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回到展館,正是客流量最大的時候。她順着人羣走到展臺,一眼看到路悠然端坐在接待臺旁,心裡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這傢伙果然聽話了,沒去瞎攪合。有幾位外國客人來展臺諮詢,他會似模似樣地拿起產品冊介紹,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林夏悄悄蹭過去偷聽,發現路悠然一口流利的英語,連專業術語都信手拈來。心裡暗暗佩服,即使在研發,沒有接觸過大半年了,查了無數外文文獻的基本都做不到,更何況,化學專有詞彙很長很複雜,能看懂是一回事,能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林夏覺得眼前的路悠然不像她認識的路悠然了,感覺多了幾分書卷氣,很踏實很安心。路悠然滿臉笑容地送走客戶,回頭瞥見身後的林夏,衝着她又淺淺笑着。林夏的臉驀然紅了。
她想起路悠然耍無賴地粘着她,偷偷親她,小動作不斷,可是眼前的人是如此的乾淨明亮,讓林夏有些恍惚。
中午吃飯的時候,林夏遞給他一個雙層牛肉漢堡,他接過直接就吃了,還笑着說,好久沒吃漢堡了,挺好吃的。路悠然的嘴很挑,一看就是不好伺候的主。漢堡這樣的垃圾食品,他平日裡幾乎是不會碰的。這次爽快地吃了兩個,讓林夏很意外。
展會第一天是最繁忙的一天,銷售部的同事整整說了一天的話,賠笑到臉部抽筋。喬經理和林夏偶爾幫忙做個技術講解,也是覺得身心俱疲。會後,喬經理建議去酒吧小坐,大家舒緩一下。路悠然推辭不過,被強行拖走。大家看着喬經理的面子,也紛紛響應,有人買單,一定要蹭蹭的,放鬆一下也是好事。更何況**的夜景特別迷人。一行人來到酒店附近的靜吧,隨意點了一些酒水開始聊天。幾個年輕人已經玩起了骰子撲克。喬經理知道路悠然是第一次參加**展會,拖着他聊個沒完。林夏默默地在一邊喝着莫吉多,冰涼的薄荷讓她清醒了許多。她想着路悠然平日裡潑皮無賴的樣子,在領導面前又是一副假正經,不由得微笑起來。
酒過三巡,大家安分地打道回府。洗完澡,林夏坐在沙發上發呆,腦海裡像播放電影一樣,一幀一幀回放着白天的情形。爲什麼神秘人突然改變計劃不露面了?今天的路悠然**靜太聽話了。林夏希望自己是多疑多慮了。手機鈴聲突然打斷了林夏的思路,她順手抓起來,一看是路悠然。這個傢伙才喝了兩瓶紅的,就有些踉蹌,一點都沒有傳聞中酒量深不見底的樣子。路悠然開口道:“林夏,你睡了嗎?能過來一下嗎?”
林夏的房間在路悠然的房間斜對面,走過去會路過好幾個同事的房間。她不太願意去,就問道:“你有什麼事情嗎?”
路悠然道:“你來的話,順便把醫藥箱帶過來。”林夏是個細心的人,她帶了一些常用藥品,大家都知道。
難道是他喝多了撞到哪裡了?林夏心裡暗笑,看來必須走一趟了。
路悠然接着說:“不要被別人看到,到了別敲門。”
林夏想,反正送個醫藥箱過去,到了門口就給他,連房間都不會進去,也懶得換下睡衣了,穿了酒店的拖鞋,開門出去。所謂的醫藥箱很小,不過林夏兩個手掌大小,在昏黃的走廊燈下,不是很起眼。
她走到路悠然門口,暗暗吸了一口氣,人剛站穩,門就打開了。她剛遞過去醫藥箱,沒料到,房裡的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裡一拉,她整個人竟然直愣愣地撲入那人懷裡,額頭不偏不倚撞到結實的胸膛,隨即,身後的門迅速合上。
林夏好不容易站穩,揉着額頭,懷疑自己是撞在石頭上,嘴裡抱怨道:“路悠然,你發什麼瘋?”
