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路悠然在頭疼林夏的事情,一對活寶兄妹又跳出來添亂了。準確地說,顧洛熙是被顧思銘押着送到路悠然面前的。洛熙天性貪玩任性,喜歡漫畫,喜歡二次元,信誓旦旦地要去日本學動漫,哭天搶地地終於感動了顧家二老,終於漂洋過海去日本留學,如今已然到了畢業實習階段。
顧洛熙不知從何處得知路悠然的小小遊戲公司,厚着臉要去實習。顧思銘被她煩得沒有辦法,只能打電話問悠然。路悠然倒是無所謂,多一個實習生對公司運作能有多大影響?況且依照洛熙的性格,八成是上海自由行順帶混一張實習證明而已。路悠然當時就在電話裡滿口答應了。
看着眼前嬌小玲瓏的顧洛熙,路悠然突然又想起了林夏,她們應該差不多高。他看了好一會纔回過神,尷尬地笑笑。顧思銘苦口婆心地教育洛熙要好好工作,別給悠然添亂。而洛熙滿屋子亂竄,開心得不得了。悠然把市區的一套小公寓作爲洛熙的落腳點,平日裡也就空置着。是遊戲公司盈利的第一年,路悠然一高興就買了。小公寓交通便利,周邊商場和餐飲齊全,女孩子肯定喜歡。公寓雖然不大,但洛熙一個人住綽綽有餘。
晚上,三人在附近的商場逛了一圈,主要給洛熙熟悉環境。顧思銘堅持要請客,路悠然道:“你們到上海,還要請我?”
洛熙笑嘻嘻道:“哥,你要不把餐費折現給我吧?我還沒開工資呢!”
顧思銘用手指敲了一下洛熙的頭,恨鐵不成鋼道:“你還沒上班就想開工資?天天就想着錢。爸媽給你的零花錢呢?”
洛熙故作委屈道:“爸媽給的要存起來啊。萬一哪天你們真的不要我了,我還可以多撐幾天。”
顧思銘道:“顧洛熙,你是貔貅投胎嗎?除了錢,你還想什麼?”
洛熙雙手橫握着筷子,滿臉幸福,仰面說道:“我還幻想未來的男朋友啊,又高又帥,有錢又專一……”
路悠然看着眼前的兄妹,心情大好。這或許是自己曾經忽視的親情。遇到林夏後,他意識到平凡生活的樂趣,越發覺得自己之前的生活荒唐蒼白。漸漸地,他發現看似簡單瑣碎的生活,卻蘊含着諸多溫馨的細節。他和浩然很久沒有如此相處過了。浩然如今有了林曉靜,自己卻依然孑然一身。
三人吃完飯,洛熙表示還可以吃個甜品。顧思銘嘴上說:“你是豬嗎?”卻滿眼含笑。路悠然笑着說:“思銘,要加錢啊!實習三個月,你先打3萬生活費,不然,我怕我們公司的實習工資養不活你的寶貝妹妹。”
路悠然帶顧家兄妹去“普羅旺斯的風”買草莓蛋糕。顧洛熙看到櫥窗裡那麼多漂亮的蛋糕,眼睛裡全是星星。路悠然道:“不着急,一天吃一種,保證你能吃個遍。今天先吃最有名的草莓蛋糕。”
顧洛熙興奮地點點頭,崇拜又興奮地看着路悠然:“悠然哥哥,你好帥哦!”
路悠然排隊買蛋糕的時候,洛熙東張西望看中了隔壁的一家很有名的冰激凌店,顧思銘邊搖頭變帶着她去買冰激凌。路悠然要了一個6寸的草莓蛋糕,琢磨應該夠顧家兄妹吃了。在劃卡的時候,他無意間一擡頭看到了林夏。
林夏和韓少遊邊聊天邊走進來,不知在說些什麼,兩人都是滿臉笑意。只聽林夏道:“我特別喜歡這家的草莓蛋糕……”然後她一轉眼,看到了拎着蛋糕的路悠然,一下子愣住了。
眼見無法避免的狹路相逢,林夏索性朝着路悠然點頭示意。身邊的韓少遊問道:“這是你朋友?”
