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在宋家過得很愜意。
她膝蓋上的傷未好,如今便待在家中養傷。
秦招祿和宋氏來京城時護送他們的洗馬幫兄弟與曹鉤子等人匯合之後,以家丁護院的名義住在了宋家。
廉氏及筱雨六個舅舅回京已有一段時間,最初皇帝給下了許多物資以作這些年來的補償,對宋家可謂寬宥。宋家也安安分分地接受了皇帝這樣的歉意,面上自然有一番歌功頌德感念恩德的謝恩之辭。
皇帝還算厚道,沒有將宋家人迎回來後便置之腦後。在皇帝的安排之下,筱雨的兩個舅舅如今已經在朝中供職。
雖然是沒有實權,只是掛在明面上的閒職,但好歹有了俸祿,宋家人在京城之中能生活下來。
乃至後來宋氏歸京,廉氏上稟了太后,宮中又有一番御賜下來。
因對宋家如此寬宥仁愛,天下學子都盡皆響應皇帝新興的科舉,舉國學子來朝,在京中形成了一番盛景。
外面的情況如何,筱雨並沒有過多去關心。
她就待在她的小院兒裡養傷,眼瞧着膝蓋上的傷也結了痂,走路亦沒有問題了,筱雨便去尋了宋允,問他可有空閒時間,好歹她去拜訪拜訪謝家爺孫。
“謝維謝大家?”宋允略驚訝地問道:“筱雨認識謝太醫?”
筱雨點點頭,道:“以前在北縣的時候,謝家祖孫幫過我許多……”筱雨含笑道:“本來來京城後就該去拜訪他們的,只是因爲我行動不便,就一直沒提這事。這會兒我也能隨意走動了,是該去拜訪一番的。”
筱雨頓了頓,招手喚來初霽道:“謝爺爺的孫子謝明琛謝大哥,是初霽的醫學師父呢。”
宋允又是一陣驚喜,忙望向初霽道:“初霽小子,真的嗎?真的嗎?”
初霽點點頭,面上雖然平靜,但眼睛中卻似有風暴。
他看向筱雨問道:“姐,師父在這裡?”
筱雨點點頭,含笑回答道:“嗯,他在這裡,過不了多久你就能見到他了。”
初霽脣抿了起來,眼睛微微彎了彎。
他這樣的表情便是在笑了。
宋允搓了搓手笑道:“這可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啊,沒想到筱雨還能認識謝大家那樣的人物……行行,我這就叫人準備些禮,咱們明個兒就去謝府拜訪拜訪!”
筱雨笑着點頭。
筱雨幾個舅舅都沒有子女,如今宋家中便只有筱雨、初霽、潔霜和長虹四個小主子。筱雨的幾個舅舅都將他們當做自己的子女來看待,對他們真算得上有求必應。
筱雨和初霽倒算了,筱雨本就心智成熟,初霽又是那樣的性子,他們姐弟對宋允幾人都不會有什麼要求。但潔霜和長虹就不一樣了。潔霜只有十一歲,嚴格意義上來說還是沒長大的孩子,到了京城這樣的繁華之地,自然喜歡出門看熱鬧去。長虹就更不用說了,四五歲的年紀,更是活潑好動的時候,到了京城後一下子多了那麼多疼他的舅舅,他幾乎都瘋上了天。
也就筱雨來了京城之後能管得住他些。
明日要去謝府拜訪,鳴翠聽說是去杏林世家,還與筱雨有淵源,更和三少爺有師生情誼,便是早早地就準備好了明日要穿的衣裳,放到了箱籠最上面。
筱雨笑着對鳴翠說道:“你來我身邊兒時我們一家住的那地方,就是謝家那位謝大哥幫我找了讓我住的。起初我還不知道那是他的好意。”
鳴翠折騰衣裳的手頓了一下,扭過頭來道:“照姑娘這般說法,那謝公子想必對姑娘……”
“打住。”
筱雨瞪了鳴翠一眼,略微無奈地嘆氣道:“你不要想着你家姑娘我如今年近十七,婚事還沒個着落,隨便提到某個男子就想着把我跟他湊作堆。謝大哥對我有恩,我對他有敬意有感謝,可不要什麼都往兒女之情上想。”
鳴翠吐了吐舌頭,卻是也跟着筱雨嘆道:“可是姑娘,婚事總得抓緊啊……再兩個月,姑娘十七生辰可就要到了……”
筱雨斂了斂笑容嘆息:“誰說不是呢……”
“奴婢聽荷渠說,夫人已經在打聽京中適齡的公子了。”鳴翠一本正經地道:“舅老爺似乎也在爲這件事情奔波。”
筱雨好笑道:“真要是說親事,這會兒怕是要先緊着我幾個舅舅纔對……”
話說到這兒,筱雨猛地拍了一下腿,興奮道:“哎,可不是嗎!幾個舅舅都這般年紀了,回了京中,是該將親事給提上日程了纔對!我這就去外祖母跟前說叨說叨,還是舅舅們的事兒更重要!”
