解到這位新縣官的身份和來歷,竟然是京中一個犯了事兒的世家子弟,家裡人通了關係將他送到這偏遠的地方來並非要歷練他,反而是讓他來避禍的。
龍智巢怒聲道:“一瞧便知此人是個酒囊飯袋,他來此地任職,豈不是禍害北縣百姓?邊關這等地方,豈能胡來!”
包氏也不知道該如何勸,只能一味地勸他息怒。
龍智巢甚至忍不住破口大罵:“京中如此多王公貴族,簪纓世家,養出的兒孫竟然是這般不堪!我苦苦治理北縣八年,叫我如何將北縣交付與這飯桶之手!”
筱雨也覺得危機頓現……
縣官不作爲倒也罷了,百姓好歹還能維持自己的生活。這這縣官要是本就是拎不清的人,亂管,瞎管,甚至由着自己的性子魚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那百姓可還能有活路?
包氏忍不住道:“老爺若是擔心,此番回去也可以跟上面提一提……”
“那酒囊飯袋能到北縣來任職,吏部那些個老東西難道不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還是讓他矇混過來了?找上面提,上面也不敢多喘兩口氣!”
龍智巢罵了一通,怒氣發了,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與包氏說了兩句,他忽然看向筱雨道:“筱雨,你可要多留個心眼兒。那酒囊飯袋最是好色,你可得躲着些!”
包氏看向筱雨,這才驀然覺得,如今筱雨的模樣已然漸漸褪去了青澀,遠不是當初那個略顯稚嫩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