林夏笑得有些勉強道:“嗯,是舊同事。那麼巧。”
這是路悠然回到上海後第二次見林夏,兩次身邊的男人都不同。他剛想說什麼,洛熙突然從天而降。顧洛熙吃着手裡巨大無比的甜筒,笑盈盈地叫道:“悠然哥哥!”
三人同時看向洛熙,她將手裡另一個超級大的甜筒遞給路悠然:“給你的。我知道你喜歡巧克力味的。”路悠然此刻哪裡有心情吃冰激凌,洛熙見他不接,硬是強塞給他,笑嘻嘻道:“你就別害羞了,難道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
林夏整個人呆呆的。韓少遊輕輕咳嗽了一聲,她纔回過神,木木地問:“牛乳切片是吧?”說着,轉身去排隊了。她遞給收銀員會員卡,預定了這週五下午取一個六寸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路悠然神遊天外地接過冰激凌,暗暗用力扒開了洛熙的爪子,拉開和洛熙的距離,低聲道:“別鬧,買好了,我們走吧。”
洛熙笑得更誇張道:“悠然哥哥,你臉紅了。”
路母今天手術,浩然在倫敦參加研討會。公司的事情全落在悠然身上。他在公司匆匆處理完一些緊要的事情就準備趕往醫院。他滿腦子疑惑,母親的病容和林夏的面容反反覆覆在眼前交疊。他始終不明白,林夏究竟有沒有愛過他?如今去而復返又是爲了什麼?爲何他絞盡腦汁都記不起何時有了薇薇?他不再是那個沒心沒肺成天歌舞昇平的路悠然路。長大是無師自通的事情,長大是一夜之間的事情,長大也是獨自面對的事情。
曾經,路悠然似有似無地低吟道:“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 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可是,林夏恍惚了一下,她沒有勇氣看身邊的路悠然。假裝匆匆趕路,擠入了茫茫人潮。
林夏提着抹茶拿鐵和楓糖羊角麪包匆匆趕到醫院,她沒有去韓少遊的辦公室,而是直奔手術室。少遊今天有兩臺手術,晚上去看歌劇《命運之力》。林夏非常喜歡歌劇,這部歌劇首次來華演出,少遊費了很多心思才搞到票。林夏快步疾走,今天陪Louis去談採購年度合同,非常艱難地拿下一整年的低位價格原材料。Louis笑着和客戶道別,轉身進了商務車就癱倒在後排。他正在逐步適應和亞洲人,尤其是說話拐彎抹角有些滑頭的人打交道。林夏和採購總監Jeff也是疲憊不堪,林夏送Louis回公寓,又載着Jeff回公司處理後續事宜,這才急衝衝地趕往醫院。這臺手術都快結束了。
林夏猛然收住腳步,她看到熟悉的身影,逃避了一年多,終究還是狹路相逢。路悠然坐在走廊的靠背椅子上,雙手橫抱在胸口,微微駝着背,低頭彷彿在沉思,他的側臉一如林夏記憶中的英俊。林夏猶豫着是不是要離開,他聽到腳步聲,循聲看過來,和林夏的視線正好在空中無聲地交匯。
林夏有些尷尬,她只能硬着頭皮走過去,在他的對面挑一個比較遠的座位坐下來,兩人陌生而疏離,坐成了對角線。
路悠然一直擔心手術情況,看到林夏,突然涌起恨意,攢了許久的憤怒,竟然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林夏沒有在意,她將手中的咖啡杯和羊角包放在一旁的空座上,靜靜坐着。
路悠然用眼角的餘光瞥了她一會,見她依然紋絲不動,連招呼都不打,心裡的怨憤頓時再也剋制不住了,
他輕蔑略帶嘲諷道:“林夏,我苦苦尋了你一年,而你卻音訊全無。在**的時候,你虛情假意,讓我放棄對你泄密的懷疑,居然還騙得我幫你。你落魄逃到莫斯科,我去找你,你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差點就委身於我,卻得知我不願和萬碩實業的千金結婚,被父親趕了出來,身無分文,又假惺惺勸我去廣州,想必程楓也是這樣被你玩弄於鼓掌之中的吧。當初我真是瞎了眼,也怪自己年輕貪玩求刺激,居然有了薇薇,可惜我想破腦袋都記不起何時的風流債,你是如何遇到薇薇的。你願意撫養薇薇,肯定是知道她的身世,等着路家的報答。你賭贏了,我媽願意承認薇薇,但你也賭輸了,我媽沒有接納你。我想,你騙我會在巴黎等我,其實早就盤算了,和程琳相比,你沒有家世背景,沒有能幹的大哥,長相也不如程琳,完全毫無勝算,索性和我一拍兩散,自己另攀高枝去了。可惜,老天有眼,你一直找不到金主,兜兜轉轉,你發現,還是我們路家好糊弄,騙過我已經希望渺茫了,就想先穩住我媽。我猜,你今天來也是爲了討好我媽。我說的對嗎?”