房間裡燈光調的很暗,路悠然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一絲受傷的模樣都沒有。
他說:“門口說話不方便。我知道你肯定扭捏不肯進來,索性幫你一把。”
林夏聽着他“義正言辭”的胡說八道,賭氣將醫藥箱給他。
路悠然接過,翻了翻,順口問:“有疤痕膏嗎?”
林夏帶的都是常用藥,治腹瀉,感冒藥爲主,沒料到他居然要疤痕膏。她上前幾步,仔細打量路悠然,關切地問道:“你哪裡受傷了?”
路悠然嘆氣道:“真沒嗎?”
林夏踮着腳,湊近看路悠然,衣衫整齊,略有酒氣,和酒吧裡的一樣,看不出哪裡受傷了。路悠然反常地往後退了兩步,他不經意的舉動,讓林夏突然警覺起來。她強裝鎮定道:“你肯定又不小心磕着了。上次吃我燒的五花肉都能咬破脣。”
這句話半真半假,林夏說的一臉真誠。五花肉是李阿姨做的,路悠然咬破脣倒是真的。
哪知,眼前的路悠然尷尬地笑笑,沒有反駁,隨口道:“太好吃了,咬破脣也是正常。”
林夏一聽,心下大駭,她終於可以確定,他不是路悠然。但真的路悠然去了哪裡?她原本以爲只是送個藥那麼簡單,沒有多想。她的左手已經按住睡衣口袋裡的手機,厲聲道:“你究竟是誰?你把路悠然怎麼了?”
那男人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一絲慌亂都沒有,他一步一步逼近林夏,林夏一步一步往後退,她太大意了,深夜在一個陌生男人房間,幾乎等於送死。林夏心亂如麻,強裝鎮定道:“你不老實交代,我要報警了!”林夏已經退無可退,她的腳後跟已經踢到了門板。
那男人的氣場整個都撲入她的範圍,林夏真切感覺到,這絕對不是路悠然。
路悠然雖然霸道,好幾次偷吻她,但不是這樣的感覺。林夏有些迷糊了,一模一樣的臉,感覺卻是南轅北轍。
她的腦子裡飛快地旋轉着,突然明白過來什麼,低聲道:“你是他的孿生哥哥?”
那人一愣,一下子泄氣起來,原本神色自得的他恢復了白天的淡然。林夏知道自己猜對了,可是爲什麼要冒充路悠然?爲什麼要冒着那麼大的風險去展臺?那裡都是路悠然的同事,很容易被認出來。真的路悠然去哪裡了?翹班嗎?林夏滿腦子疑問,她迅速梳理出最重要的問題:“路悠然安全碼?他在哪裡?”
“你好像很關心他?不討厭他了嗎?”揶揄的口吻。
林夏臉一紅,還好房間燈光昏暗,她的嗓子發乾,努力清了清嗓子,找不出任何藉口。她原本就不太會撒謊,尤其在那人氣場逼人的場景下。
那人將臉湊近,直愣愣地盯着她越來越紅的臉,笑嘻嘻地說:“看來那小子混得不行啊,讓喜歡的女人承認喜歡他都難。我的吻技比他好多了,你要不要試試?”
林夏頓時清醒過來,大聲反抗:“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他雖然嘴上逞強,卻沒有任何行動。“你的皮膚真好。”他沒有摸她,卻說出這句莫名的話。
林夏咬脣,那人沒有任何越舉的行爲,卻自己給自己摸黑,說一些曖昧的話,難道僅僅是爲了激怒自己嗎?不對,肯定不是。自己現在處於弱勢,他完全可以爲所欲爲。林夏想到這,不自覺地笑起來。她已經明白他的用意了。
她衝着那人眨眨眼睛,朗聲道:“他的死活我可不管。你說你的吻技好,試過才知道。”她的話音剛落,從衛生間衝出來的人,不正是路悠然嗎?