筱雨撩了裙襬就往廉氏的院子趕,鳴翠忙喚了她一聲,只可惜沒將人喚住。
但筱雨走到半道上卻被衝過來的長虹給攔住了。
長虹笑哈哈地抱住筱雨的腿,仰起臉來對筱雨笑道:“二姐姐!我們出去玩兒吧!”
筱雨伸手點了下長虹的額頭道:“你整天都想着出去玩兒,就不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邊兒?外面有那麼好玩嗎?”
長虹忙不迭地點頭,說:“可好玩了,有舞獅子,賽龍舟,冰糖葫蘆,還有耍雜耍的。二姐姐,帶我去玩兒啊!”
“你都五歲了,還是小孩兒啊?”筱雨逗他道:“你自己說說,你偷溜出家門被曹叔叔拎回來這都多少回了?還念念叨叨要上外邊兒去,就不怕拍花子的把你給擄走了?以後見不着爹孃了可怎麼辦?”
長虹嘟了嘟嘴,忿忿地放開筱雨道:“二姐姐就喜歡嚇唬人!曹叔叔那麼厲害,纔不會讓我被人擄走呢!二姐姐你說過撒謊鼻子會長長的!”
筱雨摸了摸鼻子乾笑了兩聲,鳴翠這會兒也追了出來,笑道:“姑娘,五少爺人還小,有玩心是很平常的事兒……這個時候姑娘也別去煩老太太了吧,想必幾位舅老爺的婚事,老太太也上心着呢。”
筱雨彎腰將長虹抱了起來,妥協道:“好好好,那我就不去尋外祖母了。長虹啊,姐姐帶你出去玩兒,這總該行了吧?”
嘴撅得能掛油壺的長虹一聽這話頓時喜笑顏開,本是一副“我不搭理你了”的態度,這下立馬煙消雲散了,伸了手摟住筱雨的脖子,就一直沒停下笑,還不忘巴結筱雨道:“二姐姐最好了!”
潔霜也是長虹的姐姐,但比起筱雨來,她更加悶,平時也多半是待在宋氏身邊,長虹跟她玩兒不起來。
筱雨出門前跟秦招祿和宋氏都打過了招呼,曹鉤子和三彎並另外幾位兄弟跟着她一同出去,以防萬一。
街市當中正是熱鬧的時候,糕點小吃擺得滿滿當當的,長虹熟門熟路地從這個攤子跑到那個鋪子,還一本正經地與人討價還價,引得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
筱雨便抿脣站在離他不遠處聽他與人交談,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想到悶在家中讀書的另一個弟弟。
來京之後宋氏也託了人給初霽找了學館送他入學。因最近陛下興科舉,京城中的學館價錢也並不便宜,很多人擠破了腦袋都要進學館,客觀地來說能入學館讀書也並不那麼容易。
初霽有了這個機會,卻是沒有繼續下去。不過只一天工夫,他便自己收拾了東西回了宋家。
宋氏着急,問他怎麼了,他閉口不提。
後來宋允尋到學館去,方纔得知初霽因不苟言笑,也不搭理人,短短一日便被人排擠。
學館夫子也納悶,說:“老朽也不知爲何此學生就這般走了。”
初霽心裡不高興了,他要走,誰也攔不住……
初霽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他心裡其實比誰都明白都清楚。這樣白紙一樣的人,在略有些污穢的環境中,根本就無法適應。
最後是宋允表示讓初霽就跟在他身邊,唸書也好習文也好,不去外面複雜的地方。如今初霽便是在家中跟着大舅父唸書。
家裡兩個男孩子,一個文靜得過了頭,一個活潑得過了頭,這樣對比起來瞧,倒真有幾分讓人唏噓之感。
筱雨和長虹逛了半條街,長虹的肚子已經圓鼓鼓的了。筱雨拉住他嚴肅地道:“你都吃了這麼多了,不許再吃了。你瞧你這肚子,再吃下去,撐破了可怎麼辦?”
長虹嘟囔道:“沒聽誰撐破過呀!”剛說完便打了個飽嗝。
筱雨哭笑不得,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道:“反正不許再吃了。咱們是時候該回家了。”
長虹不甘不願地站起身,乖乖地隨筱雨走了兩步,忽然掉頭就朝着人羣擁擠的地方跑了過去。
別看他是個小人,跑路的速度倒是快,又是擠在人羣當中,筱雨一時之間也沒來得及抓住他。
等到意識到這小人又到處亂跑,筱雨跺腳道:“趕緊追!”
小人兒畢竟是小人兒,曹鉤子帶着好幾個身手不凡的洗馬幫兄弟,要是讓個小人兒跑了那還了得?沒多一會兒長虹便被抓住了。
長虹被拎到了筱雨面前,小臉耷拉着,蔫蔫的。
還沒等筱雨訓他呢,他忽然就大聲說:“我要跟曹叔叔學武藝!”
筱雨驚訝,然後便是笑了:“那麼不聽話,到處亂跑,再讓你學會了武藝哪還來得了?你不得翻了天去!”
長虹正要反駁,外面卻插進來一個疑惑的聲音:“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