林夏本無意和他再有糾葛,沒料到聽到他一番自以爲是的長篇大論。她有些意外,卻居然一絲心痛的感覺都沒有,她淡淡地說:“路先生,你想多了。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聰明。”
她的一聲“路先生”讓路悠然的怒火更甚。他清清楚楚記得之前的甜蜜,林夏羞紅的臉頰,她柔軟的嘴脣,淡淡的花香,她不讓顧思銘進房間,卻放心和他共處一室。他的掌心彷彿依然留着她的溫熱的餘味和柔軟的觸感。路悠然的身子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他強忍着心頭悲傷交織着憤慨的強烈情緒,質問道:“你別裝了,如果不是想討好我媽,你爲何趁我和我爸出差的時候,來醫院看我媽?而且居然是手術當天,你敢說你不知道嗎?對你而言,不正是一個表現的好機會嗎?”
林夏擡頭看着他,眸光平靜:“阿姨住院我是來看過她。”林夏話音未落,路悠然又是冷哼了一聲:“你承認了?看在200萬的份上,你也要來看看的。”
林夏終於明白了,路悠然知道路母給了她兩百萬的事情。她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值,這筆錢讓她受盡了這對母子的怨氣,一次是路母居高臨下嗟來之食,一次是路悠然的冷嘲熱諷。
林夏微微有些氣惱道:“我根本不在乎那筆錢。”難道路母沒有告訴他,她已經原封不動地將銀行卡還回去了嗎?
路悠然自然是不信的,他已經陷入自己的邏輯怪圈了,他極盡嘲諷地說:“不在乎?那你今天又來做什麼?”
林夏爲自己感到悲哀,她不得不承認,她和路悠然的感情竟然淡漠到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她覺得沒有必要再和他多費脣舌了,起身就走。她不知道自己一年多來牽掛什麼,留戀什麼,怪自己傻吧。
路悠然見她已經走到拐角,猶豫了一會,正準備去追,此刻,手術室的門開了,主刀醫生走了出來,他將口罩微微鬆了鬆,問道:“許玉琴女士家屬在嗎?”
路悠然連忙起身迎上前到:“在的,我是她兒子。”
這位醫生目光淡然略帶疲憊,公事公辦地說道:“手術很順利,還是需要在醫院觀察一陣。現在麻藥還沒過,病人稍後纔會醒。過一會護士會告訴你一些注意事項。”聲音很低沉,平靜如水。
路悠然連連道謝。
韓少游回到辦公室,看見林夏坐在發呆,他雖然帶着口罩,眼眉卻含笑,他看到林夏手裡的東西,聲音是喜悅的:“怎麼來醫院等我?不是說好餐廳見嗎?”
林夏笑着道:“來得晚了,看你快好了,直接過來等你。”她打開紙袋給韓少遊看:“買了你喜歡的羊角包和抹茶拿鐵。知道你肯定沒時間吃午飯。”
韓少游完全不顧剛下手術檯的疲憊,開心地說:“你在辦公室等我一會,還有些事,等我處理完馬上回來。晚上的歌劇是幾點的?”
林夏眨眨眼:“不急,來得及去吃那家新開的希臘餐廳。”
韓少遊點點頭,笑着拿起巡查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