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錯以爲自己必死無疑。
可是他竟然活了下來。
不僅活了下來,他現在還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團柔軟如天鵝絨的草甸上。這草甸可不是自然生成的,只見它做工精緻,針腳細密,略一推測便可知曉這是一位女人的傑作。
“應該是她救了我……”張錯醒來後便支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喃喃自語道。
“我怎麼下來的?”張錯一邊回憶,一邊低語,慢慢將斷掉的回憶漸次銜接起來。
就在陳雅蘭將他送回張家的路上出現了意外,李木和白風的惡鬥所產生的強勁掌風早已將當時坐在馬車中的張錯震得暈頭轉向,身心皆懼。好半晌平靜下來以後,陳雅蘭卻早已竄出了馬車,將自己留在了車中。看着打開的車門,聽着外面激烈的打鬥聲,張錯深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死於非命,於是潛在的逃生理念驟然涌上心頭,驅使着他不顧一切地衝出馬車,風一樣朝前飛奔而去。人在極度危急的關頭往往會爆發出隱藏在體內未被髮掘的潛力,別人看見,自是會瞠目結舌。而對於自己來說,卻是渾然不覺的。陳雅蘭當時已是滿腔的憤怒,將全副身心都鎖定在這突然出現的兩個老頭身上,所以並沒有留意車中的動靜,加上張錯因爲潛力的勃發,身形迅猛絕倫,幾乎超過了自己的輕功,所以便未能發覺張錯已然遠遁而去。
張錯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奔跑!奔跑!不停地奔跑!不管前面是岔道、彎道還是懸崖,只管拼命地向前飛奔!速度是越來越快,只覺得眼前景物漸漸模糊,再看看腳底,煙塵滾滾,霧靄沉沉,彷彿已踏上天梯,遨遊在了雲海之中。
忽然,煙塵消失,霧靄瀰漫,身體重心驟然失控,筆直地向下墜落,無論雙腳如何翻飛,哪怕快得只剩殘影,也不能阻止這急速下墜的身體,向着看似無底的深淵墜落,墜落……
如果能夠昏過去那也不失爲一件幸運的事,可是張錯的靈魂彷彿已與肉體分離,猝然而飛的靈魂望着急速下墜的身體搖首嘆息,然後張錯便越掉越慢,最後幾乎到了靜止不動的境界。
直到轟然濺起的一片水花將張錯完全淹沒,在片刻的驚醒過後,他才終於虛脫地暈了過去。
這是一弘溪水,清澈見底,淙淙有聲,蜿蜒曲折,輕託着這樣一具暫時失去意識的小孩潺潺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醒轉了過來。
這裡是一片峽谷的谷底,
舉目四望,沒有出口,不見陽光,只有嶙峋的怪石和漫山遍野的雜樹,灌木,喬木,和落葉,顯得錯落凌亂。仰頭一看,只見頭頂雲氣升騰,厚重翻滾,將明朗的陽光隔絕在這沉甸甸的緩慢翻飛的潔白的雲氣之中。這一道道翻滾的雲氣就如同一道道粗糙的白色的工筆,將莽莽乾坤割裂,當真有“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的鬼斧神工之妙!
懸崖鳥飛絕,谷地人蹤滅!