他衝到門口,看着眼前兩人,規規矩矩站着說話,沒有想象中的旖旎的姿勢。他扒開那人,一把摟住林夏,怒罵道:“你膽子肥了?找死嗎?”他雙眼噴火。
林夏不由得“咯咯”笑起來:“不介紹一下嗎?”她睨了一眼氣急敗壞的路悠然。
路悠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他們設計了。這回是他自己跑出來的,怨不得別人。他有些氣惱地摸摸鼻子,冷哼道:“我哥,路浩然。”
路浩然已然恢復謙謙君子的模樣,伸手客氣道:“林夏小姐,剛纔冒昧了。”
林夏笑着搖搖頭,突然看到路悠然臉頰到脖頸一道鮮紅的疤痕,看樣子是新的。她終於明白爲什麼路浩然要找疤痕膏了。狸貓換太子的事情瞞不了多久,路悠然應該儘快歸隊。但什麼是阻礙他的理由呢?告訴同事劃傷臉也不是什麼大事情,除非他發現了什麼?肯定有不能讓同事知道他受傷的理由?
林夏不多問,如果路悠然不願說,她就不問。她擔心路悠然的傷。傷口已經處理過了,只是疤痕太明顯,是瞞不過去的。大部分在脖頸,帶個圍巾,或穿立領襯衫可以混過去。林夏道:“我想起來了,手袋裡有一直快用完的去疤痕膏。在德國買的。我現在回去拿。”
林夏在巴黎的時候,很孤獨,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她去德國參加研究生同學婚禮的時候,邊流淚邊祝福。不小心被硬卡紙劃破了小腿,雖然只是紙片,但是她感到鑽心的疼,很疼,很疼。一道四五公分的劃痕,隱隱滲着血。
林夏轉身準備出去,路悠然一下子從身後抱着了她,他將臉貼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呢喃道:“林夏,林夏。”
林夏心頭一陣柔軟。他的聲音溫柔的能滴出水來。她拍拍他結實的小臂,柔聲道:“乖,我馬上就回來。”
路悠然不捨得放開,林夏也沒掙扎,兩人彷彿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周圍。路浩然靜靜地看着他們,他想起了林曉靜,突然好想抱抱曉靜。
門鈴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繾綣的氛圍。
路浩然回過神,忙問道:“是誰?”
門外傳來喬經理的聲音:“小路,你還沒睡嗎?我來看看你。”
路悠然和路浩然對了一下眼神,兩人心意相通。路悠然拉着林夏快速走入浴室。
路浩然這纔去開門,喬經理依然是白天的裝扮,他和藹地笑着說:“我看你今天有些喝多了,給你送點蜂蜜。”
路浩然客氣道:“喬經理,您太客氣了。我的酒量您還不知道嗎?”路悠然的酒量深不見底,是全公司人盡皆知的事情。但路浩然的酒量很一般,實在太一般了。他知道,這點或許能被看破,回來後趕緊和路悠然商量。
喬經理朗聲笑道:“我就說嘛。憑着小路的酒量,喝趴我們所有人都是綽綽有餘的。哪能輕易醉了?”說着,人已經進了房間,順手打開玄關所有的燈,房間頓時明亮起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路浩然明顯感覺喬經理的目光在他臉上逗留了一會。他在看什麼嗎?或者說,他想證實什麼嗎?路浩然心裡似乎有了答案。
喬經理始終和顏悅色,他坐到沙發上,和路浩然聊些家常。
與此同時,躲在浴室的兩人,一個坐在浴缸邊緣,一個挨着浴室門偷偷聽着。喬經理一直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兩人漸漸開始有些不耐煩了。當聽到喬經理漸漸說到客戶技術問題時,兩人同時心裡暗暗叫苦不迭。
喬經理假裝隨口問道:“藤井先生對我們的方案還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