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趴在辦公桌上假寐,多半是“禮貌”地拒絕午休時間的八卦。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林夏睜眼看分機號是法務部的蔡星辰,那個剛出院的實習生。他在電話那頭靦腆地說道:“林姐,今晚有空吃晚飯嗎?我想謝謝你在我住院期間的照顧。”蔡星辰雖然是實習生,但他是出差途中因公負傷,作爲大老闆助理的林夏理論上是該去關心一下的。恰巧,他住的是韓少遊工作的醫院,林夏多跑幾次也當順便看看少遊,沒想到他竟然一直記着。林夏連連表示不用,蔡星辰卻一根筋地堅持,最後兩人說好明天中午吃個簡餐。
下午,林夏去法務部替Louis提交一份合同,是聘請第三方驗收項目的合同。蔡星辰看到林夏來,紅着臉打了個招呼。林夏笑着點點頭,將合同放到法務主管紀凌雲的桌上,在蔡星辰的桌旁的籃筐裡找到登記表,準備填寫提交合同的編號和日期。她只聽蔡星辰小聲道:“謝謝你,林姐。明天中午我去找你。”說完,感覺像做了錯事,趕緊往辦公桌裡側一縮。林夏點頭道:“好,明天見。”
當林夏回到自己辦公區的時候,鄰桌的錢佳琪樂滋滋地湊過頭來,低聲地問道:“林夏,都說和法務的好上了,是真的?”
林夏被問得一頭霧水:“法務?”
錢佳琪見林夏沒有直接否認,更是興致高昂地說道:“就是那個快轉正的實習生,蔡星辰。”
“他?他比我小那麼多,你別胡說。”林夏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哎喲,如今姐弟戀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況且他住院那陣子,你跑醫院的頻率比法務部還多呢!”
林夏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那陣子悠然的母親也住院,她有幾次只是去見路母。有幾次是等韓少游下班,他剛調回上海工作,兩人敘敘舊而已。如果去醫院等同於關心蔡星辰,似乎次數是有些多了。不知道蔡星辰的主管紀凌雲會怎麼想?林夏一時失語,不知從何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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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佳琪覺得自己是猜對了,又補充道:“蔡星辰這次轉正,你也有功勞吧。”不等林夏反駁,她得意洋洋地說:“聽說,系統裡最後審批是你。你代替Louis覈准的是吧?”
聽她這麼一說,林夏想起來了,上週確實替Louis審批過一些文件。Louis很信任林夏,時常授權給她。蔡星辰轉正的事情是紀凌雲和Louis報備審覈過的,紀凌雲將Louis的核準郵件CC林夏,而林夏只是按照Louis的意思在系統裡點了確認而已。但系統會顯示“林夏代批”的字樣。以訛傳訛,衆人大多會以爲林夏假公濟私潛規則新同事,轉正是談判的條件。再加上林夏“高頻率”去醫院“探望”,基本是坐實了兩人的關係。這下跳進黃河洗不清。
林夏頓時感到無從辯駁,其他人也就算了,若蔡星辰也這麼想就真的無藥可救了。等等,他不是說要請吃飯,感謝“林夏的幫助”,會不會他已經聽到什麼風吹草動了?那明天的那頓飯到底要不要去吃?
