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太太盧氏是個溫和優雅的女子,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是瞧着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舉手投足、言談舉止之間透露的是那種滿滿的書香之氣,讓人見了便覺得心裡舒坦。
剛纔在大門外頭瞧見了方心素的儀駕,盧氏倒是頗有些意外。她原想着自己這個兒媳婦是庶支出身,在沈家未必能有多高的地位。如今不過是文定,一介郡王妃都親自過來觀禮,看來她在沈家還是比較得寵的。盧氏雖然不是衝着這些背景相中的這個兒媳婦,但是如果對方有這些東西,她自然是樂見其成。
算起來,韓氏是盧氏的大姑子,兩人相識幾十年,自然不會生疏。盧氏當初能一下子同意這門親事,也是爲着沈湘是在韓氏身邊長大的,自小也沒少跟着韓氏回孃家省親。盧氏見過沈湘多次,心裡對她的印象也是極好,因此幾乎是孟氏一提她就答應了,還回家在丈夫面前學了許多好話,如此這婚事在進行的這般順利。
有韓氏從中調和,這氣氛便半點沒顯得尷尬。二太太先讓人把其他的姑娘們喊出來拜見韓氏和盧氏諸人。
這些女孩兒都見過韓氏,因此她倒沒什麼外話。倒是方心素和盧氏都是初見,兩人一個身份貴重一個輩分在那,少不得都讓人奉上一份表禮。方心素不過是淡淡的說了兩句場面話就罷了,倒是盧氏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一個勁的誇讚不已。又笑道:“我素日見過的女孩兒也算不少了,齊整週全的孩子也見過一些,但是像齊刷刷的俱都這樣出衆的女孩兒可不多見?”
說着拉住沈汐的手道:“這是沈統領家的大姑娘吧?更是風采出衆,我瞧着倒有幾分先老夫人的品格。”這裡說的老夫人正是沈國公早逝的生母安氏。安氏是公府千金,外祖母是皇室公主,嫁人後又是超一品的國公夫人,其身份之尊貴就連韓氏都望塵莫及,可以說是整個沈家三代以來身份最高貴的人。盧氏這樣說,也帶着幾分奉承的意思。
略說了一會子閒話,便到了時辰,自有幾個年輕媳婦兒去把沈湘扶了出來。沈湘今兒穿了一身石榴紅色繡海棠花的一羣,薄施粉黛,更襯得面似芙蓉,引來衆人一番讚歎之聲。
文定禮不過就是些金銀首飾、衣服布料、茶果點心之類的那些東西。韓增家裡雖然不如沈汐家富貴,但是文定禮也是下足了功夫的,除了精緻貴重的金銀首飾各兩套,還有滿滿兩大盒子各種小件首飾。其餘的綢緞等物也皆是上等貨色,以韓增家的家境來說,已經是極爲難得了。
儀式進行的很順利,盧氏親自將一支嵌紅寶的鸞鳥形金釵插到沈湘的發間,沈湘奉上自己做的幾樣針線,這禮就算大成了。
衆人皆是一番讚歎之身,只周太太小聲嘀咕道:“那金釵看着黃澄澄的,樣式卻不像是現打的。”這異聲異調的夾雜在一片恭賀勝利,顯得格外突兀,竟引的衆人一愣。
悠然都很想親自扒開這位周太太的腦袋看看,裡面是不是進水了?在場的都是眼瞎不成?誰會瞧不出這釵的樣式不新?但是人家既然這樣正正堂堂的拿出來了,自然有自己的說法,就是沒說法,只要不打算退婚,這事就該睜隻眼閉隻眼的混過去纔是。怎麼這個周太太竟來了這樣一出?
沈湘到底年紀小,聽了這話直氣的銀牙暗咬,到底顧及到場合沒有發作。就是二太太也是氣的不行,好在盧氏早有準備,聽了這話也不羞惱,只拉着沈湘的手對二太太說道:“親家母放心,這麼好的孩子我疼還來不及,萬不敢虧待萬分的。這釵看着雖舊,但是是當初我小定那會先家婆親自給我插戴上的,據說在我們家也傳了四五代了,一直都是傳給長媳的。如今我把它給湘姐兒戴上,自然是希望將來湘姐兒再幫我把這釵長長久久的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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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氏緊接着說道:“我記得這釵呢,是我們家老祖宗傳下來的不差,就是我嫂子當初小定那支也和這個差不多的款式呢。樣式雖老了些,但卻是好東西呢。你們瞧,這上面的紅寶雖然不是很大,但是那顏色多勻淨,紅的多正?現如今這樣的寶石可不好找了,湘姐兒可要收好了。莫不要因着款式老舊就不拿着當回事。”
沈湘自是躬身應下了,只周太太臉色漲的通紅。插了釵這裡就沒有沈湘的事了,劉氏等幾個年輕媳婦又把她送回到自己院子,就是其他的幾個姑娘也都一起打包帶走了。
這邊,二太太又吩咐下人預備席面,韓氏低聲和盧氏說起了家常。衆人從頭到尾都沒搭理出言不遜的周舅媽,這樣的無視換做常人可能早就忍不了了。這位周太太倒也是個奇人,竟然硬生生的挺了下來,不一會,就拉着徐沈氏說起了家常。
悠然不由的往她那邊瞧了兩眼,卻聽方心素喊了她一聲,她忙回頭問:“怎麼了?”
