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來過電話,邵晨哥也來過。但是她一個都沒有接,尤其是知秋的,謝颯姐是她的姐姐,電話接起來,要她怎麼開口安慰。
現在的情況,連她自己都需要被安慰……“思哲,不要一直待在莊園裡,我帶你出去轉轉,好不好?”
男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進來的,倚在陽臺的牆上問她,絲毫不掩飾他的擔心。正常人長時間不出門都會悶壞,更別說她一個正陷於悲傷中的人。而且,秦煥巖有一種直覺,她深重的難過與悲傷都是這幾日在家裡關出來的,本來並不會那麼嚴重。
他的語氣是詢問,事實上這是在委婉地告知她,他的決定。
顧思哲知道,這個男人的骨子裡都是霸道的,說一不二,怎麼會好聲好氣地和自己商量。只是她不想說話,也不想動,所以就沒有回答,緩緩地擡眸去看他,那眼神裡是最隱忍的悲傷。
她不說話,他也懂。現在的她已經到了對什麼都無所謂的地步了,如同一個扯線玩偶,只怕現在要是有一個人,把她放到槍林彈雨中去等死,她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於是他沒等她出聲,便把人從陽臺的椅子上抱了起來,徑直往樓下走去。既然決定要出門,他總要先讓她填一下肚子,不然餓着了會對她的身體不好。
已經心情不好了,她不能再身體不好。
沒有說話,顧思哲此時看起來根本就是一個沒有思想的傀儡,但她一開始時,其實只是單純的不想動不想說話而已,時間一久,她便似乎形成了習慣一般,好像不說話不活動也沒什麼不好。
看看秦煥巖現在的緊張擔心,她才察覺,這個樣子是不對勁的,張了張嘴,想說話,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因爲沒有話題,因爲無話可說。
所以她索性直接往嘴裡送進去一勺白粥,徹底放棄了發表些什麼的想法。就這樣吧,她又不是啞巴,加上平時的話就不多,秦煥巖也習慣了。
他應該,也無所謂。小心擡眼看了一下他的臉,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點過了……
吃的東西很清淡,量也不多,他們很快便把餐桌上的食物消滅乾淨,驅車出門。
幾乎是他們離開莊園的同時,範明明就接到了小趙的電話,一板一眼地告訴她,他們出去了。
“去的哪裡?你讓人跟着,把最後的地址發給我。”範明明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其他的什麼都沒交代。
因爲她不知道他們要去什麼地方,自己要破壞他們的約會,連計策都沒辦法想出來。
約摸過去一個小時,小趙的短信發過來:花鳥市場。
哼,範明明在心裡冷笑了一聲,顧思哲今天興致還挺高。
花鳥市場是個好地方啊,人多且雜,適合圍觀。
她順着短信上的號碼撥回去,在小趙接起電話的同時,便開口吩咐道:“去,聯繫一下顧思遙那位編導朋友,把前幾天顧思遙曝光的事情在他們面前再說一次,也讓顧思哲嚐嚐,被圍觀的滋味。”
一雙大且黑的眼睛在說話的同時透出幽深的光芒,無聲地算計着。顧思遙的那個朋友……她輕蔑地笑着搖了搖頭,這麼一個見錢眼開的所謂編導,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隻要有錢她什麼都肯給你幹。不然也不會不經調查覈實就由得顧思遙拿着僞證上節目曝光。
人蠢還愛錢,有時候,真是個好優點。
嫩白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來回滑動,她輕輕地勾起脣角,露出一個危險的笑。今天,她要讓顧思哲知道,即使不在醫院,即使沒有顧思遙,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花鳥市場。
秦煥巖和顧思哲平時都不是喜逛花鳥市場的人,如今剛到這裡,也是興趣缺缺,兩個人都似乎提不起來興趣,確切地說,秦煥巖的興趣一直在顧思哲身上,他買花草,只是順便給園丁帶回去,種在花園裡。而顧思哲纔是那個真正對什麼都提不起來興趣的人。
她看到這麼多花花草草,還是覺得挺新奇的,只是時機不對,她便沒有因此而任何欣喜的感情。不過也不好拂了秦煥巖的好意,於是隨他鑽進一家花店,又很快買單出來。
幾家過去,見識了不少造型奇特的盆栽,以及聞所未聞的植物。
但一直都是處於一種遊覽的狀態,一眼過去就算看完。
等等!
那是……
走進一家新的店裡,顧思哲一眼瞟到店中左側角落裡的植物,雙眸驀地睜大了,她的眼睛似是釘住在那裡一樣,一秒鐘都挪不開視線。
店老闆還在向秦煥巖誇耀自己的手有多巧,一一介紹着自己創作出來的多麼巧奪天工的園藝作品,她卻什麼都聽不見了,呆呆地站在那綠葉面前,完全失了神。
注意到她從進店開始,就一直盯着角落的一盆植物,久久沒有移開視線,秦煥巖不禁打斷了老闆的話,好奇地走近她,“思哲,你喜歡這個?”