錢佳琪見林夏沉默不語,自以爲說中了,頓時高興起來:“小蔡是211的高材生,雖然不是富二代,但架不住小夥子長得帥啊。縱觀整個公司,小蔡的顏值入得了三甲,而且又年輕,體力好……”她越說越帶勁,恨不得自己享用。
林夏趕緊求她不要說了,周圍已經有些異樣的眼光時不時地飄過來。她嘆了口氣,起身往公司休息室走去。倒了一杯咖啡,整個人依然有些恍恍惚惚。抱着杯子,不知不覺走到了消防通道,當沉重的鐵門在身後關上的那剎那,林夏感覺所有的煩惱也都隔離在外面了。這裡是應急通道,平時幾乎沒人來。上一次來這裡還是幾個月前的消防演習。林夏只記得樓梯又高又陡,光線昏暗,完全不適合穿着高跟鞋走。她喝了一口咖啡,整個人沉浸在半暗半明的光暈裡。
樓梯上方隱隱傳來說話聲,林夏聽不太真切,但她覺得偷聽人家談話不好,於是轉身要出去。那聲音卻越來越大,而且漸漸朝林夏的方向而來。林夏一手拿着咖啡,一手卻拉不開沉重的鐵門,越心急越是拉不開門。只聽那句:“小諾,我們該怎麼辦?我爸媽下週要來了。”
林夏頓時頭皮發麻,一心只想着趕緊走。她把咖啡杯放在地上,兩手用力去拉鐵門,終於拉開了一道縫,終於,外面的光線透進來。林夏努力扒開更大的縫隙,人已經擠了出去,卻突然想起地上的咖啡杯,連忙伸手去夠,夠了好幾次,頭頂上方已經出現人影,她嚇得用力探出身子,終於抓住了杯身,幾乎是連人帶杯子跌了出去。好險!
林夏驚魂未定,低頭整理衣着,咖啡撒了不少,幸好衣服上沒有沾染。不知是哪個公司的員工,但願沒看到自己纔好。林夏輕輕吁了一口氣,重新換了一杯咖啡,假裝如無其事地回到辦公桌繼續工作。剛坐下不久,桌上電話響起了,是紀凌雲。他讓林夏把附加細則也提交一份。林夏連連說好,趕緊打印一份送過去。她起身去法務部的時候,彷彿聽到有人在說:今天都第幾次去法務部了,故意少交了文件吧。
林夏把文件直接交給紀凌雲,他笑着道謝,隨口說道:“林夏,你的袖口沾到灰了。”林夏擡起手腕看袖口,雪白的襯衫上蹭着一些灰色的東西。法務的眼睛真是雪亮啊。林夏拍了拍袖口,拍不掉,只能作罷。
Louis不在公司的時候,林夏的工作會清閒一些。她坐着回想錢佳琪的話,心裡堵得厲害。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爲什麼有人就是喜歡空穴來風。以後該如何自處,路悠然知道該會怎麼看自己?想到這,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一直感覺需要給悠然一個交代,自己要活的乾乾淨淨,明明白白。她又轉念想到路悠然。如果路悠然有緋聞,自己又該如何?恐怕自己連吃醋的立場都沒有吧。亂七八糟想來想去,不知不覺,林夏突然有些想哭。她本來就不是個堅強的人,或許是生活逼着她不停武裝自己,不斷面對生活的責難。
此時,紀凌雲走到她工位上,輕輕咳嗽了一聲。林夏這纔回過神,擡頭見是紀凌雲,訕笑着掩飾自己的尷尬。紀凌雲的聲音一如平日裡沉穩:“林助理,你少打印了一頁。”
林夏恨不得把頭埋到鍵盤裡。她做事一向以細緻認真著稱,如今丟三落四,讓法務主管直接跑上門催討東西,實屬罕見,估計又要給別有用心的人揣摩出其他意思了。林夏假裝淡然地說了句:“請稍等。”開始翻看自己的打印記錄,確實是都提交打印了。然後她起身去打印機看,打印機顯示缺紙,最後一份果然是沒有打印出來。她的臉紅得直到耳根。此時紀凌雲也看到了,他幫忙給打印機添紙。只見他熟練地劃開封箱帶,撕開外包裝,將一大摞A4 紙塞入紙盤。僅僅半分鐘不到,林夏卻看到了魏嘉藝的影子。那年,林夏20歲。
加滿紙張的打印機很快自動運作起來,沙沙的出紙聲音一下子驚醒了林夏。她抱歉地看了眼紀凌雲。他卻溫和地說:“喝杯咖啡再工作吧。”
林夏感激他的善意,小聲道:“第二杯了。”
“我看你桌上是美式。會覺得苦嗎?”
林夏道:“嗯,我只喜歡美式,比較純粹。”
“哦。”紀凌雲不語,他翻看打印出來的那頁文件,指着最後那欄道:“需要你籤個字。對了,你之前登記的也有個錯誤,有空去小蔡那邊修改一下。”
林夏頓時羞得滿臉通紅。連忙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