這裡是一處天涯絕地,有着難以逾越的天險。
谷底溪水奔騰,浪花朵朵;低地邊沿野花叢生,星紅點綠,雖然不是奼紫嫣紅,但花香和着野草的香味,清新撲鼻,別有一番超脫塵世的境界。
“小朋友,你醒了?”一陣低沉蒼老的聲音在張錯的耳邊驟然響起,似是來自天邊,又乍然迴盪在四壁,張錯尋不到聲音的來源,只得舉首四顧。
“前輩,你在哪?”張錯看了半天也沒見到人影,遂奇怪的問道。
“我在水底。”神秘人一說完,立馬從眼前的溪水之下冒了出來,水花四濺,急向張錯涌去。
張錯嚇得趕緊捂住了自己的面龐。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然把相貌看得如此重要。”神秘人仰天大笑說。
張錯一聽,立馬尷尬地放開雙手,辯解道:“前輩誤會了,我並不是把相貌看得重要,而是把眼睛看得重要。因爲眼睛……”
張錯說到一半,忽然愣住了。
因爲張錯看見的根本就不是一個老前輩,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美女!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個無計齡的美女。因爲從她的面容上根本看不出她的年齡。她給人的感覺很奇怪,既有妙齡少女含苞待放的青春之美,又有半老徐娘的風韻猶存;眼神既有明媚的清澈,又有令人不能正視的陰寒。雖然身着青釵布裙,卻有着不容掩飾的絕代芳華。
“你怎麼不說話了?”神秘女子見張錯突然停止不語,遂淡淡地問道。
“前輩的聲音怎麼……”原來該女子盡態極妍,可是聲音卻異常蒼老,如果不見其面,還以爲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乍然見之,則發現與實際情況完全相反。她不僅不老,而且美豔絕倫,只是這蒼老的聲音一出口,便與這美豔輕盈的身姿格格不入、大相徑庭了。
“哎!”神秘女子輕輕嘆了口氣,道:“因爲我只剩下半顆心臟,喉部的供血能力不足,日久天長,
自然便衰老了……”
“前輩,你……你……說,你只有半顆心臟?半顆心臟…….也能活?”張錯雖然還只是個孩子,但也知道這心臟乃是身體的命門所在,全身的血液都從這裡源源不斷地流出,再繞着數不勝數的毛細血管循環一圈之後又回到了這裡。它一刻不停地跳動,從每一個人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日夜不能停歇,直到生命的盡頭。這是一顆完整的心臟馬不停蹄地貢獻着的人之璀璨的無上光輝的延續!因此,作爲一個人,必須要有一顆完整的心臟,並且,毫無損傷。否則,人怎麼能夠活下去?張錯自是不敢相信,因爲這已經顛倒了他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所以便驚訝地問了出來。
“不錯,我只剩下了半顆心臟,所以,我現在的功力也只有原來的一半……或許,這就是天意吧……”神秘女子說到最後,驀然擡頭,仰望着翻滾的雲海,語氣低沉,眼中氤氳着淡淡的傷感和無奈。
頓了頓,神秘女子忽然凝望着張錯,似笑非笑地說:“小朋友,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張錯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什麼?!”神秘女子忽然暴跳如雷,伸出纖纖五指扣住了張錯的脖頸,厲聲喝道:“你這個小毛孩!竟然不知道老孃是誰!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不如直接送你上西天,讓你去問問佛祖我是誰?”
髮絲飄飛,神色猙獰,似是要將張錯立即掐死。
小小的張錯如何能夠承受這飽含內力的“鎖喉功”,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神秘女子本待繼續呵斥,卻沒料到張錯驟然暈厥,立馬散去全身內力,搭上了他的脈搏,發現他的脈搏已然紊亂,便毫不猶豫地將一股真力輸入他的體內。心下忖道:這小毛孩也太弱不禁風了吧,我連半層力都沒有用出,他就暈倒了。這比小姑娘的身體還弱,真擔心他長大了會不會變成僞娘啊?哎,倒黴啊!想我柳清清在這裡呆了五年了,五年來,自己孤苦伶仃,煢煢孑立,形影相弔,沒人和我說話,我都快無聊死了。好不容易上天垂憐,送來了一個給我解悶的孩子,卻沒想到竟然如此柔弱!萬一他醒不過來,我豈不是又要孤獨地過下去了!哎呀,不行,不行,小朋友,你要堅強一點啊!像個男孩子一樣!啊,不對,你本來就是男孩子嘛!嗯,你應該像個男人一樣不屈不撓!你看,這花花世界是多麼美的妙!嗯,聽見了嗎?你一定要醒轉來,並且好好地活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