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釗氣的額頭青筋狂跳,他手指打顫,一根手指指着鄭秀雅想把她給活剝了,“你……你……你讓我說什麼好!你在警局破的幾個案子都很不錯!但是關鍵時刻你抽什麼風!你知不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這個人是咱們唯一的線索,你特麼的懂不懂唯一!”
懂……唯一,就是僅此一個,沒有分號。
放在以前,鄭秀雅肯定會如此這般迎頭頂回去,可是現在,她只能裝孫子,“是,知道。”
陳釗哐哐跺腳,黑色皮鞋跺的很躁動,“知道還去?!咱們在他身上安裝追蹤器多困難你知道嗎?!腦子一熱就特麼的不管不顧了!”
鄭秀雅被陳釗罵的狗血淋頭,然而,她不能反駁。
陳釗伸手,一雙氣的漲紅的眼睛簡直要把人給萬箭穿心,若是他有那個本事的話。
鄭秀雅看他一眼,“什麼?”
“槍!配槍監控顯示,你竟然在居民區開槍!你……你想幹什麼!”陳釗是個嘴巴不怎麼會罵人的人,可是今天他把所有罵人的話都給用上了。
鄭秀雅耷拉下腦袋,不服氣,可是也不敢發脾氣,畢竟是自己錯了。
可是,讓她交出手槍,她不願意。
沒有槍還怎麼當警察?
“報告隊長,我不能給你,犯人是我弄丟的,我一定會想辦法追回來。”鄭秀雅擡頭,迎上他的猩紅瞳孔。
“放你大爺的屁!追回來?你以爲你遇到的是普通的小偷?這是慣犯,有團伙,與組織,有龐大的後盾,他一定會秘密隱藏!”
是,這是真的,鄭秀雅也知道。
“我請求將功折罪,隊長先別急,我會想出辦法。”鄭秀雅被罵成了狗,依然保持清醒的頭腦,着實難得。
陳釗高高舉起巴掌,他真想扇她一個大嘴巴!
“隊長!”周展按捺不住了。
“有屁快放。”
好吧,罵人是一種熟能生巧的技能,罵多了就會了。
周展上前一步,打算主動承擔所有責任,“隊長,我們發現了嫌疑犯的行蹤,他上了一個居民樓,我們見他就一個人,所以就行動了,本來是想活捉他,打開豁口,沒想到對方跑掉了,不是鄭警官的錯,是我的責任。”
陳釗剛纔的手沒放下,而是轉移到了周展的肩膀上,提了提他的外套領子,“想背黑鍋?你看看自己背不背的起來?”
周展:“……”
不光會直接罵人,還會間接扁損。
“隊長,我的錯,我承認,是我讓周展跟我一起去的,不怪他。”鄭秀雅坦誠。
陳釗呵了呵,他已經氣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現在不是表現氣節的時候,也會是發揚風格的時候,有個心思,給我想想怎麼處理後面的爛攤子!”
到底是自己的隊長,對部下還是很愛惜的,罵了一頓不再索要配槍了。
但是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副局長、局長,包括廳裡的人,挨個的打電話訓斥,讓他們深刻檢討,並且限定一個月內必須把整個案子給破了。
一個月,長嗎?這個案子他們盯了快四十天了,才屁大點進展。
一個月,短嗎?每拖延一分鐘,都可能有一個孩子或者女性遇到危險。
“是是是!”
“是是!是!”
“是!您放心,您放心!”
陳釗一張臉徹底的在領導那裡丟完了,他把鄭秀雅罵成了孫子,自己則被上面罵成重孫子。
電話終於消停了,夜色籠罩的辦公室,安靜、尷尬、緊張。
陳釗抽出一支菸,作爲刑警大隊的隊長,陳釗抽的煙是幾塊錢的紅塔山,的確有些寒酸。
鄭秀雅嗅到了一股心酸的味道。
陳釗噓一口氣,白霧繚繞,瀰漫了他的表情,“上面說話了,一個月內不能破案,撤我的職,你們兩個也要被派去地方分局。”
“啊?!”
這麼嚴重?
“啊什麼?你們兩個……都特麼的不長腦子!”陳釗又猛吸了一口煙,菸灰都沒力氣彈了,掉在他的腿上,白了一片綠色的警服。
“太晚了,都先回去休息,明天開會討論方案。”陳釗起身,無奈的撫了撫眉心,“都特麼的不長心眼兒。”
最後一句是罵人,也是罵自己。
陳釗摁滅了菸頭,走了。
辦公室更是詭異。
鄭秀雅頂着兩個眼袋,“對不起。”
她對周展說的。
周展怔忪片刻,“啊?對……對什麼不起?又不是你強迫我的,我自願。”
鄭秀雅看着菸灰缸裡還在餘煙嫋嫋的菸頭,“陳隊是不是家裡挺困難?”
周展點頭,“嗯,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他不經意提過,他父母年齡大了,結婚後老婆一胎生了三個孩子,對別人來說是大喜事,可是對他們家來說,壓力很大,所以……”
所以陳隊長吃飯都只吃最便宜的,抽菸也是便宜的,可是戒菸又太難了,做他們這行,壓力多大啊,不抽菸怎麼熬得住?
雖然沒有窮的揭不開鍋,在京都這樣的一線城市,三個孩子……神吶,可想而知。
鄭秀雅沉默了,她不知道這些。
“如果隊長被撤職,我要承擔主要責任,我特麼的就是大罪人。”她想抽自己。
周展“昂”了聲,意識到哪兒不對,趕緊改口,“別這麼說!你要是真……過意不去,你資助小孩兒上學還是可以的,呵呵呵!”
