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一會兒,其中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穿着牛皮外套的中年男人,走到他跟前,用藏語說:“謝兄弟,你看現在怎麼辦?咱們不能坐以待斃,不然這麼多兄弟,都要死在那些解放軍手裡了。”
男人說完話,有些不安的等着謝爾家發話。
別看謝爾家是他們中最瘦弱的,但他是實打實的老大。
他們這羣人都是末路窮途的人,之前由於在邊境走私槍支,被邊境的警察追捕,迫不得已流竄到拉薩一帶。
因爲被政府一直在通緝,外面所有的人身份已經聯網。
他們也不敢去哪裡,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於是在拉薩周遭,做一些小打小鬧的搶劫買賣。
大概一年半之前,他們碰到了謝爾家。謝爾家剛從監獄裡出來,他年紀不過二十四歲,說話卻極爲老道,最讓人佩服的是他的膽色和計謀。
謝爾家跟他們在一起後,替他們謀劃了一場入室搶劫案。他們行動之後,拉薩當地的警方在兩天後,才聽到風聲。等警方採取行動的時候,他們早就拿着錢藏了起來。
那次之後,他們就跟着謝爾家。謝爾家又帶着他們幹了幾起後,說,他可以帶他們幹一筆大的。當時他們已經撈了不少錢,在拉薩享福好一段時間了。他們相信謝爾家,心裡的貪慾也越來越大。
所以,被謝爾家說了幾番,他們就蠢蠢欲動了。
最終,跟着謝爾家來了班戈這片地方。
班戈地處板塊活動帶,交通閉塞,信息通訊不發達,整個社會像是停留在上個世紀一樣。但就是這樣的地方,對他們來說,算是個天堂。
因爲靠着阿格蘭山區,他們可以肆意的擄掠班戈市。
班戈市區遠不如拉薩市,可這裡天高皇帝遠,不管他們做什麼,都不會有人來管。
在這裡,他們就是土皇帝。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現在,卻被阿其瑪打破了,前幾天班戈市區的大規模殺人的事情,起因是阿其瑪的女人被當地的一個漢子給睡了。那漢子帶着阿其瑪的女人跑了,阿其瑪帶着人追趕的過程中,被那漢子打瞎了一隻眼睛。
阿其瑪一怒之下,大白天跑去市區殺了那人的全家,當時那戶人家恰好有個親戚開車過去,看到阿其瑪殺人,驚恐之下,嚷嚷着跑了。
阿其瑪殺紅了眼睛,當即就帶人追着那司機,進了班戈市區的汽車站,見到人就殺。
等他們得到消息,阿其瑪已經闖下大禍。
光天化日之下,他殺了整整六七十個人的性命。
當地政府,上報了帝都。
謝爾家把阿其瑪趕了出去,阿其瑪惱怒謝爾家,接連幾天都在班戈繼續大肆殺人,還故意把罪名栽贓給他們。
昨天晚上,他們把阿其瑪逮捉了回來。
原本,謝爾家準備把阿其瑪交出去,熄滅政府軍的怒火。
只是……
他們還沒來得及,政府軍已經大批的趕到。
看人數,大概有兩三萬。
他們區區幾十個人,對上兩三萬人,不是找死嗎?
中年漢子想到這個,恨不得把阿其瑪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刮下來喂狗吃!
爲了一個女人,不光害了那六七十個人,還害了他們這麼多的兄弟!
沒出息的男人!
中年漢子在心裡破口大罵時,一直沉默的謝爾家忽然出聲,說:“讓兄弟們繼續留在山裡,那些解放軍不如我們對這片山區熟悉。我們跟他們一直耗着,未必不能贏。”
“可是……”
中年漢子還想說什麼,謝爾家卻站起了身,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
中年漢子看着他的背影,擡手煩躁的抓了下自己的亂糟糟的頭髮。
謝爾家從主洞裡出來,走到旁支的洞裡。
洞裡沒有燃火把,冷氣透過空氣,鑽入身體,刺到骨髓。而就在這個洞裡,一塊大石頭上,窩着一個澀澀發抖的女人,女人的臉色白的沒有一點血色,手腳都被綁着,嘴裡咬着一塊浸血的繩子。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從班戈市,被帶出來的溫如意!