方心素笑道:“什麼怎麼了?看什麼呢?一副看傻了的樣子?怎麼樣,湘姐兒這位舅媽比起當初住在你家的那個白太太又如何?”
悠然嗔她一句:“就你最促狹了!不過,這兩人某些地方倒真是有些異曲同工之處。”方心素捶她一下:“還說我呢?就你,心裡頭纔是最促狹的,只是不像我什麼都往外說,只在心裡腹誹,倒顯得一副文靜穩重的樣子。其實,誰不知道誰啊?”說完,輕聲哼了一下。
見她這樣傲嬌的樣子,悠然只覺得可愛,忍不住又逗她:“誰在外頭說話不是藏一半兒的?你以爲都像你那樣呢?”
方心素白她一眼:“像我怎麼了?我這樣多自在?橫豎也沒幾個人敢和我白眼。”接着,又靠近她一些,低聲問道:“你見過湘姐兒的未婚夫婿沒有?聽說長的一副玉樹臨風的樣子,是真的假的啊?”
悠然笑道着打趣道:“臨不臨風的,你頂多也就看看,難不成還有什麼旁的想法?”
聽了這話,方心素氣的要捶她,只是到底不好動靜太大,只好低聲說:“真該讓旁人都瞧瞧你這副嘴臉,腦子裡竟裝着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呢?”好在知道她這是玩笑話,沒有真的生氣。
悠然見她有些羞惱了,忙笑着賠了幾句不是,見方心素還是一副傲嬌樣子,眼珠一轉,又跑到韓氏身邊耳語了幾句。
韓氏笑着點點悠然的額頭,又往方心素這邊看了一下。方笑道:“今兒是增哥兒和湘姐兒大喜的好日子,這新娘子咱們是都見了,只是新郎怎麼一直沒過來?雖說這邊不用他出面,但是既然來了,總得過來請個安纔是。這裡他一大些長輩、嫂子的,以後見了面再不認識豈不鬧了笑話?”
盧氏忙笑道:“原是想着這後頭年輕的女眷多,因此沒有貿然讓他過來。”
韓氏笑道:“這有什麼?橫豎姑娘們都去了院子裡了,咱們幾個老東西都在這,有什麼好怕的?快讓人去請。”於是便有丫鬟去前頭將韓增請了過來。
姑娘們雖然都出去了,但是這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們卻個個都是花樣年華。韓增進來後打眼一瞧,見屋子裡好幾個年輕女眷和一水青蔥水嫩的大小丫鬟,連忙低眉斂目不敢直視,徑直向衆人請了安。
韓氏既是他的姑媽,又是這邊的伯母,自然少不得受累一番,挨個給他介紹了一圈。
見他的臉皮都漲的通紅了,到底二太太心疼女婿,見狀忙道:“以後的日子還長呢,這一時半會的認不全也是有的,前邊快開席了吧?今個兒你的幾個堂兄弟也都過來了,你去陪他們去吧。”
待韓增走後,悠然不由打趣道:“還是二嬸心疼女婿,這還沒怎麼着呢,就忙把人送走了。人家韓太太都還沒說話呢。”
二太太也不含糊,笑着回道:“親家母是來做客的,就是心疼兒子,也不好意思直說。新女婿臉皮薄,你們這幾個媳婦子一個比一個的潑辣,我要不快些讓他出去,那臉皮怕要被你們給瞧破了。”
悠然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來,拉着劉氏幾個的手道:“兩個妹妹瞧瞧,咱們這才嫁過來幾年,在二嬸嘴裡就都成了潑皮破落戶了。真真是有了女婿,就用不到我們這些媳婦子了。”
二太太的長媳也是今年才娶進來的,至今成親不到半年,於這樣的場合還有些拘束,見狀也只是笑而不語。其他人知道她們這是鬧笑話呢,也不插嘴,只靜靜的看着她們“演戲”。
倒是劉氏一向機靈,配合的哀嘆道:“可不是?二嬸真真是過河拆橋,你看等湘妹妹成親的時候,還用不用我們?”
王氏也跟着附和道:“唉,二嬸自己有了親兒媳,又有了新女婿,再不是大堂弟沒成親那會了。我瞧着,這眼看就要開席了,二嬸定是心疼那些酒菜了,所以想方設法的擠兌咱們,好讓咱們自己滾蛋呢。”
劉氏點點頭:“三嫂說的對,二嬸定是打的這般主意。只是,咱們不能這樣便宜了她,她想讓咱空着肚子走,咱們啊,還非要留下來吃了這桌席面再走。”王氏也跟着點頭。
倒是悠然輕嘆一聲:“要我說啊,咱們還是隨了二嬸的願,麻利的走了纔是。真留下來,那纔是虧大發了呢!”
王氏忙問:“怎麼就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