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嫂排了號,回來說:“少奶奶,已經拿到號了。”
“不用了,孫醫生已經給月兒看完了,我們去藥房拿了藥,就回去吧。”
葉簡汐站起來,往大廳的方向走。
郭嫂細心的發現,她的眼睛有些紅腫,走了幾步,問:“少奶奶,你是不是哭了?”
葉簡汐頓了下腳步說,“嗯,剛纔擦眼睛的時候,指甲不小心劃到眼角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郭嫂不疑有他。
兩人去藥房拿了藥,從醫院的診樓走出來。
雪越下越大,鉛色的雲大堆大堆的積聚在頭頂,明明還是白天,可天色暗沉的像是傍晚。葉簡汐坐在車上,看着外面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眼神有些失神。
車子駛出醫院的那一刻,與一輛車交錯而過。
銀白色的車,車窗半敞,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男人臉,葉簡汐目光掠過那人的臉上,微微的驚愕了下,又將目光倒回去,可那輛車已經先她一步,駛出了醫院,然後快速的融入到了車流裡,漸漸的看不到了蹤影。
“少奶奶,怎麼了?看到熟人了嗎?”
郭嫂見她直勾勾的看着剛開過去的那輛車問。
葉簡汐神情依舊有些愣愣的,剛纔駛過去的那輛車,她看着怎麼有幾分像洛琛?只不過那人的皮膚比洛琛蒼白些,眼睛也不是墨黑色,而是淺褐色……還有一些其他的細節,看着都不像,可整體看上去,給人的感覺大概有四分相似。
按照常理來說,相似的人大多都有親緣關係。
可在慕家,除了知寒跟洛琛長得有些像,其他人,她還真沒見過有相似的。
難道這個不是慕家的人?
不對……
還有慕五叔,她從來沒見過的慕江墨,難不成剛纔看到的是慕江墨?但慕江墨不是一直在慕家老宅裡,從不出來嗎?他如果出來,那慕家其他人應該有所察覺吧。
葉簡汐腦子裡有些亂,想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可能是看錯了。
就這麼一眼,誰能確定,自己看到的就是長得像洛琛的人呢?
葉簡汐緩緩地回過頭,對上郭嫂探尋的目光:“沒什麼,可能是我看花眼了。”
慕家的人都不喜歡談論起慕江墨,她哪怕跟郭嫂說了自己的猜測,只怕郭嫂也會說,是她看錯了。
而且,她自己也覺得自己看錯了。
是以,下意識中,她沒跟郭嫂說實話。
小小的插曲很快揭過。
回到慕家老宅,月兒已經睡着了。
葉簡汐把她抱到房間裡,輕聲把月兒喚醒,親自將藥喂她喝下,又哄着她吃了幾塊蜜餞。
待月兒入睡,這才起身離開。
從月兒的房間裡出來,葉簡汐渾身都鬆懈了下來,站在走廊下伸展了幾個懶腰。
想到還沒處理的賬目,想去接着處理,於是往慕家的帳房走。
走了半途,看到唐瀟瀟帶着子言和西顧在雪地裡玩堆雪人,不由頓足。
西顧最近走路越來越穩了,加之老太太照顧的好,她吃的白白胖胖的,現在又穿着厚厚的羊絨外套,整個人像個白白的糰子似的,和雪幾乎融爲了一體。
她幫着唐瀟瀟堆了一會兒雪人,就不專心的追着子言跑,跑了沒幾步,一不留神,噗通栽倒在了雪地裡。
子言停下腳步,要扶她。
西顧卻沒等她伸出援手,自己從雪地裡擡起頭來,嘴巴里含着一口雪,咧着嘴咯咯的傻笑。
子言見她搞笑的模樣,捧着肚子,在雪地裡大笑。
唐瀟瀟聽到動靜,看到西顧兩頰凍得通紅,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的走到跟前,把西顧從雪地裡拔出來,看到地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大’字型,忍不住笑了。
葉簡汐看到這一幕,嘴角也彎了彎。
看了一會兒,葉簡汐說:“郭嫂,我看瀟瀟沒待什麼人在身邊,只怕一會兒照顧不了她們兩個,你留下吧,我自己去處理賬目就成了。”
郭嫂有些遲疑,葉簡汐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便走了。
……
一個人走到帳房,葉簡汐拿出鑰匙,打開房間的門。
打開電腦,開始處理賬目。處理了沒多會兒,葉簡汐看到慕江墨那一院的賬目,不由得停下了手工的工作。
這個月結算,慕江墨那個院子的開支縮減到了八千,而這僅僅是慕家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傭人的月薪,意味着慕江墨那個院子只剩下一個傭人了。
上個月她檢查慕江墨那個院子的開支,她記得當時還有四個傭人。
葉簡汐有些不確定,於是翻看了上個月的賬目,上面清楚的顯示,慕江墨那個院子有四個傭人在領薪水。
這中間一個月的時間,走了三個傭人。可她沒聽到管家說,把這三個傭人分配到別的地方,也沒有辭退。
那這三個傭人去了哪裡?
