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所有在場的人,除了四少夫人她自己,都能瞧出四少夫人的愚蠢。
包奎堂深深嘆了口氣,不願意四兒媳婦在筱雨面前繼續丟人,擺手道:“都坐下,等老六來。”
許是大爺讓管事傳的話起了作用,六爺和六少夫人姍姍來遲。六爺瞧着還有些睏倦模樣,六少夫人則是一副唯男人是天的表情,像個丫鬟似的伺候着六爺入廳,落座,甚至還親手給六爺奉茶。
包奎堂拍了桌子,罵道:“日上三竿了你纔起來,家裡供你吃白食啊!”
六爺揉了揉眼:“父親,兒子昨晚盤賬睡得晚了些,還望父親母親莫怪。”
六少夫人當即衝着包奎堂和耿氏,以及其他五位兄嫂福禮,甚至連包勻清和筱雨也未曾放過,臉上掛着歉意討好的笑。
包勻清當即就避開了,筱雨也是靈活地閃開,沒受她的禮。
包奎堂只覺得心口疼,當着衆人的面,又不好說這個一向懦弱的六兒媳,只能捂着胸口,示意耿氏出面說話。
耿氏暗歎一聲,道:“人都到齊了,咱們這就去佛堂給老太君請安。”
佛堂清靜,老太君八十歲年紀,仍舊耳聰目明,不過她到底上了年紀,不愛管事,也不喜喧鬧,一個人就躲在這小天地裡,禮禮佛,念念經,倒也悠閒自在,從不過問孫輩的事。
包奎堂和耿氏帶着一撥人來佛堂給老太君請安倒是第一次。
老太君知道家族裡新來了個孫女,雖然沒見過,但沒少聽兒媳在自己耳邊唸叨。今日能看看真人,老太君也覺得心情好。
筱雨恭敬地上前,道:“昨日來時就該拜見老太君,但瞧着天色晚了,不敢擾了老太君清靜,只能今日前來拜望,順便向老太君請罪。”
老太君平日裡便不怎麼露笑臉,今日見着筱雨倒是極爲難得地給了這個新孫女一個面子,抿抿脣微微笑了笑。
耿氏瞧着老太君的神情便知道老太君這是接受筱雨了,心裡也樂開了花,道:“母親,過兩日祠堂那邊給筱雨正名,入副冊族譜,還要母親給個印章。”
老太君點點頭:“尋碧溪拿吧。”
“多謝母親。”
老太君在自己腰間摸了摸,拿出一把金燦燦的鑰匙遞給前面的筱雨。筱雨愣了一下,忙上前恭敬地接了,有些茫然地道:“老太君,這是……”
“給你的小金庫,收着吧。”老太君語氣淡淡的:“瞧你還梳着姑娘髮髻,想必是沒嫁人,以後出嫁的時候拿去做嫁妝。”
這見面禮有些大,遠遠比筱雨給老太君準備的幾本經書的價值要高。一時之間筱雨也拿不準主意,這東西該收還是不收。
耿氏見她猶豫,便含笑對她點點頭。筱雨心下方定,蹲身行禮:“孫女謝過老太……”
“這不公平!”
“君”字還沒出口,就聽一聲尖利的女音突兀響起。衆人立刻朝發聲處望去。
大叫的不是別人,正是那言辭一出,必然失當的四少夫人。
老太君不喜人說話尖利吵鬧,頓時皺了眉頭。她身邊的大丫鬟碧溪立刻上前柔聲道:“四少夫人,老太君喜靜,四少夫人有什麼話,可慢慢說。”
四少夫人到底有些畏懼老太君,憤憤地扭了扭帕子,道:“老太君,不是孫媳貪圖老太君銀錢,這秦筱雨,明明姓秦,即便是姓包,今後出嫁那也是別人家的人,與咱們包家不相干。老太君怎麼能給她一個小金庫的見面禮?兒媳當初進門兒的時候也沒得到那麼貴重的禮呢。”
四少夫人說到後面,就有些撒嬌賣好的味道了。
可是若不是貪圖老太君銀錢,又做什麼提她進門的時候沒得到貴重的禮這事兒?再聯想到前面她脫口而出的“不公平”,明白人自然都知道她到底打什麼主意。
耿氏眉頭深皺,出言輕斥道:“老四媳婦兒,你老太君的私房,想給誰便給誰,哪裡有你言說的餘地?”
老太君慢悠悠地道:“當初惠娘那丫頭及笄,我也給了一份同樣的小金庫,做她的嫁妝。包家女兒本來就少,多疼惜些也是應當。”
四少夫人死豬不怕開水燙,逮着“包家女兒”四個字不放,明目張膽地就開始指着筱雨說她姓秦,纔不是包家女兒,不過是個義女,還是小姑認了義妹纔過來認的親戚,算哪門子的包家女兒。
她說話又急,說到後面越來越大聲。老太君都已經皺起了眉頭,她仍舊在噼裡啪啦說個不停。
筱雨垂着眼站在一邊,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這四少夫人到現在還沒被休,當真是包家人良善啊……
“住口。”
老太君輕飄飄的兩個字,四少夫人總算意識到自己說話太急躁了些,訕訕地抹了下嘴巴,道:“老太君,孫媳說的就算沒有十分理,那也有九分……”
“嫁出去的女人是別人家的家,那你今後也別回你孃家了。”老天爺幽幽地道:“你既然說不公平,我那私庫裡還有些東西,不如,全都拿來分給你們幾個孫媳好了,如何?”
四少夫人不過腦子,頓時點頭,欣喜若狂道:“老太君英……”
然而她誇讚的話還沒說完,身後一排就跪了四個妯娌,四人齊聲道:“孫媳不敢……”
六少夫人正忙着給六爺捶腿,待四個嫂子跪下之後方纔慢半拍地跟着跪了下來。
四少夫人有些傻眼了,耿氏恨恨地盯了她一眼,上前也跪在了老太君前面,道:“母親,是兒媳管教不嚴,還望母親責罰。”
“又與你何干……”
老太君眯了眯眼睛,聲音遲緩地道:“老太婆我活了八十年,該受的苦受了,該享的福享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錢財這東西,本就是身外之物,來是赤條條來,走也是赤條條走,到底帶不走這些銀錢。不過,這不代表你們這些晚輩,能夠肆無忌憚地就盯着我手上的東西。”
“孫媳不敢……”
大少夫人領着其餘幾個兒媳齊聲道。就連四少夫人,也只能硬着頭皮低着頭,嘴脣動了動做做樣子。
“有些東西啊,瞧得越緊,越得不着。不瞧那麼緊,握在手裡邊兒或許還跑不掉。”老太君慢慢起身,碧溪和耿氏忙上前攙扶:“都回去吧,擾了佛祖清靜就不好了。”
老太君走了兩步,又頓住,回頭道:“方纔說不公平那個孫媳,以後別來見我老婆子了。我既對你不公平,你也無需裝着孝順的模樣來,免得違了你的本心,倒讓你裡外不一了。”
老太君留下這麼句話,就慢慢進了佛堂。
良久後耿氏纔出來,道:“老太君又唸經誦佛了。”耿氏嘆息一聲,望向四少夫人,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