她沒有說話,繼續盯着那盆綠色植物的標籤許久,才淺聲道:“謝颯姐喜歡。”
在大概十年前,謝颯姐在她房間的陽臺上養滿了曇花,在花期來臨時,她拽着自己和知秋夜夜等着、盼着,最後在花開的那夜,她揚着臉,在清幽月光下十分驕傲地說,我謝颯活要像曇花,將來死也要像曇花。
沒想到,一語成讖,謝颯姐確實如曇花般盛放了極短暫的時光,知道的人無不對她的天才感嘆,也爲她的死亡哀慼。一如曇花,花開令人驚豔,花落引人扼腕。
對花悼念亡魂……秦煥巖默默地頷首,而後二話不說,指着她看了半天的話對老闆說:“這盆,送到秦家莊園。”
說罷便付了款。
因爲發怔,顧思哲的動作慢了半拍,見他準備付款了才上前去攔,“你……不用買。”
她還不至於要擺一盆花在眼前時刻提醒自己的地步,不過是恰巧見到,多看了幾眼,並沒有要買回去養起來的意思,況且,她並不打算在他的莊園裡住太長時間,等過了難熬的這幾天,她打算找個房子搬走,或者,會顧家。
男人不知道她的這些想法,只當她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爲了將她的思緒拉回來,他淡淡開口道,“當是我自己買的,你幫我養。”
“我不會。”她這次迴應得很迅速,完全沒有經過思考就說了出來。
她沒有說謊,從小到大,她就沒親自養過任何動物或者植物,都是看別人養的,理論很充足,實踐爲零。不是她不想,而是害怕把它們養死了會心生愧疚與負罪感。
秦煥巖似是洞察了她的想法,擡步走過來,伸手把人擁入懷抱,“我會,回去教你。”
陪美人養花是一種樂趣,陪心愛的美人養花,則是一種生活。他這麼重視生活品質的人,爲了後者當然會手把手教她。
順便養花也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能讓她更快地從謝颯的事情裡走出來。
一舉兩得的事情,他肯定會做的。
他這麼說,顧思哲隱隱地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事情即將發生,擡眼去看他的臉,看了半晌也找不到什麼可疑的跡象,就已經被他擁着走出花店。
她不相信,這個男人,沒事會笑得那麼陰森……不過是一盆花,他還能對着連花蕾都沒有的枝葉意淫不成?
隨着一陣清風,一股馨鬱的香味撲鼻而來,顧思哲立即循味看去,那是一家進口花店,裝飾得極其精美雅緻,坐落在這嘈雜的花鳥市場之中格外顯眼,也格外……騷氣……
他們駐足在店門口,秦煥巖突然想起什麼,低頭伏在她的耳邊問:“思哲,你喜歡白薔薇?”
雖然表現得不明顯,但是他記得,她在面對與白薔薇有關的食物時,兩隻琥珀色的瞳仁會發光,是那種喜愛的眼神。
這都注意得到?顧思哲側頭去看他,眼眸裡的情緒驀然變得有點複雜,他爲什麼會好端端地問起來這個?是想要買,還是……追問原因?
萬一是問原因的話……
她在腦海中模擬了一下那個場景,嗯,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他嘲笑自己,要麼就是吃醋生氣。兩種可能,她都不希望變成現實。
正要開口說不是,男人已經扣着她的腰走進了店裡,而且是直奔白薔薇去的。他站在原地對比了一下,品種繁多,在他的眼裡看來,並無太大區別,所以終是無法分辨優劣,便準備問她的意見。
“嗨,秦總。”一隻手拍在秦煥巖肩膀,隨後便有一個輕快的童聲在他們身後響起。
顧思哲好奇地轉過頭去看時,只見一個男孩站在他們的身後笑。
“你怎麼在這兒?”秦煥巖也回頭來看到了眼前熟悉的小孩臉,長盛的太子爺盛天成。
俊眉蹙起,秦煥巖十分不喜歡盛天成這個小屁孩,多面人格,一個男的,要這麼多面做什麼……
他昨天吃飯的時候就察覺了,這個盛天成,之前到秦氏談判的時候是久經沙場的商人做派,而在他家長面前,就是一個正常的普通小孩,頂多就是比同齡人聰明瞭點,也更頑劣。現在,一雙眼睛滴溜溜的,不知道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和我爸陪我媽出來買東西啊。”盛天成答得自然,目光卻是十分大膽地打量着顧思哲,扁着嘴巴搖了搖頭,“秦總,這就是你的女朋友嗎?”
那語氣,聽起來似乎他覺得顧思哲有多差似的。秦煥巖一聽就知道,他肯定在拿思哲和他的姐姐作比較,而且,顯然認爲思哲不如他的姐姐。
他下意識就把身邊的女人往自己身上攏近了些,一句話把盛天成擋了回去,“嗯,沒事就回去你爸媽身邊,別來打擾別人。”
趕人的意思毫不遮掩,旁人聽了還以爲這孩子招他惹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