葉簡汐有些疑惑,拿出管家記錄的人事調動的資料,一頁頁的翻看。
直到看到最後一頁,也沒找到三個傭人的蹤影。
葉簡汐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個慕江墨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慕家對他如此諱莫如深?
還有,自己在仁和醫院裡,看到的那個人是不是慕江墨?
盯着電腦看了好一會兒,葉簡汐拿着鑰匙站起來,向外走了過去。
從張房裡出來,房間外面空無一人。
葉簡汐把門鎖上,朝着慕江墨的院子走去。
……
天色越來越暗,院子裡的燈齊齊的亮了起來,葉簡汐踩着咯咯吱吱的雪,走到慕江墨的院子跟前,又停了下來。她的確像弄清楚慕江墨身上的謎團,可真的到了這裡,她忍不住想到老太太和吳春熙的警告,忽然又有些不敢向前走了。
萬一被老太太知道,她來了這邊。
老太太會不會生氣?
葉簡汐心裡猶豫不定,站在雪地裡,等了好一會兒,想要轉身離開,風聲裡忽然送出小孩子的哭聲。
聲音的方向,就是她背後慕江墨所住的院子,擡起的腳步,再次定住。
葉簡汐像是着了魔一般,向着院子裡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
……
雪地裡響起輕微的咯吱聲,直到走到院子裡,都沒有出來阻攔她。
空蕩蕩的院子裡,只有她和一棵落滿了雪的老松樹。
明明這裡屬於慕家的一部分,可葉簡汐從進入到這座院子裡,莫名的有種這座院子和慕家分割成兩個世界的感覺。
站在院子的中央沒多久,葉簡汐深吸了一口氣,朝着房間繼續走。
越靠近房間,孩子的哭聲越大。
不知不覺走到了房間裡,安靜的房間裡孩子的哭聲伴隨着男人低低的哄孩子的聲音,不停地迴盪在耳邊,葉簡汐最後走到一間臥室跟前。
臥室的門是敞開着的,橘黃色的燈光散落出來。
葉簡汐探着腦袋,看到一道男人的背影,男人上身穿着藍色條紋襯衫,修長的雙腿被西裝褲包裹着,應該是很高的一個人,不過坐在輪椅上,不怎麼明顯。而此刻,他雙手抱着一個孩子,背對着她用極爲溫柔的語氣在哄着孩子。
這是慕五叔?
她說慕五叔從小體弱多病,雙腿不良於行。
這個人看起來清清瘦瘦的,又坐在輪椅上,挺符合慕五叔的形象。
葉簡汐躲在門口,偷偷地打量着房間裡的人。
而男人沒察覺到,門外的偷窺者,抱着孩子輕輕的晃着。
孩子依然在咿咿呀呀的哭。
男人哄了孩子一會兒,轉動着輪椅,似是要去拿奶瓶。
伴隨着他這個動作,他的面容漸漸的顯露出來。
葉簡汐心情有些激動,瞪大了眼睛,像看清楚他的長相。
可就在她看到男人的面容的剎那,後腦勺忽然一陣劇烈的疼痛。
她甚至沒來得及呼痛,就被扯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
而就在葉簡汐倒下的那一刻,抱着孩子的男人,轉動輪椅,目光犀利的看向門口。
只見傭人像拎小雞仔似的,把倒在地上的葉簡汐抓起來,看到她的臉,眉頭皺了下,“孫少奶奶?”稱呼了這句,她又轉眸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男人,刻板的說:“五爺,對不起,我剛纔沒注意到,被孫少奶奶溜了進來。我這就把她送出去。”
慕江墨視線落在葉簡汐臉上,溫柔的表情在剎那變了。
見傭人要走,他忍不住出聲:“等一下。”
傭人停下了腳步,回頭望着慕江墨。
慕江墨穩了穩心神,略帶譏諷的說:“你們用不着防我跟防賊似的,這麼多年了,一個慕家都沒再見過我。難不成,我還能吃了他們不成?”
“五爺,這是老太太的吩咐。你覺得不滿,去找老太太說吧,我一個做下人的,只是依照吩咐行事,你跟我說沒用。”
慕江墨下頜緊繃,眼裡氤氳着揮之不去的怒氣。
他許久沒說話,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
傭人平靜的面容,漸漸的龜裂開來,最後甚至露出懼怕。
她開口想要說話。
慕江墨卻冷笑着說,“將近二十年了,我爲了求她的原諒,甘願被困在這個院子裡,被她忽視整整二十年,可無論我犧牲了多少,她始終不肯原諒我。既然她打定了主意,不肯原諒我……你回去告訴她,我不會再奢望她的原諒,讓她當我這個兒子死了。我會離開慕家,不會再礙她的眼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