呵呵你妹!
“回去了!明天再。”鄭秀雅無力的拍拍他的肩膀,一改利落之風,步調蕭瑟。
坐上車,鄭秀雅砸方向盤,蠢!
此時,她手機響了一聲。
是短信。
唐靳言溫暖的文字橫陳在屏幕上,一字一句,清晰而明朗,就像他的人,朗朗晴空,浮雲點點,一笑一動都宛如太陽。
“睡了嗎?是不是累了?剛纔的短信沒看到?”
一連三個問題,飽含了深情。
這是脆弱的鄭秀雅一廂情願的理解。
不知爲何,滿腹的傷感突然有了發泄口,鄭秀雅竟然想哭,她沒有回短信,而是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聽了,大約唐靳言正拿着手機。
“唐靳言……”她用紙巾擤了擤鼻子,喊了他。
電話那端的人沐浴在紐約的陽光中,午後的斜陽灑落,一襲光圈猶如白衣。
“怎麼了?哭了嗎?”唐靳言敏銳的聽覺意識到了什麼。
“沒有,哭什麼?我纔不會哭,我感冒了。”她撒了謊。
唐靳言嗯了聲,“秋天容易感冒,晝夜溫差大,晚上蓋上被子,喝點……薑茶。”
說喝點熱水,實在沒誠意。
鄭秀雅靠着座椅,擡頭透過擋風板看到皓月當空,她此時才發現今晚竟然是滿月,弱智啊她,剛纔看到犯人逃跑,不光有路燈,還有月光。
凌晨兩點了,月已經西沉,京都的小夜晚都酣眠了。
“嗯,我知道,那個,唐靳言,你別忘了我是你的代理女朋友。”她眼睛很酸,想哭,她犯了大錯,把廳裡的大領導給得罪了,還連累了隊長。
她其實想趴到愛人的懷裡,哭訴一番,撒撒嬌,鬧鬧人,獲得一些鼓勵和安慰。
然而,如今遠隔重洋,她唯一收穫的只有電流中的聲音,那聲音成了她的依賴,編織成網,把她包裹。
唯一……她多不喜歡這個詞。
唐靳言有些不適應,“嗯……沒忘。”
昨晚上用了一次。
鄭秀雅旋轉車鑰匙,引擎發動,“不能忘,不然我追到美國找你。”
唐靳言溫和的目光迅速爬滿了擔憂,“你在外面?”
鄭秀雅反應過來,你妹,她幹嘛要發動車子!
“我夜班,剛下班,正準備回家,那個……我用車載電話打的,不影響開車,你別掛。”
微微的懇切,自然的請求,小心的詢問,都是她對他眷戀之情的自然流露。
唐靳言手中的簽字筆鬆了鬆,滑落在書上,乾淨的頁面被他劃了一道黑色的斜線,“好,我不掛,你慢點開車。”
鄭秀雅仰頭,她不想哭的,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啊,可是……特麼爲什麼她忍不住,爲什麼她聽到唐靳言的聲音就像中了催淚彈?
“好,你給我說說你在美國的事吧,疲勞駕駛容易出事,你跟我說話我就不困。”
果斷又霸氣的鄭秀雅,成了一隻索愛的小懶貓,蹭着某人的胳膊,撓着某人的心臟。
唐靳言看一眼時間,距離下午的課還有一個小時,足夠了。
“嗯。”
他溫潤的聲音流淌,簡單又認真的講述學校的見聞,有趣的學生,有趣的課程,有趣的意外,還有一些小小的插曲。
鄭秀雅聽着聽着笑了,“沒想到唐醫生當了老師這麼逗逼!居然還給學生講笑話。”
一路上說着,她的車到了家,通話改成了手機模式,依然捨不得掛掉。
“到家了嗎?”唐靳言聽到了電梯內的回聲,開鎖的聲音。
“到了。”
唐靳言放了心,“洗個熱水澡,喝一點薑茶,不怕水腫的話,多喝一點也可以。”
她怕什麼水腫?她的悅己者又不在身邊。
“好,我喝一大杯!”
唐靳言疏疏朗朗的笑了,“別喝太多,晚上跑廁所很痛苦。”
“哈哈哈!對對對!”
終於,她笑了,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明天如何且不管,今晚她很滿足。
唐靳言叮囑她幾句,掛掉了電話。
辦公室外有人敲了敲門,“教授!《高等解剖學》馬上開始咯!”
助教在提醒他上課時間。
唐靳言點頭,“我馬上去。”
低頭,他準備收拾教材,片刻,他愣了。
因爲那展開的一頁上,竟然……竟然寫滿了一個人的名字。
毫無知覺,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他竟然寫了幾十個鄭秀雅,尤其是“雅”字,他寫了一行……嵌入了兩道印刷字中間。
唐靳言被自己的行爲嚇到了。
準備好資料,唐靳言出門去教室,準備把手機調成靜音的時候,一條短信卻不其然飄來。
陌生的號碼,歸屬地在中國。
“你好,唐醫生。或者,我該叫你一聲靳言哥,我是高穎姿的弟弟高景安,很冒昧以這樣的方式打擾你,但實在事出有因,希望沒有給你帶來困擾。請問,你現在方便嗎?我可否給你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