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之炁瀰漫。
隨着蘇幕遮一指點出,那歲月之炁恍若化成了一道灰色的流光,橫空劃過虛空亂流。
這是很可怕的道與法,但是在如今蘇幕遮的手上,卻有着及其可怕的演化。
昔年法經世界之中,妖靈子前世曾經有言,說來風與封靈術本是一法,修的不好,便稱來風,修的好了,才能稱之爲封靈術。
此之言說種種,正如蘇幕遮所修奪宙,許是修得不好了,只是道術一般,但若是修得精妙了,便可稱之爲法經。
往昔時,蘇幕遮施展奪宙,左右也不過是道術一般的威力,終歸是蘇幕遮掌握這法門時間太短,許多感悟還未趕上,之所以此法鬼神莫測,倒是多半藉助的祖炁之玄妙,而非道法本身。
而如今,蘇幕遮自斷魂山閉關漫長歲月,觀覽的是古神歲月,映照的是自己長生,參悟的是那大道孕育的猩紅大鼎。
一朝出關,諸多感悟尚未細細思量,但是諸多手段法門,其感悟已經到了旁人不可言,不可知的境界。
如這奪宙,已經超脫了道術的範疇,有了法經的光彩。
轟——!
一指點出,灰光似是在分割陰陽,剝離高天與厚土的道韻。
那流星一般的歲月之炁上,漸漸有着萬家燈火的虛幻倒影。
等蘇幕遮再張開手的時候,那蒼白的掌心之中,已經“釣”出了一縷歲月。
那是屬於醉泉的往昔歲月,代表着他的性命,代表着他的道境,代表着萬家燈火的本源。
這一縷歲月,自蘇幕遮的掌心緩緩消散。
或者換而言之,是緩緩沒入蘇幕遮的道軀之中,沒入蘇幕遮體內的道種世界。
轟隆的火焰爆裂聲音不絕於耳。
蘇幕遮釣出這一縷歲月。
虛空亂流之中的火海,反而瞬息直接劇烈膨脹開來。
但是任誰都能夠感受到,火海的本源已經在悄無聲息之間消散。
火海中,有道門諸修似乎是在掙扎。
萬家燈火化出的幻界徹底崩潰了。
他們得以脫身,卻葬身火海,難得生路。
而蘇幕遮身前,那道火焰凝聚而成的虛幻法身,也在蘇幕遮掌心開合的瞬間,緩緩消散。
“多……謝……”
“師——尊——!”
那道熟悉的身影徹底消散在蘇幕遮的眼前。
蘇幕遮知道,這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日後,窮九天十地,四野八荒,青冥九幽,蘇幕遮再也不可能找尋到此人存在的痕跡了。
被抹去了往昔的歲月,便徹底抹去了這個人的一切。
火海沸騰。
卻再也沒有拿到法身重新凝聚的跡象。
良久的時間過去。
那道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蘇幕遮身旁,諸弟子啜泣的聲音不絕於耳。
但是蘇幕遮卻在此刻,緩緩的閉上了雙眸。
那一縷歲月沒入體內道種世界,此刻卻已然引起天地顫動。
道種世界,天穹之上,有層雲匯聚,染九天赤霞,不多時,火雨落下。
這是萬家燈火的道韻。
非是真切凝實的火雨,而是氣運凝聚的虛像。
屬於洪濤界的紅塵氣運,此刻卻在與這方道種世界勾連。
於是,此方道種世界中,朦朧地有了紅塵的意境,紅塵的道法。
而在這密集的火雨之中,卻又一道虛幻的氣團,徑直墜入混沌果樹中。
又熟青果一枚。
混沌果樹迸發出澎湃的道法波動,一時間,連高天厚土諸道,都在這樣的震顫中,顯化出截然不同的氣息。
歸根結底,道種世界中的高天厚土,是昔年蘇幕遮釣出,即將徹底死寂的天與地。
哪怕還殘存着部分不曾消亡。
但若是沒有蘇幕遮,這片天地走向死寂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但是醉泉一生,道途所修非紅塵,而是借紅塵洗練道心,凝聚的乃是幽冥的道境。
幽者,九幽,乃厚土諸道。
冥者,青冥,乃高天諸道。
隨着醉泉的歲月凝結成混沌果樹上的青果。
撐天之樹將這縷道韻,傳遞到高天厚土之中。
自這一瞬息起,道種世界的高天與厚土諸道,方纔真切的迸發着生機。
不是孱弱的抵禦死寂的生機。
而是縱然微弱,卻蓬勃演化的生機!
日後,天與地的歸途,不再是向死寂演化,而是吞噬死寂,迸發生機。
向死而生,不外如是。
道種世界外,虛空亂流之中。
萬家燈火入體內世界,洪濤界氣運加身的瞬間,蘇幕遮的神魂也有着劇烈的變化。
那是漫長而完整的光影在蘇幕遮的神魂之中交織。
光影之中,訴說着一個叫做蘇幕遮的修士,從凡塵,到叩仙門,再到長生爭渡的故事……
那光影之中,有一個叫做玄陽宗的地方,有一個叫做無盡荒的地方,有一個叫做萬鬼窟的絕兇之地……
蘇幕遮的雙眸緩緩的閉上,卻看到了那個修士,闖蕩南域、闖蕩中州戰場、闖蕩南瞻部洲……
到了最後,蘇幕遮看到了南瞻部洲,那座太元仙山的洞府中,有鬼魅一般的人影顯化,攔住了蘇幕遮血煉的飛仙舟,以無上道法,將其拘禁。
不止一人,蘇幕遮在光影之中看到了許多許多的人,許多許多的魔修,都這般被拘禁了,又被那鬼魅人影牽引着,離開了南瞻部洲,遁入了無盡荒中。
最後,是一段凌亂的光影,那人將諸修擲入一石洞。
漫長的黑暗之中,再顯現出光芒來的時候,四下裡灰霧繚繞,蘇幕遮孤身一人,披着白狼大氅,坐在飛仙舟前,眼前,卻是莽莽混沌海……
冗長的光影一點點沒入蘇幕遮的神魂之中,化作記憶。
而昔年,因着無此界氣運,莽撞墜入東山洲,被天地鎮壓,而傷到的那部分神魂缺損,也在這一瞬間,因着洪濤界氣運加身,而在蓬勃生機的彌補下,追本溯源。
萬點燈火吞入腹,今朝方知我是我!
再睜開眼的時候,蘇幕遮雙眸之中,盡是精光閃爍。
但是平白的,卻又一股蒼莽而蕭索的氣息,縈繞在蘇幕遮的周身。
孤,顧也,顧望無所瞻見也。
獨,獨者,單也。
這番說來,實則是電光石火之間的事情,蘇幕遮冷眸掃過四方虛空。
滔天火海橫在虛空亂流之中,將蘇幕遮等人與道盟諸修割開。
但是那火海終歸已經散了本源,此刻卻在一點點潰散。
那諸修之中,冰霄道人更是一馬當先,要闖過火海,再與蘇幕遮這裡廝殺。
不知何時,蘇幕遮的身旁,啜泣聲音已經止住了。
青君緩緩走了一步,她的身旁,坤淵一臉沉默,只是撫着依舊昏迷的夢吾。
少女清靈卻有些愁怨的聲音響起。
“師尊,動手吧。”
“總好過,讓徒兒們,落到道盟手裡去。”