謝爾家走到她跟前,看着她昏迷不醒的模樣,蹲下身體,用力的掐着她的下巴,把她嘴裡緊咬的繩子拿出來。
繩子被拿出來的那一刻,溫如意牙齒扣在了一起。
‘咯咯’的作響。
謝爾家知道她不是冷的而是疼得,這個女人躲在阿其瑪車子的後備箱裡被發現,之後被他們帶上了山。
阿其瑪本來想玩弄她,可她忽然發狂,又喊又叫,拿頭撞牆。
阿其瑪掃了興致,要把她殺了。
那個時候,他不知道怎麼的,攔住了阿其瑪,把她要了過來。
謝爾家對女人沒興趣,他只是跟這個山洞裡的人沒什麼話說,他想跟她說一些話。
他不怕,她把自己說的話,跟其他人說。
因爲沒人會相信她說的話。
“疼嗎?我給你注射一陣鎮定劑。”
謝爾家低聲說了一句話。
躺在石頭上的溫如意神志已經模糊了,可還是咬着牙低聲說了一句‘不’字。
謝爾家聽到了,卻只當沒聽到,鎮定劑是他從醫院裡買來的,價格挺昂貴,她不想疼死,就只能注射這個東西。
而他,暫時還不想讓她死。
謝爾家神情冷漠,動作熟練的把一針鎮定劑注射進去。
溫如意臉上的痛楚漸漸的散去,最後眼裡恢復了清明,她看着坐在身邊的謝爾家,眼裡露出恨意,想要把他推開,但毒癮發作之後,連擡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把他推開。
謝爾家直直的望進溫如意的眼底,說:“解放軍已經進山了,他們是來救你的。”
溫如意眼神晃動了下,很快閉上了眼睛,不同他說話。
謝爾家像是自言自語,繼續說:“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把你交給他們。你是我的,從你來到阿格蘭山區的那一刻起,就屬於我了。誰敢把你搶走,我就殺了他。”
他說殺人的時候,清雋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
這是殺人到麻木,纔會有這種神情。
溫如意早已知道他的冷血,可聽到他說這句話,心頭還是忍不住起了厭惡。
“你殺這麼多人,難道不怕做惡夢嗎?”
沙啞的聲音在山洞裡響起。
謝爾家聞言,嘴角露出一個內斂的笑,“噩夢這東西,難道我不殺他們,就不會做嗎?”
溫如意冷哼了一聲,別過了腦袋。
謝爾家卻掐着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家裡的事情?”
溫如意沉默不語。
謝爾家安靜了兩秒,躋身到石頭上,抱着溫如意。
在他靠近溫如意的那一刻,溫如意身上的汗毛倒豎,尖銳的嘶吼出聲:“別碰我!”
“你放心,我不會碰你,只是想跟你躺一起,好好的跟你說一下。”
謝爾家把溫如意擠到裡面,自己雙手交疊在一起,枕在腦後,望着洞頂。
溫如意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這個山洞裡的男人,哪一個不是雙手沾滿鮮血?相信他們的話,不如相信石頭會開花!
哪怕到現在,她閉上眼睛,依舊能看到,那天的班戈市。
瀰漫了滿地的鮮血,以及無數悽慘的叫聲……
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溫如意想到那些,胃部一陣陣的抽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像是聞到了男人身上的血腥味。
她小心的往裡面挪,直到挪到緊緊貼着牆壁,才停了下來。
而整個過程,躺在她身邊的謝爾家,都沉默着沒有出聲,像是睡着了一樣。
溫如意等了一會兒,依然沒聽到任何聲音。
扭過頭想看看謝爾家是不是還在。
卻聽到背後響起,他的聲音。
“我是雲南人,因爲喜歡西藏,就在考學的時候報了西藏大學。”
溫如意聞言,一怔。
她一直以爲謝爾家是殺人狂魔,沒想到他還是大學生。
щщщ●тTk án●℃ O “畢業後,我留在拉薩,研究西藏的文化。我工作穩定下來,接父母和家姐過來拉薩這邊玩。有一天,我去上班,家姐出給我父母買晚餐,可那次她出去後,一整晚都沒有回來,你猜那天發生了什麼事?”謝爾家問。
溫如意耳朵動了動,沒回答。
謝爾家頓了幾秒,涼笑着說:“她被車撞了,肇事者把她扔在大街上一整晚。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流了一地的血,可那個時候還有氣,她抓着我的手,叫我的名字,讓我救她。可我把她送到醫院,沒一個小時,家姐就因爲多個器官衰竭而死。醫生說,家姐送來的早一些,或許能保住性命。”
溫如意緊繃的肩頭,緩緩地鬆懈了下來。
“肇事者沒找到嗎?”
她出聲問。
如果僅僅是因爲肇事者沒找到,謝爾家就變成了這樣,有些偏激了。
“找到了,當時天色不算晚,有兩個目擊者都看到了當時撞家姐的車。是拉薩市衛生廳長的侄子,他撞了我姐後,非但沒停下來,又倒車碾壓了一次。我找到目擊者,把他告上法庭,結果,你猜怎麼着?”
溫如意張了張嘴,想要說話。
可想到那個可能,又閉上了嘴。
謝爾家沉默了幾秒,聲音裡滲着冷意,繼續說:“那兩個目擊者當庭推翻了說辭,說根本沒看到。那個人當天無罪釋放,我卻因爲誣告他人入了監獄。”
“我入獄的當晚,我母親因爲受不了打擊,抱着我姐的骨灰,跳樓自殺。我父親去找那家人討公道,被他們放出來的藏獒咬傷了兩條腿,被送到醫院,沒一個醫生肯出診救治,他感染了狂犬病,沒過多久,也死了……”
溫如意的心,隨着他最後一句話,狠狠地顫了顫。
難怪謝爾家這麼冷血。
一家人被殺光,放哪一個人身上,都會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