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安木在書桌前正襟危坐,大郎和銘哥並排坐在她的對面,一字一句跟着讀。
大郎異常用功也非常聰明,不論安木教他什麼,他都強迫自己記住,如果今天背不完那麼就不許自己吃飯,有時讓安木看的直心痛。他一夕之間失去了父母,姊姊又昏迷了兩三天,由萬般寵愛的獨生子變成無人關心的孤兒,當面對戶長那貪婪的目光時除了害怕還有絕望,直到姊姊‘醒了’,才覺得有了依靠,讓他瞬間就長大學會了懂事。
當安木告訴他這是爹爹唯一留下的東西,我現在傳給你了。大郎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學會這些東西,保護姊姊,保護安家,保護爹爹留下的東西。
《聲律啓蒙》一書原名爲《聲律發矇》爲元代的祝明所編共兩卷,只收有平聲三十個韻部的字,在康熙年間被湖南車萬育重新編撰成熟,後改爲啓蒙。在清朝是和四書五經一樣屬於必備書籍,流傳甚爲廣泛,是必不可缺的私塾讀物。
北宋的啓蒙讀物也就是這麼幾本,無非就是《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罷了,像《弟子規》和《增廣賢文》等都是後世發明的,在一個缺少幼童啓蒙的時代裡,如果有一個新的啓蒙書籍出現,那是多麼震撼世人。當那些不會做詩的讀書人看到這本書時,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呢?
安木有一個信息量很龐大的圖書館,只要是學校裡有的書籍,都可以在圖書館系統裡找到。想了很久,決定讓安舉人‘寫’出一本《聲律啓蒙》,反正安舉人已經去世了,誰也不能找他對質,更何況自己是一個六歲的小丫頭,也絕對不會有人想到這本書實際是她弄出來。如果有人問爲什麼沒有留下一紙半字的作爲憑證,自己可以說只是形成腹稿所還未成書。
爲了能夠擺脫現在的生活局面,剽竊就剽竊吧,安木的心中沒有負罪感。
所以,在每天下午,村民們總會看到姊弟倆人身穿孝服,捧着幾頁紙,跪坐在安舉人的墳塋前不知在讀着什麼,讀完了之後就將紙在安舉人墳前焚化。
現在的人們和後世不一樣,後世大學生太多了,而且由於後世的道德水準大幅度降低,以至於人們產生了不需要上學也能混個人上人的思想。再加上那些叫獸時不時蹦出來秀個下限,所以後世的人們根本就不尊重讀書人。
現在,布衣畢昇的父親還在歙縣的匠鋪中刻着雕版,沒有生出發明活字印刷的好兒子,再加上江浙一帶的竹紙技術未完善紙質易折易碎,現在使用的藤紙和麻紙價格又極高,所以書籍和唐末時的價格沒多少區別,直到七十年後仁宗慶曆年間發明活字印刷術後纔開始大幅度降價。
北宋初期的書籍都是論卷賣的,發行量廣的書籍每卷最低五十文,比如士人必備的《前漢書》有一百卷,要賣五貫。而一些發行量小的書籍或者佛經那價格則是高的嚇人,在千年名剎寶林禪院中收藏的一套《大藏經》則是稀世之寶,價值數千貫。當一本書的價值超過普通農戶一年收入時,讀書這個職業被視爲是富貴人家才玩得起的高雅藝術。普通老百姓的家中若是能有一個識字的孩子,那他家的地位就可以立刻在這個地區上升一個檔次。
安木深諳這個道理,所以她每次和大郎讀過《聲律啓蒙》後就當着村民的面燒掉。當村民們看到那些整潔的白紙寫滿了字跡,然後被姊弟倆人燒給安舉人時,都心痛不已。一文錢只能買兩張寫字的紙,這安家姊弟每天就要燒掉好幾張,那就是每天幾文,普通百姓哪裡燒得起?村民們在討論他們敗家的同時也在羨慕,這就是讀書人的祭祀啊,怪不得與我們不一樣,咱們最多也就是燒點草紙,怎會有安家姊弟這般的大氣。
不出兩日,安家姊弟這種怪涎行爲就隨着村民們的議論和李進和候押司的有心傳播下,如飛般的在沈丘幾縣中流傳。當讀書人知道後稱其爲雅祭,對安家姊弟的行爲大加讚賞,甚至引發了一股焚詩祭祀先人的潮流。
安木和大郎跪在墳前讀《聲律啓蒙》,呂氏則是牽着銘哥站在一旁等候,並督促着銘哥隨着姊弟倆一起背。見到有人來向她打聽姊弟倆人讀的是什麼詩時,滿臉的喜氣洋洋,就連說話的聲音也高了幾分,“我家大姐和大郎讀得是安舉人生前寫的詩,是單獨寫給大姐和大郎的,我家小子也沾了光,跟着學了幾句……”
村民們見她得意非凡,心生羨慕,想到安舉人在時曾教孩子們讀過書,倒是教出來好幾個識字的人。現在安舉人去了,再沒有讀書人肯來坐館。天下的學子們讀書是爲了科舉爲了做官,只有那些窮苦潦倒考了一輩子科舉也沒有考中的措大們才肯屈尊去教書,像安舉人這樣爲了被沙灣收留而願意教農夫子弟的書生們少之又少。
現在沒有人教書,以後孩子們也就只能和自己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過一輩子。如果識了字,也許就能被縣裡的哪個鋪子看中做學徒,雖然做學徒異常辛苦,卻也強過在田裡刨食兒吃。
有些人想明白了這中間的利害關係後,不免就思念起安舉人的好處來,自此以後待安家格外親切。
在這些人中,耆長就是比較特殊的一位。他對安家表面上若即若離,可是一到夜裡,便會讓自己的兒子給安家送給吃食或是在李戶長找安家麻煩時巧妙的攔一下。
安木猜不透他爲了什麼原因,見他不說透,便也裝做不知道的樣子。每日清晨,和大郎去棚屋裡哭一陣,然後便領着大郎和銘哥坐在書房裡讀書,到了下午又和大郎披麻戴孝的去安舉人墳前痛哭和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